第65章 宣判
我还是不死心：“袁大夫，你没弄错吧？这种情节，我只在电视剧中见过，人真的可以失忆？真的可以记忆错乱？这种情况，现实中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袁大夫苦笑一声：“你们这代人，其实是幸福的，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吃上改革饭，和平跨世纪，你们没经历过什么磨砺！以前，我在省军区医院工作时，那正是八十年代，‘对越自卫反击战’，很多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唉……不说了，不说了……”
我点点头，俄顷，问他：“袁大夫，像这种情况……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袁大夫想了想，有些沉闷：“我也不安慰你，我也不夸大病情，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
“您别说了！”我不敢再听。
一个月后，人民法院做出公正判决：
侯杰，因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非法拘禁罪、强奸罪、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敲诈勒索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盗窃罪、侮辱尸体罪等罪行，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翟世冲，因犯抢劫罪、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妨害公务罪、组织卖淫罪、拐卖妇女儿童罪、行贿罪等罪行，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张勇，因犯抢劫罪、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敲诈勒索罪、妨害公务罪、偷税罪、侮辱尸体罪等罪行，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潘玉龙，因犯抢劫罪、妨害公务罪、敲诈勒索罪、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盗窃罪、强奸罪、猥亵罪等罪行，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赵国忠，因犯故意杀人罪、渎职罪、贪污罪、强奸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嫖宿幼女罪等罪行，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高天雷，因犯渎职罪、贪污罪、毁灭证据罪、组织卖淫罪等罪行，判处无期徒刑。
其余大小头目，被判三到二十年有期徒刑不等。
赵唤娟的母亲也获得了相应的民事赔偿，得了一大笔钱，为儿子赵双胜看病。
一切尘埃落定。
其中一人，因重大立功，又具有投案自首的情节，获得了减轻处罚，仅判有期徒刑5年，此人就是“八大金刚”里最能打的腥子。
就是他保护了梦蝶，否则梦蝶就尸沉大海了。
侯杰劫持梦蝶逃窜期间，带了四个兄弟：腥子、老芹、大鹏、翔子。
一路上，侯杰像个恶魔一样欺负梦蝶，将梦蝶折磨得奄奄一息，为了防止梦蝶逃跑，他每到一处落脚地，就给梦蝶锁上铁链，将一碗饭扔在梦蝶跟前，像喂狗一样虐待我最心爱的人。
腥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跟随侯杰多年，他这身功夫也是侯杰传授，他一直仰慕侯杰，佩服他作案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视他为偶像，愿与他同生共死。
但自从侯杰发了疯地欺负梦蝶，腥子就对侯杰有看法了，眼看梦蝶就要被折磨死了，有一天，腥子战战兢兢地对侯杰说：“杰哥，祸不及妻儿，许小山欠我们的，可他老婆并没得罪过我们啊……”
侯杰一愣，转头看了看腥子：“你喜欢她？”
腥子吓了一跳：“哥，我不敢，不敢！”
侯杰冷冷一笑：“喜欢你对我说啊，我把她送给你！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了！但你给我记住：绝不能放她走！”
“哥……何必呢？搞不好又是一条人命，况且，这样伤害一条人命，也不值……”
“你教我做事？”侯杰小眼一翻。
“哥！我不敢！我从十六岁跟着你，从没怕过什么，哥你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我从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我只是觉得对一个女的这样，有点……”
侯杰双手抓住腥子的肩膀：“兄弟！你听清楚了！我们今天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拜许小山所赐！咱欠他的，咱得还！咱得把痛苦统统还给他！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以后就在国外混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腥子，你给我记住：别在女人身上浪费工夫！到了国外，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漂亮妞儿有的是！明白吗？”
腥子沉沉地点点头。
侯杰猛地一拍腥子的肩膀：“腥子！看着我！明白了吗？”
腥子赶忙抬起头：“哥，我明白了！”
在西南边境，侯杰带着老芹去越南芒街买枪时，腥子一狠心，独自行动了，把看守梦蝶的大鹏和翔子给打了，带着梦蝶跑了，以腥子的身手，打大鹏和翔子就是小菜一碟。
侯杰的计划是，先买枪，有了枪，回来抢一次金店，然后带着金货偷渡，否则他到了国外，没有硬货币，生存不了。
他之所没带腥子去买枪，就是对腥子起疑心了，他和老芹商量，先稳住腥子，等从越南买枪回来，把腥子干掉，将腥子和梦蝶一起扔入大海，收拾利落后，他和老芹、大鹏、翔子再行偷渡。
腥子有预感，他跟随侯杰多年，知道侯杰的操性，一旦起疑心，必毫不留情。
所以，他趁侯杰不在，打晕了大鹏和翔子，抱着奄奄一息的梦蝶冲出了匪窝。
来到街道上，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市警察局，投案自首了。
当天下午，侯杰和老芹买枪回来，在东兴口岸，被执勤的边防警察抓了。
两人当时是分开走的，三名执勤警察抓捕侯杰时，老芹还在二百米开外，他慌了，掉头就跑，被站岗的武警发现了，奋力追过去，老芹开枪射击，武警还击，老芹被击中大腿，束手就擒。
我一直认为，“八大金刚”中唯一可能戴罪立功的，就是“旋子”马洪星，可我想错了，这小子心眼太多，不但没立功，还把事情搞复杂了，后来他投案自首，被叛了十五年，他没有抓住立功的机会。
当法官在法庭上询问腥子：“是什么让你当时下定决心，做出拯救孙梦蝶的选择的？公安机关的讯问笔录上，你含糊不清，你说要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词时说出真相，现在你可以说了！”
腥子一笑：“说出来，你们信吗？”
法官一愣：“你严肃点，这是法庭！”
腥子环视身后旁听人员，突然说了一句：“孙梦蝶是我儿时的梦中情人！”
旁听席上的人一阵躁动，我也有点莫名其妙。
法官喊道：“肃静！肃静！”
腥子接着说：“其实，我早就认识孙梦蝶！但她肯定不认识我！”
众人一片唏嘘。
腥子阐释道：“当年，我也是上过学的人，上初中时，我和孙梦蝶在一个学校，都是镇二中的，她是学霸，我是学渣，她初三，我初一。每次在校园开表彰大会，她都会站在领奖台上领奖，而后，她代表学生发言，我记得她发言稿里有这样一句话：虽然生活中充满着无奈，但细心观察，犄角旮旯里全是爱！她那个文笔，那个口才，我很佩服，我就坐在台下听着，距她十几米，可我明白，这十几米，就是粪坑和月亮的距离！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近她，她是天之骄子，我是渣滓，我连为她做一件小事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我辍学了，开始混社会，直到八年后，许小山突然和我们杠上了，我才知道我儿时的女神学姐回到县里教书了，侯杰劫持孙梦蝶那一刻，我就盘算着救她了！其实，我也矛盾，孙梦蝶根本不认识我，我救她，必然会得罪侯杰，这样做，值吗？后来，我想通了，值！我终于可以为我儿时的梦中情人做一件事了！就像当年她发言时所说的那样，‘虽然生活中充满着无奈，但细心观察，犄角旮旯里全是爱！’，还有一句，‘如果生活是充满荆棘的路，那么坚强和勇敢就是一双结结实实的鞋！’，这都是当年她发言时讲的，我都听进去了，我记住了！今天，我做到了！谢谢大家！”
他还谢谢大家？是不是搞错地方了？以为这是获奖感言啊？
周围听众，还真有人鼓掌，稀稀拉拉。
法官说道：“安静！安静！”
腥子迷途知返，救了梦蝶，也救了他自己，这大概就是佛学里讲的：一念是佛，一念是魔，佛魔一音之差，善恶一念之间。
宣判那天，鲁水县街道上鞭炮齐鸣，老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奔走相告。
我无精打采，并不兴奋，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为了扳倒“四大天王”，我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了。
梦蝶依然不认识我，见了我就绝望地大喊大叫，我只能趁她睡了之后，透过窗户偷偷观察她，看她洁白的面孔，看她呼吸之下身体有规律的浮动，看得心碎，看得默默流泪。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就是你在我身边，我却无法触碰你——咫尺天涯。
孟威还在省军区医院做康复治疗，手术很及时，也很成功，他没有瘫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行动不利索，下肢无力，有点不听使唤。
医生说，得慢慢来，至少半年时间，才能生活自理。
再看我自己，浑身上下十三处刀伤、两处枪伤，这些我都不怕，作为一个警察，一个习武之人，这点痛，我承受得起。
我唯一承受不起的是梦蝶的状态，我连疼她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没法见她，一见她，她就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