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场1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下班后，我和魏勇军“杀向”翟世冲的卡拉ok。
暮色降临，街上热闹起来，十里长河灯火阑珊，错落楼台歌声嘹亮。
我和魏勇军盘算，直接进去，肯定不行，得打扮像小流氓或小老板一样，才不会引起人家注意。
我俩去了河西夜市，在一个老奶奶的摊位买了两条牛仔裤、两件黑色帆布夹克，而后在一个理发店抹了点头油，弄得锃光瓦亮。
随后，骑车奔出六里地，到了庄稼地里，把旧衣服脱下来，换上新衣服，旧衣服藏在了高粱地里，而后返回县城。
八点左右，我们假装喝多了酒的混子，勾肩搭背，走进了翟世冲的场子。
一进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妖艳女子迎了过来，染着红发，盘着头，两绺卷发晃动在额头，皮肤特别白，浪劲十足：“两位兄弟，唱歌啊？里面请——”
我说：“对，唱歌，要个包房！”
“好嘞！”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赵唤娟的表姐罗红梅。
我俩被领进一个小包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尿臊味，谁尿了？
我从没来过这种场所，后来才明白，这种地方都是这种味。
地上经常洒酒，有的客人喝多了直接吐在地毯上，甚至有的醉汉唱着歌就憋不住了，掏出来直接尿在墙角。
满屋子都被烟油子熏透了，再掺杂陪酒女廉价的香水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潮乎乎、骚乎乎的味道。
屋内摆了两个破沙发，一个破茶几，一台破彩电，一个蜕皮的麦克风。
这种地方，特脏，我觉得空气中飘浮的都是病毒，如果不是为了查案，我一辈子不会来。
罗红梅笑盈盈地问：“两位兄弟，头次来啊？看着面生呢！”
我嘿嘿一笑：“是啊，我们是隔壁县的，在贵县做生意，第一次光顾！”
罗红梅咯咯一笑：“那感情好！一回生，二回熟，一定让两位兄弟玩得高兴！两位喝什么酒？”
我吓了一跳，酒水很贵的，忙说：“不是说酒水免费吗？”
罗红梅媚眼一眨：“对！如果您包夜，一直唱到天亮，酒水免费，如果您只唱一两个小时，那就酒水就另算了。”
我问：“包夜多少钱？”
她一笑：“二百！”
妈呀，太贵了，我三分之一的工资，咬咬牙：“包夜！”
她一笑：“兄弟爽快，要陪唱的小姐不？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漂亮呢，个个顶花戴水！”
魏勇军用胳膊肘杵了杵我，示意不要。
我心想，能不要吗，我得探听消息啊，两个大老爷们在这儿唱歌，不很奇怪吗？万一翟世冲来巡查场子，就完犊子了。
我一挥手：“来两个小姐！”
罗红梅说：“坐台费每人50！”
我心里“咯噔”一下，豁出去了：“没问题！来吧！”我已做好了被梦蝶知道后弄死我的准备。
罗红梅瞥了我一眼，秋波荡漾：“兄弟是老手啊，我这就给您安排！”
哎呀，过奖了，我只是会装罢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一字排开。
衣着暴露，玉腿林立，眼神勾人，含情脉脉。
罗红梅笑道：“两位兄弟，挑吧！姐没骗你们吧？是不是个顶个地漂亮？”
我紧张得目光无处安放，魏勇军更是涨得满脸通红。
但我得演下去，否则就露馅了。
我一挺胸脯，装作老油条，霸气地扫视众女子。
蓦地，我打了一激灵，这排女子中竟然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
疾速思考，想起来了——王洁！
尽管她一直低着头，我还是认出了她！
去年陪梦蝶过生日，在街头买衣服时，碰到了小偷，小偷正在偷王洁的钱，后来我把小偷抓住了，和王洁一同去派出所做的笔录，当时她说她是技校毕业，在商场卖化妆品。
原来，她撒谎了！她是歌厅陪唱的小姐！
难怪她能一次性能从银行取出五百块钱，用来逛街买东西，那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王洁貌似也发现了我，一直低着头，别的女孩都是昂首挺胸，她把头压得低低的。
她可真漂亮啊，去年在街头帮她擒小偷时，也觉得她漂亮，但当时她穿着正装，是一种清纯美，现在不同了，她黑色超短裙，黑丝袜，上身低胸衬衫，半个白球露在外面，哺乳气息扑面而来，是一种妩媚美。
我终于知道这种场所的可怕之处了，哪个领导干部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她很踌躇，有点不安，大概不想让我看到她。
我尴尬了，不忍心刺痛女孩的自尊心。
思忖片刻，我一挥手，直接点了她：“就她！”
罗红梅一笑，把王洁推了过来：“快去陪陪这位兄弟，把我兄弟照顾好哦！”
王洁尴尬一笑，红着脸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
魏勇军还没点呢，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胡乱指着另外一个女子，道：“还有她！”
那个女的一笑，也走了过来，坐在魏勇军身旁。
罗红梅说了一句：“两位兄弟，唱好，喝好，玩好！”说完，领着剩下的女子走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魏勇军更是脸涨得像牛蛋。
王洁也不说话。
另一位女子微微一笑：“两位帅哥，喜欢唱什么歌啊？”
我这才发现，这个女的似乎岁数有点大，我刚才点她时，太匆忙了，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面容。
现在看来，得有四十多岁了，那大厚嘴唇，涂着红红的唇膏，就跟刚吃了死孩子一样。
那粗糙的大腿，两腿一叠，每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那泛白的牛仔裤衩，自来旧，都秃噜边了。
这是个长辈啊。
完了，我对不起魏勇军。
转念一想，无所谓啊，谁都一样，我们又不是来消费的。
此刻，四十来岁的大姐一伸手，抓住了魏勇军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这大概是她们这行的规矩，手牵手，心贴心。
魏勇军赶忙甩开了。
我忙说：“先点歌吧，先唱歌！”
大姐拿起话筒：“帅哥，喜欢唱什么歌？”
我说：“《精忠报国》！”
大姐说：“哟，帅哥好有气概哦！”
我没撒谎，我最喜欢《精忠报国》，尤其那句“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简直霸气四射。
此刻酒水也上来了，大姐和王洁拿起酒杯，开始斟酒，给我和魏勇军频频递酒。
我可不敢喝，魏勇军也不敢喝，我们感觉这杯子都不干净，没准会有性病。
不是有人脑袋上长梅毒吗，就是因为在这种场所和小姐嬉戏打闹，不小心划破了头皮，通过血液传染了。
还有的包工头，整日和小姐鬼混，听说连根儿都烂没了，还传给了自己的老婆，老婆又传给了孩子，一家人遭难。
我之所以点王洁作陪，只是想套取案件信息，并无抚弄风月的意思。
大姐看了看王洁，说：“梦梦，你今天怎么这么呆啊？你可得把老板照顾好哦。”
大姐看王洁始终不说话，觉得不对劲儿，故而有此一问。
王洁淡淡一笑：“好的，好的。”
我明白，做她们这一行的，都不用真名，都用艺名，“梦梦”就是王洁的代称。
我看了看王洁，问：“梦梦，来这儿多久了？”
王洁脸一红，凑在我耳边：“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一笑：“没什么对不起的，这是你的自由。”
旁边的大姐笑道：“哟？说上悄悄话啦？”转头对魏勇军说，“帅哥，我们也说悄悄话呗！”
魏勇军都快死了。
我说：“哥们儿，你放开点，别拘束嘛！”
魏勇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问大姐：“贵姓啊，大姐？”
大姐一笑：“我叫墨心，笔墨的墨，爱心的心，你可以叫我心心。”
“好名字！”
大姐又指了指王洁：“她叫如梦，你可以叫她梦梦。”
我说：“我知道！我刚才听见你喊她了。”
大姐把话筒递给我：“老板，唱歌吧！”
伴奏响起，我站起来，吼了一曲《精忠报国》，嗓子都喊劈了，完全不在调上。
随后，魏勇军点了一首《驼铃》，也唱起来，他只能唱歌，否则面对大姐，他无所适从。
王洁靠在我身边，低声说：“你肯定特看不起我吧？”
我说：“没有！”
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唱歌啊！”
“你是警……”
我赶忙一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心领神会，慢慢将我的手拿掉。
大姐瞥了我们一眼，笑道：“哟，都动上手了？梦梦，没事，让老板摸摸，摸不掉一块肉！”
王洁听闻此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伸手，环着我的脖子，搂住我，将嘴凑在我耳边：“这样才显得自然。”
而后她慢慢将头靠在我肩头：“你是来查案的？”
我点点头。
她一愣：“我劝你赶紧走！这里的人，你惹不起！”
我说：“你来这儿多久了？”
“三年。时干时不干，没钱了，就来，挣到钱，就走。”
“就没想干点别的营生？”
她摇摇头，叹道：“我能干什么？我没学历，没能力，就是长得还行，我妈妈常年吃药，我得挣钱养活她！”
“你父亲呢？”
“我爹死了！”她怒道。
我听出话中有话，也不想再追问，我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那种事？”
“哪种事儿？”
“就是那种！”
王洁脸一红：“反正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我问这里其他人有没有？”
“我不知道！”
此刻，大姐突然一屁股坐过来：“你俩聊什么呢？聊得这么亲热！”
王洁赶忙说：“老板喜欢我，夸我漂亮！”
大姐咯咯一笑：“喜欢好啊，这叫一见钟情！老板，放开点，别拘束！”
我说：“我没拘束啊，我很放松啊。”
大姐妩媚地瞟了我一眼：“老板，如果真想放松，可以去楼上，包夜，300！”
坐实了，这里必然有钱色交易！
我笑着说：“可以啊，跟你啊，还是跟她啊？”
大姐大笑：“两个一起也行啊！只要老板身体吃得消！”
我说：“你们不怕被警察抓吗？”
大姐嘴一撇：“你说什么呢？知道这是谁的场子吗？翟大老板的！在这儿玩，你不用怕，绝不会有警察来抓！”说着，一伸手，拍在了我的裆部。
我赶忙站起来：“我先上趟厕所！”转头对魏勇军使了一个眼色。
魏勇军心领神会：“等我一会儿，我也去！”
我们快步走出包房，在走廊尽头悄悄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