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野兽与枷锁
黑暗之中,死亡的压迫感让被灯环抱着的日伞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他的感官中,一切变得死寂……他看不到一切,触碰不了任何事物……已然即将堕入漆黑的深渊。
但在意识即将消沉其中时,日伞感觉到身体里出现了一丝金色的魔力,减缓了自己的死亡……
万物回归,世间一切又变回正常。
“这些魔力足够支撑你兑现承诺,你可以起来了。”
从骑士广场消失的臣月和黑已经出现在了灯的床前,他们站在黑暗之中,宛如索命的死神。
“能……给灯施加一个昏睡魔法吗……我稍微一动,她就会被惊醒。”或许是臣月的魔力维持住流失的生机,亦或许是生命的回光返照,日伞说话也不再透着虚弱。
“这几夜……她都睡的很浅……”
语气之中,有着浓烈的不舍。
“如你所愿。”黑向前走了一小步,竖起一根手指点在灯的额头之上。
猩红的魔力注入其中,灯死死拉着日伞衣服的十根手指,一点一点地无力松开。
掀起被褥,日伞吃痛地坐起来,然后踉跄着扑向床边的轮椅。
调整好坐姿,他将被褥恢复原状,细心地将一些漏风的地方盖好。
“她现在拥有序列的力量,已经不惧寒冷。”黑冷漠地说着。
“我知道……只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替她盖好被子了……”
日伞抽搐着身体,手指拂过熟睡中的灯的脸。
“……这个,应该是你的。”黑用魔力控制一张折叠的纸飞到日伞的眼前。
“被王捡到了吗……灯,这次,我不会把它弄丢了……”日伞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写着两人愿望的纸张接下,紧紧贴在胸口。
“影子,你该兑现承诺了。”
“王……可以换个地方吗?我不想让灯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我的尸体……”
“她的心灵很脆弱……我害怕……”
“有什么意义吗?几天之后,你依旧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灯那时便会知晓你已经死亡。”臣月开口。
他无法理解这样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这只是在拖延时间……可我真的不希望让灯亲眼目睹我的尸体……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灯太依靠我了……我幻想过疏远她……可是我又不忍心!”
“我总想着等到明天再真正的开始远离她……明天到了就再明天……一天又一天……直到今天我也没能狠下心来!”
“我就是个混蛋!明明灯已经不属于我了……明明应该放手了……可我还在霸占着她!她一直没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她一直被我束缚着!”
日伞抱着脑袋,痛哭流涕,一下下地用拳头死命力捶打着自己。
“你……平静一点吧。”望着完全陷入自责的日伞,臣月用自己的魔力让他强制镇定下来。
金光闪过,哭泣声戛然而止……日伞举着双手茫然无措。
“既然不愿在这,那你又想前往何地”黑的声音稚嫩但又低沉。
“去哪……”日伞也一时不知。
偌大天下,除了灯的身边,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未知道路边的街道……还是荒无人烟的野外……
“去骑士王的雕像上吧……灯说过……想把它贴在最高处……”捏住手中的纸,日伞最终开口。
“那走吧。”臣月和黑一起握住轮椅的把手,准备施展魔力离开。
“请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日伞慌张开口。
“嗯。”
“感谢……感谢你们……”
一边道谢,日伞一边对熟睡的女孩伸出右手。
“灯……这是名为‘日伞’之人普普通通的魔力……它不如序列那样强大……但我希望它能在你危险的时候帮你一把……”
说着日伞的手贴在灯的额头上,蓝色的魔力从他的体内倾巢而出。
那一瞬间,日伞的黑发变得花白,皮肤变得干枯,双目变得浑浊。
仿佛眨眼睛度过了自己的一生,成为行木将朽的老人。
如果没有臣月的魔力,他现在已然成为一具干尸。
“结束了”
“结束……了……”
“走吧。”
话音落下,金色与红色的魔力交汇,三人消失在漆黑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在空中随意飘荡的红线变得黯淡……无声无息,无人察觉地断裂开,散做点点粒子消散。
熟睡的灯开始变得焦躁,挥舞着双手想要触摸什么……小小的脸上全是不安,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挣扎几次无果,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细小,直至又进入昏睡。
……
高空呼呼作响的强风吹散日伞已经花白的头发,他滚落下轮椅尽全力将手中写着愿望的纸张按压在雕像上。
没有特殊试剂的黏固,他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压着,不让其被强风吹走。
“王,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孩是那么的需要我……需要到倘若我松开她的手,她便会崩溃,成为一名失了智的野兽……”
一放开手,她就会失去自我,所以日伞决定用自己的一切去帮助她。
这是一种近似恋爱……却远超恋爱的感情。
“你们见过她的身体吗……她的衣服下遍布着狰狞的伤痕……我为我自己取名日伞,就是想替灯遮挡住别人对她的残害……可是我本身的力量是那么的孱弱,根本无法改变一分一毫……”
寒风呼啸,日伞绝望地将脸埋在冰冷的雕像之上,痛苦地握紧双拳。
对他而言,灯是必须要保护的人,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如果有一天我放弃了,灯的人生就也就消失了……我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伤痕累累的她只有我……”
“……只有我会整夜陪在昏死的她身边……只有我会细心地替她治疗伤痕……也只有我会支撑着柔弱的她……”
看着这样饱受折磨的灯,日伞曾经想过是否就此结束她那悲惨的命运……可当他第一次将不同于浆糊与黑面包的食物偷偷给那个被锁链困住的女孩时……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缓缓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日伞第一次在灯的脸上看到了表情……那对未知事物的欣喜……那想去探求的好奇……
那之后,他便一直将牢笼之外的故事带给灯,未知的一切成为了两个人坚持下去的动力。
“请听我说,王……这是一只‘野兽’和一个‘枷锁’的故事……是我和灯的故事。”
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角落。
住着受伤的野兽,与束缚它的枷锁。
没有着童年,失去了自由。
痛苦着挣扎,绝望地嘶吼。
幽暗的角落,是野兽的世界!
暖阳无法穿透,只有冰冷的铁链。
野兽的眼中满是迷茫与无助,
似乎在问着:何时才能重获自由
一天天的过去,一年年的流逝,
野兽在痛苦中开始变得沉默。
而那个角落,也渐渐被遗忘……
只有着枷锁,伴随着它度过时光。
一点的窗口,让角落充满了生机!
枷锁与野兽,度过了冰冷的冬季。
野兽还是野兽,但已不再那么寒冷;
枷锁亦是枷锁,但让野兽感到温暖。
在那个角落,阳光开始普照!
枷锁与野兽,一起走向新的世界!
它们共同逃离,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而自由的呼唤,也已近在咫尺。
野兽的力量,渐渐开始恢复。
枷锁的束缚,也亦不再沉重……
突破了牢笼,扑向了自由;
有了力量,追寻梦想!
野兽不再是野兽,但枷锁还是枷锁。
可自由之人,不需要束缚;
枷锁知道了,自己已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