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在时莺的想象中,等时在邦他们到了,加上时劲现在也很信任她,她可以在时在邦面前说点软话,调节一下自己和亲爷爷的关系。
先前打电话的时候,她心情极度糟糕,说出来的话很冲,可那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她真心想弥补一下,毕竟来的人都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不相信时在邦和齐凤霞看见她,会连一丁点亲人的感觉也没有。
可没想到,她的爷爷奶奶一到,连个眼色都不肯给她,也没问时劲究竟怎么断的腿,直接让跟着来帮忙的人抬着担架,就把时劲给带走了。
就像时莺这会儿带着满身疫病似的。
时莺都无语了,打好的满肚子腹稿,全都白费了!
好在时劲还是有良心的,止疼针已经快失效了,他边疼得哼哼,边去拽他爸的手:“爸,时莺真的是我姐,我能感觉到她就是我的亲人,你为什么不肯认她?”
“你亲姐在东北,我都联系到她了!我们先回杭城,等你的腿康复了,看我不治你!居然敢跟着陌生人瞎跑!”
时劲见果然如时莺所说的那样,他爸妈还真不肯认时莺了,急了,努力支起脑袋,去看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时莺:“姐,等你忙完这边的事,就来溪畔中学找我!我在初三(2)班!记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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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劲交给爷爷奶奶,时莺一颗慌乱的心定下来很多。
爷爷奶奶有的是钱,在杭城也有人脉,他们肯定能请到医术高的医生,治好时劲,不会让他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柳絮先回工艺品厂去了,所幸卫生所离工艺品厂也不算太远,一路上也有路灯,时莺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春秋裳,放快脚步,连走带跑,朝着工艺品厂的方向奔去。
刚出卫生所的大门,身后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一道沙哑的声音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时莺,上车,我送你回去。”
时莺扭头看向身后的越野车,驾驶室的车窗大开着,纪怀民的左胳膊支在窗沿,即便路灯昏暗,还是能看清他袖口的斑斑血迹。
他一直在卫生所外面等着她?
时莺想了想,还是朝着副驾驶室那走去。
车载着两个人,朝工艺品厂的方向驶去。
八点多的县城街道,行人和车辆极其稀少,纪怀民满是乌青的双手把着方向盘,紧抿着唇,盯着路面,不快不慢地开着车。
“去卫生所看过了吗?”
纪怀民嘶哑的嗓音过了三秒才飘过来:“不需要,都是人家的血,蹭到我身上的。”
时莺猛地扭头,盯紧纪怀民:“你当我瞎了,看不见是吗?回卫生所,先去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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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急诊室,纪怀民脱掉上衣,让医生帮他处理伤口。
肌理分明的胳膊和后背上,满是清晰可见的钝器留下的伤口,时莺看到那些已然凝固着污血的伤口,心都揪在了一起。
可再一看纪怀民在医生给他上药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就知道他已经是滚刀肉了,这点皮肉伤,他还真的不怕,时莺不由又气恼想道,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根本不关她的事啊!
“给你们开点碘伏和纱布,伤口结痂之前就别洗澡了,简单用毛巾擦擦汗就行。记住,换纱布之前,先用碘伏给伤口消完毒,再上纱布。我还给你们开了点消炎药,一日三次,每次三片,要连着吃一周,以防伤口感染。”
中年男医生表情冷漠地在纸上写完药品名称和医嘱,撕了下来,递给时莺,“我说这位家属,你都长这么好看了,你男人怎么还舍得出去打架?不怕一个不巧,你就成寡妇了?”
时莺:“……”
她求救似地朝纪怀民那瞥了一眼,期待他能开下尊口,更正一下医生的误解,谁知那人却提起唇角看着她笑,一个字也不说。
时莺气坏了,她咬了咬唇:“医生,你眼光可真毒,都看出我正在守活寡了。可就是那样,他还不肯吸取教训,就是手痒,就是要出去打架,我能有什么办法。估计等哪天我变成了真寡妇,他才能彻底消停。”
说完,时莺不再去看屋内两个脸色齐刷刷变绿的男人,脚步轻盈地朝药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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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副驾驶那坐着,我来开车,送你回你外婆家。”
时莺看着纪怀民被医生裹满纱布的双手,帮他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
“你会开车?”纪怀民眼睛亮了亮。
“在日本,他们逼着我学的,说是一门基本技能。”
日本是个万金油,哪里需要涂哪里。
不过时莺确实会开手动挡的车,她本就喜欢玩赛车,飙快车,也是她缓解压力的常用方法之一。
眼前这台车,是八十年代的古董车,功能方面可能和她开的车有些不一样,她还是需要纪怀民坐在边上,指导她一下。
“但这个车跟日本那边的车看着还是有些不同,你坐我边上,指导下我吧。”
纪怀民抿了抿唇:“可以。”
时莺坐到主驾驶位,简单查看了下操控杆,功能确实简单了些,但和她开过的那些手动挡的车也没本质上的区别。
那就好,不用纪怀民帮着指导了。
发动了越野车,时莺按照记忆中上回罗师傅送她回来时开的路线,朝着去鹤塘县的主路那边开去。
右坐那传来一阵轻笑。
时莺扭头看了眼纪怀民,不解道:“你笑什么?”
纪怀民摇了摇头:“没笑什么,突然很想谢谢日本,什么都教会了你。”
时莺:“……”
时莺耳朵根一红,后背板到更直:“纪怀民,我这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看到你的手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根本没法掌控方向盘,这才送你回家。我可没其他的意思,你不要瞎想。”
纪怀民低头沉思了一小会儿,脸上的笑意更盛:“我没瞎想。时莺,我中饭晚饭,连着两顿都没吃,又打了那么长时间的架,现在肚子很饿。麻烦你,人道主义精神贯彻到底吧。先带我随便吃点东西,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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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越野车停在一个路边支起的馄饨摊那,时莺驻好车,对着纪怀民:“太晚了,凑合吃点馄饨吧。”
纪怀民已经打开车门钻了出去:“馄饨就很好,我喜欢吃馄饨。”
时莺:“……”
果然还是不能太善良,应该请罗师傅帮忙送他回家的!
现在后悔也晚了,车都已经开出来了。
送佛送到西吧!
时莺恹恹地坐到纪怀民的对面,让摊主给他们上了两大碗的菜馄饨。
在动筷子之前,时莺把她碗里一半的馄饨夹到纪怀民的碗里——
这倒不少因为她圣母心作祟,实在是晚上,她不习惯吃太多碳水。
与其最后浪费,不如提前夹给对方,反正他说他落下两顿没吃,那就吃个饱呗。
“这位小媳妇,你男人的手都那样了,你帮着喂给他吃呗。”
正低头用筷子戳碗里馄饨的时莺茫然地抬起头,对面的纪怀民停下双手合掌,用掌心夹住筷子,叉起馄饨再笨拙塞进嘴里的动作,也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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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停在婺剧家属楼前。
“车我先开回去,你身体好了以后,到工艺品厂来取。”
时莺挂好挡,下了车,绕到纪怀民那,帮他打开他那侧的车门。
“不行,我答应过林大哥,设计院的车,概不转借。”纪怀民艰难地探过身体,用他木乃伊一般的手彻底驻好车,熄火,拔出了车钥匙。
时莺:“……”
“纪怀民,你耍我是不是?车钥匙给我,今晚我必须回去。”时莺有些生气。
刚刚在馄饨摊,原本她想出钱请摊主帮忙喂纪怀民的,可她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钱也只够付点馄饨钱了。
纪怀民又坚持说她白天给他的钱,连同他兜里原本的钱,都被青余堂的人抢光了,他身上这会儿是一分钱都没有。
可时劲明明告诉过她,说当时那班人被纪怀民的狠劲给吓到了,最后还是把钱还给了他。
时莺回到越野车上好一通找,也没能找到那1900元。她又不能搜纪怀民的身,只能恨恨地用筷子夹起冒尖的馄饨,一个个地喂那个大坏人。
一边喂一边后悔,为什么要把她碗里的馄饨拨出一半,给他吃!!!
现在还不是要她一个个地夹起来,喂投他。
真的亏大发了!
“我外婆家的房间多着呢,你住上一晚,明早我让我表叔送你回去,他也会开车。”
“不可以。纪怀民,钥匙给我。”时莺朝副驾驶的纪怀民伸出手,见纪怀民使劲往里面缩,时莺生气了,嗓门也不由拔高了点,“你再不给,我可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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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民,是你在车里吗?”
时莺之前在馄饨摊被逼着喂男人吃馄饨,她已经很生气了,纪怀民又扣着车钥匙不给她,她就更生气了。
她一心急着要回工艺品厂,也就顾不上什么八十年代男女相处的安全距离问题,直接蹬脚上了副驾驶室,探手到纪怀民的身上,去搜那把被他藏起来的车钥匙。
那么多层纱布,总有一层纱布里塞着那把车钥匙。
她还真不信了!
谢玉萍打着电筒,披着外套来到楼下,看到的便是家属院的路灯下,大开的越野车内,她外孙的衬衫被一个发着狂的女人撕开,而那个女人正大喘着粗气,急不可耐地,从上往下,摸她的外孙……
身体一向矍铄的谢玉萍突然气血翻涌,没拿电筒的那只手忙扶住旁边的车门,这才勉强撑住,没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