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纪怀民焦灼地在院里踱着步，好不容易，时根发终于换完衣服出来了。
刚发动摩托车，远处有汽车灯柱打了过来。很快，车身上印着“竹制品工艺品厂”几个大字的车辆停在时根发家的院门口。
“时大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找你家小丫头？”罗师傅打开车窗，对着站在摩托车后边的时根发喊道。
“老罗，你看到我家莺子了？”
“我去鹤塘接的她，她已经住进工艺品厂职工宿舍里了。”罗师傅驻好车，从驾驶室下来。
“莺子这会儿在工艺品厂？”时根发疑惑确认。
“对。傍晚她打电话给徐厂长的，徐厂长派我去鹤塘接的她。这不，刚把她送到职工宿舍，安全着呢。怕你担心，她特地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再让你，帮她收拾点吃饭的搪瓷碗什么的。宿舍里只提供两把热水壶和睡觉的竹席枕头蚊帐，其他都要职工自个儿带过去。”
“哦，好好，我这就帮她收拾碗筷和衣物去。罗师傅，这一路辛苦您了，先来屋里坐会儿，喝口茶。”
“时大哥你别忙了，先帮你姑娘收拾东西去吧，我在院里抽支烟就行。”罗师傅说着，倚靠在车门边，掏出烟盒，还没来得及掏出火柴，旁边已经有人划着火柴，递了过来。
罗师傅看了看那个人，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伸过脑袋，就着火，点燃手里的烟，吸了两口。
“你是时家女婿？”
纪怀民摇摇头：“现在还不是，以后会是。”
罗师傅眼睛一亮：“那你就是准小女婿啰，今天跟时姑娘吵架了吧，都把人家气到躲进派出所里去了。”
原来她的藏身之处是派出所。
纪怀民很懊恼，他不该忘了进派出所里找一找，她是个有困难就喜欢找警察帮忙的人。
他应该能想到才对。
“罗师傅，时莺现在怎么样？情绪还好吧？”
罗师傅“叭叭叭”连抽好几口烟，很惬意地吐出烟圈：“好着呢，一路过来嘴就没停过，一直跟我打听余里这边都有哪些不世出的竹编高人。”
情绪稳定就行，纪怀民提了半天的心总算落了地。
“那她有没有提起我。”
罗师傅打量了眼纪怀民：“没，我们尽顾着聊竹编，聊徐厂长的事了，没聊别的。”
没聊就好，没聊就说明她没太生他的气。
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罗师傅，待会儿您给时莺送生活用品，我能跟着一起进去吗？我俩之间有些误会，我想当面跟她解释清楚。”
“今天太晚了吧，职工宿舍里都是女同志，不方便。”
“我不进职工宿舍，就在外边等她。罗师傅您帮帮忙，我今晚要连夜赶往青潭县，再回余里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必须见她一面。”
罗师傅思忖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行吧，带上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能勉强女同志。她要愿意见你最好，不愿意，你可不能大声喧哗。回头被保卫科的人抓住，我会被连带处罚的。”
纪怀民感激地答应下来：“罗师傅您放心，我会遵守工艺品厂的制度和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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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莺，你家里人给你捎来的东西。”宿管王阿姨拎着满满三大网鲜袋的东西，轻轻敲了敲时莺宿舍的门。
时莺现在的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但里面有八张床铺，以后，其余七张床上也会陆陆续续住上新的女职工。
时莺正在擦竹席，听到敲门声，她忙停下手里的活，跑去开门。
“谢谢王阿姨，这么晚了还让您跑一趟。”
“不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时莺，你对象这会儿就在楼下，他想见你一面，说有急事要跟你当面解释。东西你先放下，先去见下人家。”
“他不是我对象，王阿姨，麻烦您让他走吧。”
“还是你自己去跟他说吧，他跟我叮嘱了无数遍，今晚见不着你，他是不会离开的。”
时莺走到阳台边，探出头去，纪怀民正双手插兜，低着头，在花圃旁的煤渣路上来来回回走着。
看他抬起头朝她这边看过来，时莺忙把脖子缩了回去。
“那王阿姨，如果待会儿他硬要拽我走，您能帮忙喊保卫科的人，拦住他吗。”时莺确认道。
这也是她一定要等进了工艺品厂，才敢见纪怀民的原因。
集体单位的保卫科在八十年代，还是很强悍的存在。
她不太清楚竹制品工艺厂里的保卫科的装备配置情况，有些生产保密物资的单位，他们的保卫科都会配备枪支的。
想来纪怀民是不敢在这种场所，扛上她就跑的。
“那是自然，这里是工艺品厂，谁敢在这里抢人。”
时莺放下心来，行吧，跟他把话说清楚吧。
原则就两条：
坚决不跟有长辈默许未婚妻的男人瞎搅合。
坚决不硬攀已经戴了有色眼镜看她的家庭。
她也很高贵，才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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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怀民，你找我？”
时莺停在三米开外，语气疏离。
纪怀民听到这么淡漠的语气，心里已然凉了三分，他心慌地转过身，时莺站在离他很远的路灯底下。
她还是穿着秦姨送她的黑丝绒裙，但脸上的妆容已经被她洗干净。
过于素净的脸被昏黄的路灯一照，显出不太明显的破碎和游离感。
纪怀民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好似时莺马上就会张开翅膀，飞离他身边一样。
“小糖葫芦，你给我留的话我看到了。今晚是我不好，我忘了你一个人身处陌生的地方，把你丢在全是你不认识的人的桌上，这是我的错。你能原谅我吗？”纪怀民的嗓音嘶哑到不行，他边说着话，边朝时莺这边走来。
谁知路灯底下的那人也同步后退，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米的物理距离。
纪怀民看到时莺的动作，停下脚步：“你怕我？”
时莺摇了摇头：“我不怕你，但我怕你的家人，也怕破坏你家人都看好的姻缘。纪怀民，你不应该招惹我的。好在我们才认识不过三天，我们并没越界太远，就此打住吧。”
“丁圆圆不是我的姻缘，他们看好，那他们娶她好了，跟我没关系。”
时莺轻笑出声，这是一个26岁男人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不觉得幼稚吗？
“纪怀民，今晚我坐在那里，看着你们一大家其乐融融，我真的很羡慕。马上你大哥也能回来，你家就能真正实现大团圆了。真好啊。我当时就在想，同样是远离亲人，你大哥能找到回家的路，那我为什么不能？我都还没努力尝试，我不可以认输。”
“纪怀民，你的家人看不起我，我并不难过。你和你未婚妻很有默契地上台表演，我并不吃醋。但是你们一家坐在那里喝酒聊天，我真的被刺到了。我也想跟我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也想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纪怀民，你知道吗？其实我烦透了我是这边的时莺，我根本不想扮演她！可是没办法，我想回家，只能演好她。纪怀民，对不起，比起喜欢你，也许我更爱的是我的家人。你就当我很自私吧，从今晚六点二十分开始，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时莺一字一顿，保证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面那人也能听清她说的话。
“我听明白了…”纪怀民翕动的嘴唇有些轻微发抖，“那好，时莺，我祝你，能早日找回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