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以后出门得戴口罩,帽子。
太吓人了,再也不想碰见这样的修罗场!
直到走出百货大楼两百多米,时莺才敢撒开王春花的胳膊。
两人不自在了30秒,王春花先开的口:“时莺,这回你真下定决心,做个好人?”
“是。”
“那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以后再逛街,要不喊上我,要不喊上你姐她们。时间一长,那些野男人自然不会再缠着你。”
这老婆子还挺有经验。
可她们都是小可怜的仇人,时莺用了她的身份,也会顾及她的在天之灵。
不会那么快就跟她们打成一片的。
怎么也要先治治她们。
她撇撇嘴:“用不着,我喊爸陪我。”
“让老头歇歇吧,他都五十啦。”
“你也差不多。”时莺不甘示弱,继续拌着嘴。
“我才四十八,还有两年才五十!”
四十八和五十有差别吗?
时莺“切”了声。
两人朝家的方向走,嘴上谁也不让谁,继续开战。
“春花大姐,前边街口,混混们又要开打了,快去看啊。”
迎面跑来一个大妈,嚎完这一嗓子,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时莺:“哟,莺子回来了。在外边受苦了吧,小脸都瘦了一圈,不过倒是白了很多。”
时莺讪笑了下,没有答话。
王春花像是不想跟那人多聊时莺,抓着那人的手调头就跑:“混混们可有时间没打群架了!”
跑出去十来米远,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着时莺吼:“光动嘴皮子算什么,有本事咱也像他们混混一样,动真格的。还不快跟上,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时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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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好多待业青年得不到工作安排,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选择徘徊街头,无事生非。
相应的,各地警力却很不足,于是治安急剧恶化。
打架斗殴,拦路抢劫,持械团战,很多恶□□件在各地层出不穷,不断上演。
直到1983年8月开始了严打活动,才算彻底给社会刮了一次毒。
时莺对观摩打架这种热闹,一向不感兴趣。谁也不能保证,观战的时候,不会有断桌腿什么的,飞到自己身上。
有些热闹,还是少凑的好。
可经历了百货大楼的修罗场,她可不敢独自回家,就怕再遇见“日海洋记”里的某个男人。
那场面,想想都要冒冷汗。
还是跟在这群大妈身后,安全些。
一刻钟后,时莺喘着气,站立在十字街头的书报亭前,被迫跟着这群大爷大妈,一起观赏即将上演的热血混战。
八十年代初期,大概因为黑白电视还没完全普及,就这么一个小小街头斗殴,竟然惊动了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整个把十字街边围了一圈。
这些人像是把这当成剧场了,都划分出属于自己的区域,像时莺站的书报亭这块,就属于时根发家所在的紫竹街道。
但就是面对着这些平日都认识的老街坊,王春花还是那么不要脸,已经晚到了,还死命往最前头钻。
时莺站在人群后面,都替她寒碜。
好在打斗人员应该各就各位了,围观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只剩声音最洪亮的大叔在进行着激情讲解。
“今天余里县的本地混混架势足的,都换上一样的皮了,看着真是人模狗样,可惜啊,他们不做人。hei~tui~”
这个语气听着不对劲,像是对主场参战人员有大怨怼似的。
想了一下,时莺明白过来。
混混还讲什么本地,越是本地,这边群众受他们的害越多。
时莺掀了掀眼皮,朝让大爷不爽的那群人望去。
嚯,街上乌压压的,一片绿。
大多数人穿着统一的军绿色的布衫,斜挎着解放布包。估计里面装的不是菜刀,就是板砖。
他们脚上的旅游胶鞋,也是相同款式。
看来还真不差钱。
反观对面站着的客场,就有些拉胯了。
服装不统一就算了,人数明显少掉一大截。
还主动挑衅到人家地盘,胆儿挺肥啊。
这边时莺瞎想着,那边大叔继续讲解。
“大家别看对面着装简便的混混人数少,但他们战斗力强。打架靠的是真功夫,不是花里胡哨的皮!这些人都是隔壁鹤塘县的骨干,一个抵这的十个。等着看吧,不超过一刻钟,余里县的这帮混混,全都得跪地求饶!”
“喜根大哥,他们都那么厉害了,我们还要给他们喊加油吗?”
“必须喊,谁让青余堂的这帮孙子不讲道义,老人卖菜钱也要抢。”
时莺:“……”
敢情鹤塘县的混混就是侠士了?
以后一样要去吃枪子儿的。
不过这个喜根大叔这么推崇鹤塘县的混混,那时莺倒是愿意踮起脚尖,好好看看。
时莺把眸光投向街心,目光立时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纪怀民!
他怎么在这里!
还是个领头的!
就见纪怀民神情淡漠,坐在极具八十年代风情的不锈钢交椅上,把玩着他的手指甲。
他上身就这么赤着,满背的腱子肉在西斜的阳光下,泛起亮红的光。
时莺心里五味陈杂,原以为这人就带些个小弟,从过往船只上讨点货物换点钱花,没想到,他居然参与组织大型斗殴!
这小伙,刑,真刑,她越看越刑!
可惜了他这一身好皮囊,也不知道偷偷给他写封匿名信,告诉他再这么玩下去,会没了性命,他会不会听。
八成不会,当头头多威风啊!
时莺有点可惜,这么好看的颜,恐成绝唱。
(╥╯╰╥)
还是抓紧时间,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群众,时莺站在后面,没了顾忌,大大方方朝纪怀民那投去赏玩的视线。
中午在乌篷船上,她根本没敢细看这个人。
现在他在场上,她在观众席上,可不由着她看个痛快。
从时莺站立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西沉的夕阳打在纪怀民的右侧脸,他那清晰利落的颌面流线,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绝了,真像是动漫里跑出来的cg脸!
“纪怀民!你严重越界!余安航道在我们余里县内,凭什么来往船只的油水要进你们义仁帮的兜。之前挖我们青余堂的人,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今天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周围看客听到这道声音,知道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全都压低声音,激动不已。
“要打了!”
“义仁帮胖揍青余堂,把他们全给收编了!”
时莺:“……”
这群大爷大妈也太真情实感,平时没少被青余堂的人祸祸。
不过看大家都这么专注,专心舔颜的时莺也不由紧张起来,她攥紧拳头,挺直腰板,昂起脖颈,尽量把整个街头景象纳入眼帘。
“贺余青,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是喊上所有兄弟了吗?怎么,是想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纪怀民吹了吹指甲里的灰,歪着脑袋,闲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他这么不把主场的人放眼里,那个被唤作“贺余青”的小伙彻底怒了,他朝身后挥了下手,跟着他来的那些人立马从挎包里掏出明晃晃的菜刀,高举着,朝纪怀民这边冲了过来。
场面自然是激烈的。
因为时莺什么都看不到了!
耳边除了场上的厮打声,就是大爷大妈的呐喊加油声。
时莺鼓膜都被震得有些难受。
她身材其实算高挑的,有168呢。
这些看客静止不动时,她可以从脑袋缝里,看清场上情形。
但那边一开打,前边群众也就跟着或踮脚,或歪脑袋的,去捕捉场上他们所关注的混混。
后边站着的时莺只能看到好多的后脑勺摇啊摇,关键的打斗场景,什么都看不清!
好气哦!
哼,不看了!
时莺索性走出去,从旁边书报亭里拿了份《浙省晚报》,就着还算亮堂的夕阳,翻看起来。
余里县周边盛产品相很好的绿竹,这些竹子性软,质柔,很适合做成贴身用的竹制品。
余里县一半的工业生产总值,都来自竹制品的相关产业。
最新版《浙省晚报》头版头条,刊登的就是多个外商排着队来余里县竹制工艺品厂,考察这边竹艺生产情况的新闻报道。
看来,浙省有意在余里这边打造出一个省级竹制品标志性企业,借由余里竹艺,带动整个浙省的竹艺产业发展。
先前时根发提了一嘴,要教时莺编竹艺。
时莺没放心上。
但这会儿翻看报纸,她发现头版内容都和竹制品有关,足见浙省对这项手艺的关注度有多高。
时莺想了想,洗白小可怜身上的荡妇标签,倒是可以从竹艺入手。
要是她能设计出让外商们交口称赞的工艺品,那她就是对余里县和浙省有大贡献的人。
以前的那些“风流轶事”,自然就能随风飘散。
等捱过1983年,她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了。
时莺看了看细嫩的双手,有些心痛地吸了吸鼻子。
为了洗白白,要委屈她的小手手了。
四周的厮打声依旧响着,倒是少了呐喊助威声。
时莺没去管,继续翻看着报上的其他内容。
耳畔忽地炸响王春花的大吼声——
“时莺,危险,快找掩体!”
时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