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似乎没得选
墨桐月定睛一看,那手执长剑之人身着与东方记言相像,看不出是哪个朝代,与东方记言不同的是身上没有披肩,服饰以青色为主紫色为辅,面部也并未绑有红色的绸缎。
这人看起来像是一位十七岁少年的模样,身材轻佻,手中的长剑并不算是华丽,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剑”这种武器带来的最直观的美感。
见穆灼天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东方记言才开口说道:“明朝的执戟穆家,正德年间明武宗在位时期全家上下主仆四十余人皆被长枪贯穿所杀,仅剩恰好在外游离嫡长子穆灼天幸免于难。官府认定此事为穆灼天所为,故下令缉拿,在追捕途中穆灼天下落不明,搜寻无果后就此了事。”
旧事被提起,穆灼天的怒火几乎到了顶点,但无奈剑刃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分毫距离,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他只得不情愿的罢休,让燃烧的烈焰消散而去。
那件灭门惨案便是支撑着穆灼天活到现在的重要因素,当年的事他只是弄清了一点,但是对他而言,只是知道凶手是谁,便已经够了。
他不想听任何理由,他只知道这个凶手是他必要千刀万剐的仇人。于是乎在得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便一路寻着那人踪迹,追杀了过去。
“说的没错,但这屠族的罪名并不该我来背着,而这仇也不能不报。我本来找到了真凶,可被官府一顿胡搅蛮缠,实在没有办法便只得放慢速度,中途却又遇上了那个赵羽儿,她把我带到这,让我在这里等着。”
他说着说着,越想越气,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
“所以你觉得,被关进这里几百年,仇人早已变成了历史中的尘埃,而却大仇没能得报,且还落下了个屠族的千古骂名。于是在我们出现在这里时,早已经历过一遍又一遍故事的你,发觉到了我们这两个从未出现过的身影,便直接冲了过来,因为你认定,也确实猜对了我的身份。”东方记言的语气依旧平静,他几乎已经拿稳了这件事的起因,以及结果。
虽说穆灼天的忽然出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以往通过对故事的掌控,绝大多数的事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可如今早已不复当年,有很多的东西连他也没有办法去确定,他也只得一点一点的摸索后面的路。
只不过这故事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至少这个以故事主线为核心的微观世界里,他还是能够掌握大体的。
他看着穆灼天,轻轻地眯起了眼,思考了起来。
热度散去,墨桐月感觉呼吸都畅通了,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刚才的场面下自己忘了呼吸。现在情况算是稳住了,她便开始盘算起该如何找机会询问东方记言自己的问题。这人是明朝的,与东方记言所交代的时间差出去好几百年,而在这之间故事里藏进来一个人,东方记言竟然根本不知道,那之前他说的“仔细找过”又是什么意思?
东方记言眯起了眼端详了这个家伙片刻,问道:“屠杀穆家全族的人,就是穆家分家旁系的穆泽云?”
穆灼天听闻先是一惊,紧接着闭口不言语,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这样一看穆灼天的反应,东方记言便知自己是说对了,再接着,便是他所不知道的了。
“你不是觉得仇人没能被你亲手手刃,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吗,那如果我现在对你讲,穆泽云还在这世间活得好好的呢?”这句话越到后头,东方记言便是越压重了声音。
这一个个字仿佛一锤锤的击打在穆灼天的心口窝,顿时他双眼明亮了起来,将战戟立在一旁,追问道:“你怎么确定他还活着?”
这一瞬间,无数的猜想在穆灼天的脑海里迸发了出来,这漫长的岁月中,他也有所幻想自己的仇人会不会还活着,如果活着,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
“因为这个人已经死过一次了,在灭你满门之前。”东方记言的声音略微沉重。
墨桐月这时很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惜忽然说的那些话,就变得有些晦涩难懂了,亦或者说,他们所说的这些人墨桐月自己连他们的立场都弄不清,更不要说穆这个穆那个了。
不过这个是她也稍许放松了下来,悄悄地从东方记言身后绕到他的身前。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手中那把名为‘煞猎魂寂&39;的长枪倒是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了。你也是神器的持有者,你应该知道,在很极端的情况下神器与持有者是可以融为一体的,一体之后只要神器没有销毁,持有者便不死不灭,而融合的条件之一,便是持有者身死。”
见穆灼天后面没接话,于是东方记言也就说了下去,顺带着好像是为了给一旁墨桐月更好理解似的,将那些规则做了些许解释。
墨桐月听着隐隐的若有所思,在心里将那几个重要的点记了下来,却全然没察觉到东方记言为了她讲了许多的废话。
因为方才的那一段话中,对于穆灼天来讲,压根就不需要说这么多,毕竟这些规则是大家都牢记于心的。
听到这些,穆灼天好像也隐约间明白了什么,有一点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赵羽儿一定要把他留在这里。
他本是想,过不了多久,那东方记言一定会来,即使东方记言不来,赵羽儿也一定会来。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这个等待并不会有这么漫长的。
可没想到,他就这样一直等,等到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他不禁叹了口气,接着东方记言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成为一体后,持有者将打破原来身为人的极限,能够更加深层的挖掘神器的能力,古往今来鲜有几人能够成功,所成者也多数被神器反噬致死,而最终成者,就如同人,修成仙。”
边说着,边从东方记言的眼神中获得对他的说法肯定的意味。
“这个人我在那之后还见过他,以他的情况是不会被时间消磨的,而那种状态的人,连我也有可能束手无策。”东方记言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就很明确了,虽然赵羽儿为什么一定要帮他这件事上,东方记言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但是实际上看,赵羽儿的确算是间接救了他的命,而给他创造了完成复仇的机会以及足够的时间。
东方记言见对方懂他的意思了,便也不再继续对峙,一边转身牵起墨桐月的手,说道:“既然你明白了,就做出你自己下一步的决定吧,在这街上闹了这一通,一会儿官兵也就到了,我们没有时间同你纠缠了。”
两个人就像是在说哑谜似的,但穆灼天是心知肚明的。
是个人都很清楚,只有勇敢是不够的。他那样冲过去寻死,不过只能被称之为鲁莽。
那个状态下的穆泽云,并不是他那时的水平可以战胜的。
他沉默的低下头去,神情有些茫然。
墨桐月呢,虽说在这些对话中收集到了很多关键的讯息,可最后两个人像是猜哑谜一样的对话里,倒是什么都没听明白。
她挠了挠头,毕竟跟她的事情还隔着很远,倒是也没让她多想什么。
其实在相处中,她大概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书阁持有桃木令的人最基本也是长寿,倒是不奇怪赵羽儿能活那么久。只是奇怪既然赵羽儿是在唐朝的那几年失踪的,为什么又能利用书阁的力量在明朝那几年活动,难不成东方记言对分摊出去的那些“力量”根本就没有控制能力?
见穆灼天不再说些什么,东方记言回首对着那位执剑少年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对面那位少年慢慢地将剑收入腰中,只是与东方记言一个对视,并没有其他动作。
那位少年的名字,叫做江归尘。虽然他的样貌只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可却是书阁中最老资历的一批人,同时也是曾经天下第一的剑道强者。
当然,在当年那一役后,他便不再是什么天下第一了。
因为时间比较紧张,问罢,他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墨桐月快步向着城外走了起来。
而后江归尘顺手拿出一包碎银子,扔给了东方记言,东方记言抬手接过以后,挂在了腰间。
“你出来也不知道带着钱,下次我可不帮你找了。”江归尘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自己翻箱倒柜,把储物间弄的一团乱,回去肯定会被书阁里那俩孩子给骂死。
东方记言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再说些什么。
墨桐月整理了一下方才的消息,这时才有些狐疑的看着东方记言,问道:“刚才那个眼上绑着红绸带的人是受你指使出现的?”
她刚才一直有些没缓过来,而江归尘与东方记言交谈的时候,她又不好插话进去,怕误了他们说些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个时候又多出来个江归尘,这家伙的立场肯定是站在东方记言这边的,她便只能搁置一下刚才想问的东西。一方面,是墨桐月多少有些怕生,现在算是好不容易跟东方记言有些熟络了,又出现这些陌生人,她本能地有些保持沉默;其次,万一她这一问问出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那这个江归尘的剑今天不就是得见血了?
于是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先了解一下其他的事情,万一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那自己也好多方面判断
“这是我能力的一部分,既然可以进入故事中去,那我也可以将任何故事中出现的人或物召唤出来,为我所用。那根红绸便是为了稳定以及更好的掌控他们而用的。”东方记言边说着,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从故事里弄出点钱来啊?”
她本想接着把这句话问出口,却为了跟上东方记言加快的脚步,没能说出口。
但同时她也在脑海中吐槽道:“你不会是在自己吃自己的书吧”
对于这些能力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夸张或者惊讶,毕竟从一开始对方就亮明了是个活了几千年的人,后面就算他说自己能飞,墨桐月也完全相信。
见这两人的脚步加快,江归尘回首意味深长的看了站在原地的穆灼天一眼,便迅速追着前面两人的脚步去了。
街道上只剩下穆灼天孤零零的站在这里,他一只手扶着战戟,抬起头轻闭双眼,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年。
他本以为不用过多久,便会有人来接应他,他也正好在这前朝旧事中躲避现世的风声,却没想这一等就是几百年。
几百年间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段故事,如何开始,如何结尾,他又去干扰了什么,因为他的干涉造成了怎样的结局。
在这段故事中干了很多无聊的事,消磨掉了时间,却没消磨掉复仇的心,他总是觉得,说不定赵羽儿是个信佛的,是让他在这里放下一切,想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
可这种道理对他而言,又算得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也曾在这故事中失去耐性,当街屠杀,因为故事每一次重新开始,上一次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洗刷干净,上一秒相识,下一秒陌生,上一秒恐惧他,下一秒一切都如初。
更何况他还因为太无聊,觉得站在巨石之上观察桃林的张子羽太磨叽,直接一把把他推下山坡,翻滚进桃林……
但就刚刚在街上,看了那两个从未见到的身影时,他知道这重复了上百年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但欣喜很快便被愤怒遮掩,他本没有绝对的理由要待在这地方的,况且也让他等的太久了
反过来又想,那穆泽云既然已与神器融为一体,连现在的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当时呢?
思绪向着无限的边缘扩散延伸,但很快官兵赶来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畔,那些思绪瞬间便被拉了回来。
他现在倒是也没得选了,叹息了一声,提起战戟,追着远去的东方记言等人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