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绝食相逼
“老夫人您多少吃一点东西吧？”
柳嬷嬷端着一盒饭菜，微微躬身，忧心忡忡劝着面前的主子。她是王老夫人的陪嫁丫鬟，陪了王老夫人一辈子，最是了解这位主子，性格尤为固执，生怕会气坏了她的身体。
“如云，你说九昭他怎会这般忤逆我？他明明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何就突然变成这样，昨日竟然跟我说他不要做王家的子孙。”王老夫人面色颓然，虚弱地靠在房内的软榻上悲痛说道。
见老夫人如此伤心，柳嬷嬷也忍不住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劝慰道：“您可别这么想不开了，九昭公子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您何苦为难他，又为难您自个呢？”
“如云，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王老夫人神情突然黯淡，态度也不似往常般强势，王九昭的那一句不作琅琊王氏的子孙，令她心惊，她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了。
“这……如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看着您祖孙两人闹得如此生疏，我自然理解您的苦心。让九昭娶崔氏之女，万一将来太后真的夺权成功，有了崔氏的帮扶，他也能有个退路。”
“可是他为何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王老夫人默默垂泪，肩膀若有若无地抖动着。她的唇角微微下弯，整个面容透露出一股沉重。
她一生刚强，从未曾轻易落泪，即使夫君亡故，也不曾在外人面前示弱，今日这般无助情景实属少见。
手指轻轻抚摸着，坐在膝下的手绢，用来拭去滚落的泪水，然而，却无法拭去心中的痛处。
不知过了多久后，才默默感伤：“我大概真的是老了”。
而后，任凭柳嬷嬷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她还是一口饭不吃，一杯水不饮。周边侍候的人，眼睁睁看着她原本硬朗的身体慢慢到了奄奄一息之际。
柳嬷嬷在床边痛哭道：“您莫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就听老奴的劝吧。”
而面前的老人仍是固执地一言不发。
当王九昭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祖母的卧室，就看到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的模样。
她的双眼黯淡无光，眼眶深陷，衰老的痕迹一览无余。皮肤苍白而干枯，没有一丝血色。一身半旧的宫廷套装，更衬得气若游丝。
面前的案几上是一碗未曾动过的银耳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看到九昭走了进来，她依旧垂眸不语。
“公子，您就劝劝老夫人吧，她已经一日未曾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柳嬷嬷跪在榻边，见这般光景也忍不住低声开始啜泣。
九昭轻轻走到祖母的床边安静地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祖母，您一日不食，九昭也一日不吃，如果您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那孙儿就陪你一起。”
听到王九昭也陪着自己一起绝食，王老夫人眸子一暗，沉痛说道：“你就这般铁了心了？”
“九昭此生别无他愿，只求您能成全孙儿。”他眼中含悲，充满渴望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亲人。
这目光令王老夫人微颤，心中开始动摇。
“九昭公子重伤才好，若是这样一直陪着您不吃不喝下去，身体也会倒下去的。您一向疼爱他，就忍心看着他生病吗？”柳嬷嬷见王老夫人神色微动，急忙在一旁开解，她一向舍不得九昭公子受到半分伤害，一定会心疼的。
“好，不愧是我的孙子，还学会威胁祖母了吗？”
听完柳嬷嬷的话，王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更添了几分怒气，目光沉沉看向王九昭。
她有些生气，孙儿明知道她舍不得他吃苦，还这样伤害身体。
“不是要威胁您，是想表明孙儿的决心。何况，您一日滴水未进，九昭怎敢独自饮食？”
“既然你这般孝顺我，为什么不能体谅我的心思，我都是为了你好。”王老夫人说完，猛烈咳嗽了几声。
九昭心中一痛，强忍了心中不舍，狠了狠心，坚持说道：“您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孙儿的确只想和子衿在一起，未来的路不管是艰难还是繁华，我都不怕。祖母，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期待，您真的这般狠心吗。”
王九昭的这番话语，令王老夫人心中大惊，她突然想起来了王九昭小时候的事情。
自小他就对万物寡淡，鲜少有喜欢的东西。九昭年幼时，曾非常喜欢一个木制的小刀，日日戴着不离身。
当时她觉得那东西粗鄙，就将它拿走，当时九昭就像是如今这般模样，也就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不对任何事物表现出悲喜。
想起这些，王老夫人顿时有些后怕，就在二人相顾无言之际，安乐郡主走了进来。
她一听说此事，就慌忙赶来了王府，九昭在信中已跟她说了具体情形，原本她还以为不曾那般严重，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祖孙两人都一副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担忧。
“老太君，您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还跟孙儿置气？”安乐郡主急忙走到床头坐下，又紧紧握住她的手，见她脸色苍白成这样，心中一阵难过。
“安乐，你怎么来了？”
王老夫人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此时见安乐郡主过来，就要挣扎地坐起来。柳嬷嬷赶紧上前托起她的背，又放了一个绣花枕头靠在背后。
“老太君，您和九昭都成这般模样了，我怎么在家坐得住。”
王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王九昭，心知定是他叫安乐过来做说客的，沉沉说道：“既如此，你必然已经知道了因由，你说说我怎么可能同意她娶安子衿，那丫头家世门第品性，哪样能够配当我王家主母。”
安乐郡主听到王老夫人对子衿怨气如此之大，心里也好一阵无奈。顿时疼惜地看向九昭，这种不被理解的滋味，她曾经体验过，又十分心疼王九昭，他将唯一祖母看做至亲，此时为了挚爱不得不与至亲反目，其中滋味，未曾经历的人，不会懂得。
稍微思索片刻后，她开口劝道：“老太君，安家那个丫头，我看也是极好的，您为何就不喜欢她呢？”
“出身且不谈，上回我去安府提亲，她竟然要求未来的夫君不能纳妾，这样善妒的女子怎么能品性好？”
安乐郡主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夫人，您抛开所有的成见想一想，同为女子，谁不愿意夫君只有自己一人。您不觉得，子衿能够坦然表达心中所想，反而显得至情至性？”
王九昭感激地看向安乐郡主，又听见她继续说道：“不瞒您说，我已经认了子衿做干女儿，从此她就是我安乐的女儿。这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安乐你，怎么跟九昭一样，都在处处为她说话，而且还认了那丫头做女儿？”王老夫人听到安乐郡主的话非常震惊，靠在背后的枕头也被挣扎着倒下了，柳嬷嬷急忙再一次扶老夫人重新坐好。
“实话跟您说，我真的挺喜欢子衿那孩子的。”安乐一脸凝重地看向面前的老人，眼中带着期许。
王老夫人手指一顿，神色惊诧。她是了解安乐的，寻常的女子根本入不得她的眼，能够将子衿收为义女，足以说明她是喜欢那个丫头的。
而且她一向视九昭为亲子，心中对他的期待，不会比自己少几分，此时她也为安子衿说好话，倒是令她不得不认真重新审视。
看老夫人的眼色已有明显松动，不像最初那般抗拒，安乐郡主就知道她已经有所动摇，又继续苦口婆心劝道：“您不知道，那丫头不单容貌俊俏，仪态出众，更重要的是十分有才华，上回来我府中参加百花宴，一曲琵琶弹得极好。”
“她还有这般才艺？”老太君眉心微微上扬，语气听不出来方才的不屑，反而有了一丝好奇。
“还不止如此，我被人所害，得了心悸的毛病，也是那丫头给了一个古方替我治好的。而且并未因此邀功，您想想，现在这样不贪慕功劳的人能有几人？”
“这……”王老夫人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应。
这时，王九昭再次来到她的床前，跪在地上握起她的双手说道：“祖母，您是我的至亲，我不想让您伤心，可是，您也莫要让我伤心可好，请您成全我吧。”
“老夫人！”柳嬷嬷此时也喊了一声主子，她不希望老夫人因为固执伤了九昭公子的心。
瞧着面前众人均是满脸期待，王老夫人面色苦涩，良久之后，颤颤巍巍道：“我知道我老了，也罢，这事我再也不管了。”
老夫人松了口，九昭长舒一口气。这最难的一关，他算是走了过来。
安乐郡主换上了笑意，打着圆场道：“老太君，您可不能不管，后面我干女儿还要给您生曾孙呢。”
这话一出，王老夫人才稍微露出一丝笑容来，也就默认了此事。
柳嬷嬷见主子终于想通，就急忙高兴地去厨房准备饭菜。
九昭感激地看向安乐郡主，没有言语能够形容此刻的欣喜，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迎娶子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