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买下来
那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满是污泥，半蹲在地上在箱子里找盒子。
灯光太暗了，他在里面翻找半天，才找出一个模样相似的，卖主看了一眼，脾气瞬间暴躁，“你眼睛瞎啊！我跟你说了一百遍装珠子的盒子是白色的，你给我一个红色的干什么？”
说完就对着那人的头上踹了一脚。
那一脚吓得乐善一颤。
那人也承受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害怕地蜷缩起身子。
卖主越想越生气，啐了一口，“成天就知道吃我的用我的，办点事跟要你命似的，说一百遍都不听。”
他懒得耽误功夫，自己去找了。
找出盒子把珠子包上，递给乐善。
乐善却没有再接了。
她不想要这个东西。
这东西沾染了这个卖主的戾气，她不会要。
卖主一看她墨迹，语气不好，“接着啊。”
裴圣渊一听这火居然发到自己姐姐身上了，马上吼了起来，“干嘛呢！你凶谁呢！”
卖主一噎，不敢怎么样，但是钱不能丢了，“这生意已经谈好了，你们必须把钱给了再走，不然就破坏了黑市的规矩。”
裴圣渊直接抓出两张大钞摔在摊位上，“不就是钱吗，给你，马上给我姐道歉！”
乐善不想惹事端，拉住了裴圣渊。
她对卖主说，“珠子的钱我们会给，但是我想问问，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她指着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应该是个男人。
他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身上衣服也破烂，但是露在外面的小腿结实有力，不是一个女性能拥有的骨骼。
而且看肌肤还很年轻。
一个人，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这分明就是违法的。
卖主不屑道，“他啊，说来话长了，但是我这么做是他罪有应得，你可别同情他。”
“他怎么了？”
“他爸以前是个赌贩子，专门骗人进传销，我老婆当初就是被他爸给骗进去的，后来死在废弃的大楼里，死无全尸。”
“他爸死了之后他就是孤儿，跟他爸一个德行，我领养了，现在是我儿子。”
乐善皱眉，“他爸是坏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怪他命不好！”卖主的情绪有点激动，“我老婆跟我在一块都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怀有孩子，却因为他爸一尸两命，我这份缺口谁来弥补？”
乐善顿时无言以对。
但是，上一辈的恩怨怎么可以让小孩还？
太不讲理了。
乐善盯着那个人影看个许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你可以把他给我吗？”
卖主倒是第一次听见要买人的，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你把他给我，我给你钱，怎么样？”
“这可是犯法的。”
乐善字正腔圆道，“我有人在福利社工作，我可以以领养的名义带走他，就跟你当初领养他一样。”
卖主觉得有趣，“那你说个价。”
乐善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万块啊？”卖主不屑道。
“一百万。”
“……”
“……”
卖主没开口，裴圣渊先开口了，“你疯了啊，花一百万买这玩意儿干什么？万一他巨丑呢？万一他是个疯子呢？”
乐善固执道，“我想救他。”
“……”
天，活菩萨转世啊。
这世上苦命人多得去了，你不会要一个一个的救吧？
乐善不搭理裴圣渊，问卖主，“怎么样，能成交吗？”
卖主脸上的表情整愣，好像魂魄移了位置，无法归位一样。
实不相瞒，一直到刚才，卖主都还以为乐善只是在开玩笑。
他卖这么多年小物件，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会傻成这样，居然会拿出一百万买一个不相关的人。
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体型如何，年纪多大，身体是否健康，有没有传染病，性格是否暴戾，她一无所知。
哪怕拿这笔钱去买条狗，拿回去逗个乐也好。
可偏偏要买个废物。
乐善又等了几分钟，再次提醒道，“怎么样，不行吗？”
卖主赶紧回过神，知道自己要发大财了，着急忙慌的把乐善请到里面来。
乐善想到自己要谈一笔大买卖，还是进去了。
这个摊子很简陋，头顶撑起一把遮阳伞，摊子是用木板支撑起来的，卖主自己坐的是一个简易小凳子，不知道用多久了，表面的木头已经起了一层白屑，看起来很老旧。
地上到处都是雨水打湿的污泥。
雨有些小了，有遮阳伞挡着，不至于打湿衣服，乐善走到角落那男人的跟前，缓缓蹲下，“你好。”
那男人微怔，缓缓抬起头来，头发缝隙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乐善隐约看到了男人的面部轮廓，瘦，削尖。
眼睛应该很漂亮。
她已经看到了双眼皮。
乐善小心问道，“你还好吗？”
男人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收紧，不知道是防备，还是对乐善善意惊讶，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嘴角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乐善笑道，“你放心，我是个好人，我已经跟你的父亲说好了，我要领养你，所以你等会要跟我走哦。”
男人看着乐善，不发一言。
“可以吗？”乐善再次问道。
男人等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乐善喜笑颜开，伸手去摸男人的头发，想看看他什么样子，男人一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乐善微愣，然后收回手，“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的头发遮住视线。”
等会不好走路。
男人摇摇头，指了指她的手，又指了指他的衣服。
脏。
干净。
她不能碰自己，否则会变脏。
乐善懂了，她不介意，但是为了尊重对方，她取出自己的发圈说道，“那你自己把头发绑起来吧。”
男人看着她手掌心的发圈，那么干净的手，那么漂亮的发圈。
他感觉自己即使碰一下她，都是亵渎。
但是眼前这女孩的好意，他实在无法拒绝。
哪个乞丐会拒绝施舍呢？
男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拿走了发圈，把头发拨开，随便绑了一下。
头发应该没有打理过，很长了，一缕一缕的散落在肩膀上，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看到他身上日积月累的污垢。
还有无法忽略的臭味。
乐善总算看见了男人的脸。
脏兮兮的脸很黑，只能看到一些眼白，但是再黑，也能分辨出他深邃有型的五官，漂亮得跟此刻的样子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很年轻。
也出乎意料的英俊。
眼神看起来也不像是傻子。
多的是漠然。
乐善对这个盲盒很惊喜。
也让她觉得这笔钱没有白花。
乐善起身刷了pos机，收好自己的卡，带着男人走了。
离开黑市的时候，很多目光都落在乐善的身上，但是她都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拉着男人离开。
外面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雨还没有停，但是也没必要打伞，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男人伸出手，合成一把伞挡在乐善的头顶，想为她遮住雨。
乐善被逗笑了，拉开车门让他先上去。
看见干净的车子，男人又迟疑了。
乐善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带你去洗澡。”
裴圣渊很嫌弃，坐在前面副驾驶，捂着鼻子。
乐善跟男人坐在一块，男人使劲挤在角落里，避免让自己碰到乐善。
他身上实在太脏了。
在那张破旧的摊子下面，他待了很多年。
泥垢和虱子是他的朋友。
到了洗澡的地方，乐善领着男人进去，一个小时后，男人才穿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
屋子里开了空调，男人穿着短袖短裤，露在外的肌肤绯红一片，想必是搓泥的时候太用力了，应该一会就会好。
男人还剪了头发。
短发利索干净，完全露出了那张脸，在灯光下照着，那般好看。
乐善夸道，“你真好看。”
裴圣渊在旁边嗤之以鼻。
男人张了张嘴，想对乐善说一句谢谢，可是嗓子里只发出一声沙哑。
他是个哑巴。
不会说话。
也不会手语。
乐善收起笑容，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上前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了。”
她没有半分嫌弃。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男人干净了，也敢碰乐善了，所以没有躲避，任由她牵着回了裴家。
此刻的裴惊远和于倾心压根没有睡。
看见乐善带回来一个男人，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质疑的目光紧盯着乐善。
乐善心虚道，“爸妈，你们还没有睡呢？”
裴惊远浓眉一皱，威严顿现，“少跟我打幌子，这男的谁啊？”
乐善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他们的相遇很复杂。
说出来裴惊远可能会打断她一条腿。
乐善不说，裴圣渊就替她说了，“这是我姐买回来的小宠物。”
于倾心呵斥道，“你别胡说八道，一边去。”
“真的，你咋不信我呢，这是我姐在黑市买的，一百万呢，你们可真牛逼，我姐一成年你们就给黑卡了，我上次求你们几百遍你们都没有点头。”
于倾心微讶，看向乐善，“真的吗乐善？”
这事儿是瞒不住的，乐善点点头，“嗯，是这样的妈妈。”
“你……”于倾心整个人都惊住了，“这是犯法的呀宝贝。”
乐善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你放心吧妈妈，我已经想好把他送去哪里了，我们家不是有亲戚是慈善家吗，我们可以把他送去那里养着，比以前的生活好。”
听见自己要被送走，男人看了乐善一眼。
乐善感受到了，拍拍他的手背，“别怕，我会常去看你的。”
裴惊远这个老父亲，看见自家闺女摸别人，一下子就火大了起来，“裴乐善，你给我过来，手往哪儿摸呢？”
那男人眼里顿时寒光乍现，把乐善拉到了自己身后护着，一副要跟裴惊远干架的架势。
乐善一惊，完了。
她老爸最受不了别人挑衅。
果不其然，裴惊远的脸色黑到极致，一字一句道，“给我过来，听见没有。”
乐善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想去裴惊远身边，男人伸手一抓，抓了个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失落。
乐善给裴惊远解释，“爸爸，我这是做了件好事呀，你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好不好？再说了，你不希望我交朋友吗？“
“你学校里那么多朋友，却这一个？”
“朋友就必须在身边交往吗？”
于倾心头痛得很，不想听他们俩在这里吵架，拉着裴惊远道，“好了，昨天你才答应我，乐善已经成年了，她的事我们只建议不插手，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裴惊远道，“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怎么不是了？我看那小伙子挺好的，乐善乐于助人是好事啊，你咋还较上劲了，你觉得你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胸襟吗？”
裴惊远，“……”
于倾心道，“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实在太困了。”
她一直撑到现在，其实就是想看看乐善跟裴圣渊在哪里，能不能平安回来。
如今回来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睡觉吧，不然要猝死了。
裴惊远心疼老婆，又不能不上去给她暖脚，所以暂时给了乐善一个警告的眼神，走了。
男人今晚上睡哪，裴圣渊知道怎么安排。
哪里都可以，就是得离乐善远点。
乐善给他找了睡衣，煮了东西吃。
男人一口气吃了八碗面条。
货真价实，一点汤汁儿都不带的八碗面。
乐善惊讶，但是不表现出来，她问道，“你有名字吗？”
男人摇摇头。
乐善就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们因为一颗珠子结缘，不如我就叫你小珠子，可以吗？”
男人皱眉，显然不喜欢这个名字。
但是他点了点头。
算是认可了。
乐善又问，“你是天生不会说话吗？”
小珠子摇头，他指了指开水，然后做出一个往嘴里倒的动作。
乐善问，“是喝开水不小心烫伤的吗？”
小珠子沉默了下来，摇摇头。
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乐善渐渐懂了，笑容渐渐收起。
他是被黑市那个卖主给整哑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他的表情不卑不亢，但是乐善看在眼里，却莫名心疼。
她突然不想送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