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夜里。 申屠婵跟小满正要翻窗出门时,苍叔在外间禀告道:“大小姐,燕王殿下来了,说是与您是旧相识。”
胡刀将申屠婵的行踪泄露给姜澜并不稀奇。 申屠婵看了一眼小满,小满走近房门轻声道:“苍叔,小姐今日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请燕王殿下明日再来吧或者请燕王殿下留下落脚处,小姐明日过去拜访。”
申屠婵等了一会,苍叔去了又回,轻声禀告道:“燕王殿下回去了,说是明日再来看望小姐。”
申屠婵等着苍叔的脚步声远了才双手撑稳了窗台,一个跳跃离开了房间,小满紧跟其后。 漠北的夜间宵禁严格,大街上空无一人。 申屠婵踩在屋顶的瓦片上跑的飞快。 他们像是夜间飞跃的两只黑猫。 守卫军指挥使司里此时热闹非凡,觥筹交错。 漂亮侍女穿梭其间,一个矮小健壮的紫衣男人正在说着话:“哼,川蜀抱上着大腿,越发富得流油!”
旁边一个清瘦些的男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左不过陛下偏心,总觉得川蜀潮湿多,山峦多,多毒障。”
说完自己又叹道:“哪里知道汉中的困苦。”
守卫军指挥史袁智跟着轻叹道:“何止困苦。”
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在这里装模做样的叫苦。 申屠婵在藏了许久,桌上像是在等什么人,迟迟不散去。 许久,一个侍从进去跟袁智说了什么,袁智便道:“今夜便到此吧,各位回去也不要胡思乱想,咱们汉中,年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矮壮的紫衣男人哼了一声,不服气道:“谁说的,去年就不是。”
去年,镇北侯夫妇战死漠北,汉中的兵马几乎全部出动了,却不是困苦的一年。 申屠婵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 几个人便摇着袖子告辞了,袁智将他们一个个送走之后便快步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申屠婵和小满悄悄的跟着他。 他匆匆走了挺远才进了一个小院落,左右顾盼了一番才进屋,又转身把门关上,申屠婵贴墙走过去轻轻的用剑将窗纸割开了一点点。 姜澜正坐在室内,袁智已经行完礼起身。 小满有些紧张的挨了挨申屠婵,姜澜武功高强,说不定会发现她们。 申屠婵一动不动,只死死盯着袁智。 屋内,袁智道:“殿下,臣在汉中那么多年,凭的就是一个谨言慎行,您透露给臣这些臣铭感五内,只是,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
姜澜却仿佛一点都不失望,笑道:“袁大人,是否谨言慎行可不是你自己说的算,本王已经提点过你了,你自己不愿意给汉中争取,这以后军队揭不开锅,漠北再向你借粮,你难道还能再去搜刮一次战场吗?。”
他说完又收敛了笑意,目光沉沉的打量袁智,袁智吓得两腿直抖,去年汉中要支援战场,朝中便从榆林拨了粮食过来,而且大战结束,他又取用了漠北的粮仓,当时汉中漠北的账目十分混乱,朝中根本理不清,最后只好又从川蜀补粮给漠北。 那尚且殷实的粮仓就便宜了汉中,所以刚才宴客时他说汉中困苦,有人说去年不是。 他静了一会儿,脸色镇定,只是额上出了微汗。 这是春天,漠北的春天冰都没化完呢。 袁智安静了片刻道:“殿下说笑,只是比往年略好了一点,要不然以今年的大雪,说不好得有百姓饿死。”
姜澜轻哼了一声,还没开口,便听见屋外有人走了过来。 他眉目寒冷的看了一眼袁智,袁智还没开口,门便被人推开了。 两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女郎走了进来。 袁智一惊,紧紧抓了一把扶手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指挥使司!”
小满转身将门关上了,申屠婵扯下面巾,看也没看姜澜,只看着袁智道:“袁大人,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她说着走到了袁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袁智见她们没有杀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满,盯着申屠婵恍惚了一会:“你是” 他仿佛不敢置信,盯着申屠婵呆了片刻:“是你申屠家的女儿。”
她容貌比从前精致了许多,脸上稚嫩的一点婴儿肥没有了,白腻清瘦,但是眉宇间有与申屠琅如出一辙的淡漠和冷。 袁智其实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申屠婵了,其实早该忘记的,但是他偏偏记得。 他从前知道这小姑娘特别,但是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此时他突然窜出一股隐秘的恐惧。 申屠婵唇角带着一点冰凉的笑:“袁大人好记性。”
袁智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此?你怎么敢夜闯指挥使司?”
申屠婵腰间挂着双剑,她的手压在剑上,袁智的目光也落在了剑上。 申屠婵看着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袁大人,漠北的粮食吃着香甜吗?踩着我父母亲的血去建功立业,去拿的战利品,是不是也算你一生中的无上荣光了?”
袁智迅速看了姜澜一眼,才凛声对申屠婵道:“一派胡言,你身为女子,夜半三更闯进府衙,我便是给你父亲面子也不能由你胡来。”
他说完便要张口喊人,申屠婵已经抽出刺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袁智的声音一下噎在了嗓子眼里,他微微偏头看去,姜澜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笑道:“袁大人,你胆敢让外面的人听见任何一个字,我就直接割下你的头颅。”
剑光在烛火中反射出刺人眼睛的光。 袁智额上的汗更密了,他正了正色:“申屠小姐,贸然闯府,剑指长辈,镇北侯夫妇忠烈,你便是这样对待他们的教导的吗?可对得起镇北侯府的清名?”
申屠婵笑道:“你算我哪门子长辈?那么会说,要不要去阴曹地府去找我爹娘告一状?”
“至于你说的夜闯指挥使司是大罪,谁看见了?谁证明?燕王殿下可从来没有来过汉中。”
袁智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面皮一紧,又道:“你所来为何?无缘无故的为何与本官为难?本官从前可是与你父亲是好友,按理你该唤我一声袁伯伯。”
申屠婵笑的拿剑的手都在抖动。 姜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申屠婵笑道:“是呢,袁伯伯,那你告诉我,漠北请求援兵时,你们为何拖拖拉拉的,非要等道匈奴那边大军压境,我父亲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才出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