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章
杀一打量着小爪将地上沙石染得血红的小狐狸，那目光是见多死人的森寒：“看不出这畜生对烬王倒还忠心得很。”
杀四摇晃着手中已经空了的怨瓶，鼻孔一嗤，“忠心又有什么用啊？君长烬这时候，恐怕早已经被瓶中万鬼啃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老四说的不错。”一直沉默寡言的杀二也开口道，“怨瓶没有动静，说明君长烬连挣扎和反抗都没有了，按隐门传递过来的情报看，这可不像烬王的个性。”
除非，那位曾经叱咤整个大陆的烬王，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杀二面具下的那双眼孔不由得折射出嗜血又兴奋的幽光。
“连这位凶名赫赫的烬王都折损在烛罂司了，我看往后血阁那群小丑还敢不敢在我们跟前跳。”
什么低贱货色，还总妄想着要取代他们烛罂司的地位。
若不是司主不允，他早已将那位装腔作势的血阁主捉来剐了。
杀三也阴阴笑了起来：“什么烬王，果然和门主所说的一样，在我杀门的诸位弟兄联手之下不堪一击。”
杀一手掌摸了摸怀里的人骨瓶子，指尖猛地攥紧，恨意从眼中蔓延：“只可惜了小五，一时不察被他害死！”
杀七抬手敲了敲瓶子，瓶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响，不过里面仍然是空旷的，他感受不到一丝怨鬼的气息。
杀七皱着眉头道：“若是烬王已死，那么他的魂魄理当会出现在我们手中的某一只瓶子里。”
“我手里的这只没有。”他转过头问其他人，“你们呢？”
杀四道：“我手里的这只也没有。”
杀一则一脸愤恨的捏紧自己手里那只森白的人骨瓶，咬牙切齿：“若是君长烬魂魄在此瓶，我定要将他日日油煎火烤，让他饱尝痛苦此生不得解脱！”
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小五？
说话间，他手里的那只怨瓶如针刺般极其幽微的一响。
原本瓶身上绽开的那道裂缝瞬间更大了些。
可杀一还是毫无所觉。
眼见九杀都摇着头否定，杀七面色变了几变：“都不在？那他的魂魄去了哪儿？”
杀七的心头打着鼓，他执行任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事。
脑海冒出一个悚然的想法。
难道君长烬还没有死？
怎么可能！
杀七把这个可笑的猜测掐断了。
先不说君长烬若还活着，他们手里的这么多只怨瓶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万鬼噬心何等痛苦，起码这时候，瓶子里会响彻他痛苦的哀嚎惨叫才对。
单说这怨瓶和噬魂之阵，一个是鬼门淬炼的杀人利器，另一个则是他们杀门的高阶杀阵，能将人困扼于不存在于这世间的另外一方空间中，分别代表着烛罂司两门的杀手锏。
两相加持，可以称得上是无往不利。
烛罂司成立以来，杀门从无失手，便是因此缘故。
区区一个烬王，烛罂司又怎会奈何不了？
“或许是怨瓶还没消化完，魂魄还留在虚空之境吧。”杀一不以为意，“等回到司里叫鬼门那边的人帮忙取出来就是了。”
白挽梨把这些红袍人的话听在了耳里，脑海里嗡的一响，葡萄眼呆愣在原地。
他们说，断肠花……死了！
死在那些奇怪的瓶子里面。
她染血的小爪开始颤抖。
好疼啊。
白挽梨低头望着自己的小爪，从她眼角掉下的水豆豆把爪上的血痕晕染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挖了一路的地，她却在现在才感受到那鲜血淋漓仿若剜骨的疼。
并且一直疼到了心。
身子还没抽搐两下，她脖子上就多了一只手，粗鲁的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杀七盯着她眼角的泪水啧啧称奇：“这小玩意儿竟然还会哀悼故主。”
没想到这小畜生虽然没有灵力，看起来却比一般的灵兽还要通人性。
不仅费力一路从海里爬上悬崖，得知烬王的死讯还能这般悲伤。
杀七心头一动，顿时产生了将这小狐狸据为己有的想法。
“唧唧唧唧！”哪知小狐狸根本不领情，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在空中乱踢乱蹬，愤怒的冲他龇牙咧嘴。
完全没有当初待在烬王身边的安分。
杀七瞬间恼羞成怒，“你还以为烬王能救得了你吗？”
他拿出一只雪亮的瓶子，那瓶子浑身笼罩着森森鬼气，连月光都驱不散它的寒意。
“告诉你，君长烬压根就不在这里。事实上，你这辈子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杀七摩挲着手中的怨瓶，森然一笑。
“你知道噬魂阵是怎么练成的吗？”
他看向人骨瓶的眼神就好像看见一只价值连城的精美瓷器。
“都是这些年死在烛罂司的那些人。生时死得凄惨，死了也不得安生。魂魄被鬼门抽取日夜煎熬，就为了滋养出这么一只瓶。每死一个，这瓶身就重一些。”
“面对着烬王释放出这只瓶子时，我的手可都重得发麻，掂都掂不起来。”
白挽梨葡萄眼呆愣愣的看着杀七手上的那只瓶子，此时那只瓶子已经轻得除了自身重量再无他物，证明杀七所言非虚。
可想而知，断肠花……他当时面临的将是何等凶险的处境。
杀七满意的欣赏着这只小狐狸脸上流露的痛苦，嗤笑道，“烛罂司不是没有杀过圣阶高手。任凭那些人生前身份是何等尊贵，最后不都是乖乖做了瓶子里的魂。”
自以为教训了这只小红狐狸一通，杀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傲慢。
“烬王死便死了，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可以将你带回烛罂司，成为你的新主人。”
“不然……”他特意将那只怨瓶在小狐狸眼前晃了晃，恐吓道，“烬王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说着伸手就想去摸掌心下小狐狸的脑袋。
“……啊！”手才抬起，他便惨叫一声。
那只小狐狸竟然已经龇起了牙，愤怒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一口放在君长烬的掌心破不了皮，但落在杀七的手上，瞬间见血。
听到动静的杀四扭过头来，看到这一幕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老七居然被只狐狸咬了？传出去真是笑死人。”
小狐狸浑身毛发炸开，嘴里还在低低的咆哮，看样子完全就是被激怒的一头野兽。
杀七先是被狐狸咬出了血，又听到杀四的冷嘲热讽，全身血液逆流。
这下子一点想养这只野狐狸的念头都没有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将它整死。
他一把将小狐狸抓拢提起，另一手恶狠狠的攥着怨瓶，准备施展灵力将这畜生的魂窍吸走。
“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那就去幽冥陪烬王吧，黄泉路上，别哭！”
杀四的目光盯在了白挽梨鲜艳如火的毛皮上，蕴含着贪婪：“这小畜生的皮毛还挺厚实。老七，你剥完后将那狐狸皮子给我，入冬了也能取暖。”
“唧唧唧唧！”白挽梨脖颈火辣辣的疼，窒息感蔓延着整个大脑，她不由得疯狂摆动着自己的小身躯，想要挣脱杀七的控制。
更恐怖的是，那只黑幽幽的瓶口开始刮出寒风，针刺一般的冷。像是要从她的天灵盖里钻进去，然后将她的魂魄抽取出来。
无境之海上。
圆月明澈，海月遥遥相接成一线。人首鱼尾的艳丽身影占据着海岸的四处角落，这一幕场景落入人眼里，分外梦幻又妖魅。
没有沉晔的命令，鲛人依旧飘荡在海面，并未散去。
虽然才成年，沉晔颀长侬丽的身躯像是连海风都无法撼动。
看得出这只秉性凶残的雄性鲛人此时心情并不怎么好，他所在之处，大部分鲛人皆识趣的畏惧避开。
只有汀灵还傻不愣登的守在他身边。
不守也没办法，沉晔是月境将来的王，他又即将接任他二哥成为新一位月影戍卫。
守卫沉晔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沉晔眼眸微眯，湛青的瞳孔倒映着远处的那一弯海崖。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那双原本姣美妖异的眼眸瞬间一紧，忽然一把揪过身旁的汀灵：“唱歌。”
自打知道了长生花的选择不是自己后，汀灵便心不在焉。
被他这么猛掐了一下后，鱼尾差点从海里跳起来：“啊？你说什么？”
“唱歌！”沉晔不像玩笑，重复。
从未见过沉晔这般严厉的神情，汀灵头皮一麻，“我、我可是鲛族里嗓子最难听的，你确定要我唱？”
都说鲛人一族声音动听，歌声更是凄婉柔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但这一切都跟汀灵无关。
每次鲛族开始吟唱时，鬼哭狼嚎的必属他一个。
所以到后来鲛族已经烦不胜烦，开始公然禁止他在族人海域高歌。
回想起来，上一次唱歌还是三百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鲛人时。
沉晔的脸上不见半点玩笑，只冷冷催促他：“快！”
“好吧。”汀灵试探着张开嘴，嘴里还没飘逸出半个音符。
猛然间，天光大作。
如果说，之前的夜幕上还有些许黯淡的星影。
那么这一会儿功夫，那些星子已经彻底连半分光影都找不到了。
只余一轮圆月，这一刻，它的光辉甚至要胜过明日。
那朵长生花拂动着枝叶，在海波里漂流。
月华从天幕直下，笼罩在它的花蕊间。
小小的花蕊银芒大作。
而后原本只有人手心大的长生花，从花蕊到花瓣竟然一点一点的膨胀了起来。
圆月如盘。
它也长成了和月亮一般硕大圆润的花骨朵。
一个巨浪滔天而来。
只是倾下来的海波却完全不见半点汹涌。
墨蓝色的浪，映着月光，如手掌一般将那朵盛开到极致的长生花托举起来……
同在无境之海，汀灵是最先那一拨发现长生花异常的人。
他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过吃惊之余汀灵还不忘记沉晔对自己的交代，就着自己这个张大嘴的姿势，喉咙咳了一声，就要扯着自己的破锣嗓子嚎起来。
海风呼啸间，额前青碧的发遮住了沉晔迷蒙的眼。
他定定看着那朵被海浪高举的长生花，眼神里看不出是何表情。
只是在汀灵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快要飘出时，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汀灵的嘴。
“不用了。”
……
朔望崖的九杀是第二波发现不对劲的人。
刺眼的光从海崖的尽头升起，杀七被刺得手腕一偏，那只怨瓶顿时歪了口。
头顶灌进的阴风停了下来，白挽梨总算好受了一些。
她稍稍恢复了力气，伸爪使劲抓挠着杀七的手背，就想让他吃痛将自己放下来。
杀七顾不得她了，因为那道灼眼的光越来越近，甚至压过了天边的那轮明月，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他的近前。
杀一他们已经一脸愕然的望向了海边：“那是什么？”
那么灼亮的光芒，就好像从海底冉冉升起的另一轮月亮。
一个浪头汹涌逼近。
浪花上，银白色的花瓣堆叠在一起，交汇成一朵巨大的花骨朵，清艳卓绝得宛如冬日千堆雪。
虽然不如公孙珩一样有个药王做师父，但这般异象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杀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呼吸都激动得颤抖。
“天地灵宝！”
杀二也沉浸在这片迷醉的美景中，喃喃的道：“从无境之海里诞生出来的天地灵宝！”
杀四眼神灼热，眼见那浪头连同长生花一起停顿在悬崖前，心头不禁起了独占的念头。
趁剩下几人还没回过神来，忍不住调动灵力快步向前，伸手就想夺取那朵浪花上的长生花。
杀七眼看杀四抢先一步，嘴里骂了一句，也不甘心的抛下小狐狸紧随其后，想要将那朵罕见的天地灵宝收入自己的囊中。
在杀四手伸过的刹那，长生花枝叶齐齐一颤，而后猛地往下一弯。
杀四只碰到了冰凉的海水。
而且那海水中不知道还掺杂着什么别的灵力，激得他指尖发麻，没过多时，连带着整条碰过海水的胳膊都麻得抬不起来，寒意浸入骨中动弹不得。
那朵长生花径直向着杀七的方向飘了过来。
杀四看得眼热，嘴里冒出句酸话。“老七你可真是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