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哥,我好累啊,走不动。”吴邪没走几步就身体一晃,停住了,“你背背我行吗?”
林楠笙这才看清,吴邪充满倦意的苍白的脸。他整夜未眠,又在巷子里冻了大半夜,硬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单薄的身体披着林楠笙宽大的衣服,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上来!”林楠笙立刻蹲了下去。
吴邪趴到他宽阔的背上,林楠笙挽住他的双腿,起身轻轻一颠,向着朝阳初生的方向走去。
吴邪的头轻轻靠着他的肩,整个人缩在大衣里。晨光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也落在林楠笙清俊的脸上,将一天中最早的爱抚,送给相爱的两人。
“哥,你真暖和。”吴邪贴了贴林楠笙的脖颈。
林楠笙笑了笑,心里却在想:也许你给予我的,才是真正的温暖。
走着走着,林楠笙只觉得吴邪的头越来越重,本来圈住自己脖子的双臂也慢慢松开,垂在他的胸前。
他停下脚步,听到了吴邪均匀的呼吸声。本来已经走到车站,林楠笙不忍心打断他的睡眠。他没有上车,就这么一路背着吴邪,一直走了下去。
吴邪睡得很沉,他太累了,连梦里都是累的。他想一直伏在林楠笙的背上,直到又一个天亮,直到战争结束,直到彼此都老去,哥哥再也背不动自己……
雷霆一般的爆炸声,突然响在耳边,吴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当他睁开眼,看到满街被炸塌的屋宇,才惊觉,这是一次空袭。
林楠笙正在全速奔跑,最近的防空洞已近在咫尺。他从背后捞过吴邪,将他率先推了进去,自己却被巨大的冲击波震飞,重重摔在了地上。
“哥!”
吴邪冲了出来,想去拉他。又一发炮弹降落,吴邪来不及犹豫,用尽全力跑去,扑到了林楠笙身上。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只看见林楠笙急得冒火的双眼。他抱起吴邪冲进洞里,在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中,竭力呼唤着他。可是吴邪什么都听不见,他意识模糊,嘴角流着血,胸口像被震碎了一样。
大地的心脏在颤动,吴邪感到自己堕入黑暗,与颤抖的土地融为一体。
再次看见这个世界,吴邪以为自己回到了吴州。眼前是他记忆中最惧怕的铺天盖地的白色。又是医院,他无奈地闭上眼睛,胸口的疼痛异常强烈。
又来了,无穷无尽的折磨。
“小邪?”
是林楠笙的声音。
吴邪再睁眼时已经隐藏好了所有的情绪。他对他轻轻笑了笑。
“哥。”
林楠笙眼圈红着,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
“你难过什么呢?我这病又不是一天两……”话没说完,吴邪咳起来,虽然故作轻松,还是忍不住胸口的剧痛。被咳嗽一震,疼得他手心都冒出了汗。
林楠笙不忍看他拼命忍痛的样子,他心痛得摸着他的头,眼里的泪在打转。
“别说话了,再睡一会儿吧。这里是法租界,很安全。”
“那……”
“放心,”林楠笙知道吴邪要问什么,“你二叔不会有事,日军只轰炸了两个街区。”
吴邪点点头,又咳了一阵,才慢慢闭上眼睛。
林楠笙握着他的手,眼里的火苗明明灭灭。他恨日军,恨汉奸,此时也恨自己。
小邪活到现在,已经够艰难了。他遇到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他林楠笙的命本就不是自己的,而小邪不一样,他有权利有自由平安过一生。
可自从他遇到他,便一直与危险相伴。
林楠笙吻了吻他的手,站了起来。
小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我们两个人。
吴邪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没有看到林楠笙,而是看到了二叔。吴二白正坐在床边,抱肩摸着下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二……”
“别说话,省得咳嗽。”吴二白叹口气,换了个姿势瞪着他,“还得留着力气到处跑不是?”
吴邪观察着二叔的脸色,又抬头看看他身后站着的王盟和坎肩儿两人。王盟倒是老实,只是一脸担忧静静站着,而坎肩儿冲着吴邪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咧嘴抹脖子地比划着。吴邪知道他想说的无非是,小三爷你要知道认怂啊,可别乱说话啊,不然我也死翘翘啦。
“二叔,我……”
“闭嘴!”吴二白一瞪眼,“我懒得听。”
也好,吴邪心想,我还懒得解释呢,反正你什么都知道,爱怎么罚就怎么罚。
即使吴邪拼命忍着,憋得脸通红。最后还是剧烈咳了起来,又吐出了血。
吴二白别过脸去,心疼和怒火一并折磨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抢过王盟递上去的手帕,用力擦花了吴邪的脸。然后把手帕一摔,砸到吴邪头上。
“败家子!”袖子一甩就走了。
王盟赶忙打来温水,坐到床上,仔细帮吴邪擦着脸上的血。
“没事啊,小三爷,没事没事。你先好好养病,二爷气头上,过了这阵就好了。”
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吴邪再也没有见到林楠笙。回到家又静养了几个月,转眼就度过了整个冬天。周医生从吴州乡下赶来,对他精心照看,吴邪恢复得还不错。二叔自从在医院发了一顿火之后,也没再提这事,好像一直在忙着什么,没有精力管他。
林楠笙再也没有出现。吴邪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一直不明白,林楠笙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他?他没有告别,一句嘱托的话都没留下,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一天清晨,吴邪闲来无事,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当天的报纸。突然一行刺目的大字跃入眼帘,像带毒的利箭一样刺穿了他。
日军袭击了军统特务处,被击毙者名单中,林楠笙三个字如在泣血。
吴邪有一刻恍惚,他将那条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在每一个字中寻找着,这不是事实的佐证。报纸被他捏皱,捏出破洞。
他发疯一样跑到二叔面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二叔,我要去找他!”
吴二白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报纸:“不行!”
“我必须去!我不相信他死了!”
“他已经死了!”吴二白血气上涌,“你还要做什么?!去给他陪葬?!”
“他没死,”吴邪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如珠串般落下,“二叔不让我去,我也会想到办法离开。”
“你……”
“我来求二叔,是不想二叔担忧,请二叔答应!”
“我没你这样的侄子!”吴二白气得转圈,“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去看一眼,如果他真的死了……”吴邪哽住,强忍了半天才说下去,“我也就死心了。”
吴二白知道吴邪的脾气,这是又钻了牛角尖了。也好,死心吧,就让他死了这条心!他气得无可奈何,猛拍了一把桌角:“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