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9 只是你刚好遇到了我
医院里的凌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灯光打在走廊洁净的地砖上,窗外的天空里透着几分朦胧的月光。
季晗站在隔着玻璃的病房外,身影掩在黑暗里,望着病房里的情景,始终沉默着,久久不曾动一下身子。
点着灯的病房中,江黎的脸色因为出血太多显得有些苍白,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凌乱的散着头发,那件染血的大白褂已经被护士从她身上脱下,大量的出血让她陷入了极度的空虚中。
脖子上被划破的血管已经缝合好,被贴上了刀口贴,虽然打了消炎针,但伤口四周还是红肿起来。
季晗按开了通往病房的电动门,在江黎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死死的抓住了江黎软弱冰冷的手,将她冰凉的手心捂在自己滚烫的掌心内。
睡梦中,江黎感觉自己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外面暴雨如注,一场秋雨一场寒,江黎也被雨声惊醒,眼前的玻璃被雨水覆盖,外面依旧夜色低沉。
病房里的灯光打在自己的脸上,映出了季晗憔悴的面孔。
她看着自己一直被对方握住的手,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不愿吵醒他。
钢筋水泥般的城市生活里,到处都是压力,都是竞争,肿瘤科医生也一样,每天疲于奔命,费尽心思为患者找出一条生路来,这样的生活里几乎排斥了浪漫与温柔。
就像是在白天的时候,江黎亲眼目睹了肿瘤外科主任齐颂正在做一台紧急摘瘤手术中,被告知自己的父亲因为血管瘤爆管,在楼下的抢救室去世了。
当电话从楼下打到楼上手术室的时候,齐颂只来得及匆匆下来看一眼自己去世的父亲,便又回到了手术室继续手术。
大家都以为齐主任很坚强,但就在手术结束以后,齐颂在自己父亲的遗体停放间里,传来了悲恸的嚎啕大哭。
朦胧的余光中,江黎过了几秒钟,才慢慢适应。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沙哑的嗓子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她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温热感,微微扭过头去,季晗眼角的睫毛却湿了,打透了白色的床单,湿润了一大片。
他哭了,在她睡着的时候。
江黎近距离的望着季晗温和的睡颜,居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他一定是吓坏了吧?
毕竟来到肿瘤科这么久,见惯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与各种各样的癌症战斗,在手术台上争分夺秒的抢救那些在死亡一线上挣扎的患者时,都没有见过他哭泣的模样。
江黎一度以为,季晗是坚强的,要么就是他与生俱来没有泪腺这个器官。
可现在,他居然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
江黎被他压在嘴边的手有些麻痹,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死死的攥住。
忽然,季晗睁开了眼睛,他望着醒来了的江黎,瞧着她嘴边挂着熟悉的苦笑,突然沉默了。
江黎望着他沉默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开玩笑的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这个样子看得我心里蛮害怕的。”
江黎朝着季晗俏皮的眨着眼睛。
季晗怔怔的望着江黎,眼泪无声无息的,忽然从他眼角掉落了下来。
“你,你真的哭了?”
江黎有些惊慌失措。
季晗像极了她那个八岁的外甥受了委屈的模样,她见不得人哭。
“没……没事,”季晗慌张的擦去眼泪,“可能是眼睛里进东西了。”
进东西了?
江黎瞧着无菌的病房,这里也能进东西?
“对不起。”
忽然,季晗的话,让她一怔。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望着对方脸上充斥着的紧张与关怀,江黎摇了摇头,撑起身体走下床穿起了鞋子:“我们回家吧!”
季晗急忙起身:“这间病房是特意为你开的,外面还下着大雨……”
江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这点伤不要紧,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季晗拗不过她,只能拿起外套,搀扶着她朝着医院大楼外走去。
黑夜里尽是稀稀疏疏的霓虹灯,两人一路踩着地面上的水坑,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
季晗贴心的为她系上安全带,转身坐在了驾驶位上,却没有发动车子。
江黎侧了头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生气了?”
季晗不吭声。
江黎笑笑:“我不是说过了嘛,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季晗扭头看了她一眼:“如果玻璃碎片在深入三公分,你知道你就没救了吗?”
江黎沉默了下来。
她忽然之间想通了困扰自己好多年的那个问题,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造地设,成千上万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造地设,每个人都可能在相遇后爱上对方,最后厮守终身,没有谁是谁的唯一。
只是你刚好遇到了我,而我也刚好遇到了你。
江黎听着车里播放的音乐,感慨说道:“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有华盛顿,底特律,佛罗伦萨,日本东京,韩国首尔,见到了很多患者,每次到了一个城市,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城市的人好多,显得很拥挤,让我总会觉得有一些不自在,后来就算我在华盛顿买了房子,心想自己有了家,但我在那个房子里,一天也没有感受到家的感觉,它更像是一个容纳我栖息睡觉的地方,直到我回到了中国,回到了上海……”
江黎侧过头,看了眼季晗:“老季,你知道当我再一次回到我们的婚房,迈进那个房间第一步,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嘛?”
不等季晗说话,江黎就自己回答了出来:“是家的感觉,以前我妈妈总跟我说,女儿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的怀抱,要去外面的世界,要走很远的路,去很多地方,我想我听了妈妈的话,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走了很远的路,但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因为这里有我惦记的朋友,有老魏,有晓楠,还有你季晗!”
雨还在一直下,噼里啪啦的敲打着车窗。
车内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目光从车窗外悬崖般的摩天大楼上,转到霓虹照耀的夜色中,又逐渐落地了对方的脸上。
季晗看着正在与自己对视的江黎,忽然说:“其实我一直都后悔,后悔七年前为什么要乖乖的听你的话,去民政局离婚,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因为我根本阻止不了我自己去想你!”
车里大概静了几秒,江黎忽然用手揽过了他的头,主动的亲吻了他的嘴唇。
车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掩盖住了车里热情拥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