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斗一斗
最后一间病房要显得更大些，也因此住着多位病人。2床的陈茂是昨天才转过来的，陆嘉嘉听护士长说，这是位作家，出版过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 陈茂平日里躺在病床上并不喜欢说话，他罹患的是脑垂体腺瘤，头颅mri示鞍区呈术后改变，压迫蝶鞍区结构，对视神经跟视交叉产生了严重的影响，引起相应功能的障碍。 江黎临时被叫去急诊，杨小澜也跟着去帮忙，剩下的查房工作就落在陆嘉嘉一个人的肩膀上，索性就只剩下4床这一位患者。 4床是位23岁的大男孩，叫周天，一米八几的个头，可以说是一表人才，两年前被诊断出了nhl非霍奇淋巴瘤，双下肢失去了知觉，从术后的辅助治疗到复发、转移，几乎都在这家医院，反反复复入院出院了十几次。 陆嘉嘉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周天，他的这个病预后很差，但从周天的外表上看，他就像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周天看了眼走进来的陆嘉嘉，因为再次手术才过完十几天，人特别瘦，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可每次看到陆嘉嘉来查房，他就会露出胳膊，鼓起自己的肱二头肌，笑着说：“陆医生，你看我这几天锻炼，我的手臂肌肉力量是不是又提高了？”
陆嘉嘉放下检查表，查看药袋里剩余的药，嘴上敷衍着：“是是是，咱们医院病房里就你最厉害，我看你出院以后干脆去当健身教练好啦！这么爱臭美！”
周天笑起来很好看，显得很阳光，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当然了，我可是男子汉，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陆嘉嘉瞪了他一眼：“谁要你保护啦，自己那么大的人都照顾不好自己，你还想保护谁？乖乖的先把病治好了再说！”
周天哦了声，像是只听话的小狗，乖乖的让陆嘉嘉检查自己的身体。 放射治疗科的赵丽华副主任带着护士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5床的床头。那也是位nhl非霍奇淋巴瘤的男性患者，病情已经十分严重，听说这次化疗的效果也不是十分理想，赵丽华副主任打算试一试靶向治疗。 陆嘉嘉回过头，瞧着周天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做鬼脸，故意皱起鼻子凶他，惹得周天捧腹大笑：“陆医生，你真的好可爱啊！”
她还是第一次被个男生说自己可爱，脸颊瞬间就红了。她嗔怒的瞪了眼周天，从他怀里掏出温度计，对着光看了眼，边在手里的查房日记上记录，边冲着对方说：“今天的体温还行，总算是恢复正常了，你呀，幸好是转到了我们科，我们科人少，患者也不是很多，要是碰到别的科室的医生，你敢这样，早收拾你了！”
周天笑着说：“不会的，陆医生这么温柔可爱，怎么忍心对我一个病人发脾气！”
陆嘉嘉拿他没办法，她不能说周天实在太过乐观了，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就算跟自己开玩笑，陆嘉嘉都没办法板着脸批评他。 要不是别的科室床位紧张，周天也不会转到儿童肿瘤科室这边的，总归是缘分。 就在陆嘉嘉转身要离开病房的时候，空气里不知怎地，突然传来一股恶臭。 陆嘉嘉急忙捂住了口罩下的鼻子，见赵丽华副主任眉头皱起的模样，显然也闻到了。 放射治疗科的护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病房里空气流通，味道这才小一点。陆嘉嘉目光落在了周天的脸上，对方的表情很不自然，耳根子通红。 放射治疗科的护士忽然哎呀一声，指着周天的床单，大喊起来：“赵主任，患者大小便失禁了！”
赵丽华副主任显然也意识到了，淡淡的说了句：“通知下患者的家属，赶快收拾下！病房里要保持卫生，一会儿跟护士台的护士交代，晚上多做几遍消毒。”
周天的父母已经去世好多年，姑姑跟娘家的亲戚们躲他都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家属可言，这几次住院都是请的男护工，可眼下周天的护工有事出去了，并没有在病房里。 陆嘉嘉听着几位护士捂着鼻子抱怨，又看着周天只能干坐着病床上，动也不能动的尴尬模样，那张爱笑的脸上，几乎写满了绝望与难堪，对方毕竟是一位成年的男人了，当众大小便失禁，还是在这么多女护士的医生的面前，多少会羞愧难忍。 就在周天别过脸去，打算自生自灭时，陆嘉嘉忽然强忍着臭气走到了床头，从柜子下拿出了平日里周天洗漱的脸盆，转身就去了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回来。 周天看着陆嘉嘉，急忙摆手大喊：“陆医生，你不要过来！”
陆嘉嘉没有理会周天，自顾自掀开了对方的被子。 他下肢失去知觉已经长达半年，病情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几乎无法正常排尿，哪怕插导尿管也无济于事，可每天仍要输进去超过3000毫升的药液，却只排出不到100毫升的尿液，让他下体已经浮肿。 陆嘉嘉强忍着臭气，翻动周天的身子，他屁股上都是糖稀的黑色大便，沾满了屁股跟床单。陆嘉嘉按捺胃里的不适，吃力的搬动周天的身子，让他依靠着床头的力量稍微挪动起来。 随后便拿起手里湿热的毛巾，为周天擦拭起了屁股跟身子。 周天眼眶泛红，鼻头酸楚的哭了起来。 哪怕他每天伪装得开开心心，可还是在这一瞬间，击溃了他心理的防线。 “这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你是病人，大小便失禁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要是不及时处理，就会感染到了刀口。”
周天哽咽的说道：“我没脸了……” 陆嘉嘉戴着橡胶手套，给一个23岁的大小伙子擦大便，这种事情，在她当医生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她甚至都没有这么对待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病房外，孙护士长听护士说有病人大便失禁，急忙带着肿瘤科为数不多的男护士跑了进来，可刚冲进病房，里面的情景让她怔楞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嘉嘉，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她以为对方跟那些95后的年轻女实习医一样，多少都会带着几分娇气。 孙护士长忙冲着身旁的男护士孙康说道：“别傻站着了，快去帮帮陆医生。”
孙康今年29岁，在肿瘤科当男护士已经好几年，几乎科室病房里的重活，都是他来做的。他熟练的扯下沾了大便的白色床单，利落的收拾起来，冲着身旁的陆嘉嘉笑道：“陆医生，你今天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陆嘉嘉冷哼声：“怎么，平日里你对我有偏见？”
孙康急忙摇头：“不是的，就是很少能看见年轻的女实习医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周天像是个木偶被两人摆弄，重新盖上被子，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泪水，他像是疯了一般，用头去撞床头，陆嘉嘉急忙去拦着他：“周天，你这是干嘛呀！”
他一把推开了陆嘉嘉，歇斯底里大吼起来：“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不要你们管我！可怜我！”
陆嘉嘉面色严肃下来：“周天，你在这么胡闹下去，我可是要生气了！”
周天声音嘶哑，无声的哭泣：“我……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可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跟我作对！”
陆嘉嘉握着拳头的手狠狠攥紧：“周天，你才23岁，谁也无法说你的人生只能到23岁，区区一个癌症就把你打倒了？你不是跟我说，等病好了，你还要去参加马拉松比赛，你还要去爬山，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嘛？周天，如果你觉得老天爷对你不公平，那与其选择放弃等死，不如就拼尽全力，跟他斗一斗好啦！你不总说自己是个男子汉嘛！那你就证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