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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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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由熊途、米小谷、孙组长、雷昊强四人组成的“寻尸小分队”就上山了,以殡仪馆后墙为中心点,向四周搜寻。

    因为当时秦大麦并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工具,不可能挖出深坑掩埋尸体,她只能利用天然的地理环境,比如旁人挪坟后留下的深坑、山间的洞穴、还有石堆……

    据米小谷描述,秦大麦身高有一米七三,常年干力气活,很壮实,力气特别大, 所以,对她来说,将石头堆的石头搬开,再一块块摆回去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有了搜寻范围,事情便顺利许多,正午时分,几个人挽着袖子,将山上最大的石坑里的石块一块块搬开,在所有人的劳工手套都磨出洞时,终于在坑底看见了,黑色塑料袋的一角。

    熊途和米小谷心中振奋,蹲下来,小心翼翼清理塑料袋周围的泥土,在孙组长和雷昊强的帮助下,轻轻将塑料袋从土里拉了出来。

    黑色塑料袋共有两层,上面还印着一些字样,只是年岁久远,字迹模糊不清,米小谷仔细地用小刷子刷开覆盖在字迹上的泥土,勉强能够看到认出一个“城”字,一个“殡”字。

    应该是城西殡仪馆定制的垃圾袋,加厚加大,套两层,完全能够承受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垃圾袋展开,里面是已经开始腐烂的衣物,和一具白骨。

    这件腐烂得破破烂烂的藏青色毛衣她认得,就是孙民将她按进浴缸时,穿得那件。

    米小谷长久以来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长长松了一口气,“哈哈哈”笑了一阵子,突然又哭了,“是那个人吧?我终于……终于能去接我妈出狱了吗?”

    她又哭又笑,在每个人脸上搜寻肯定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了熊途脸上,“是不是?”

    熊途使劲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你都独自承受这一切,真是辛苦了。”

    孙组长在她身后,也拍了拍她的头,“接下来你不能插手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真难为你一个人撑到现在。”

    雷昊强也不无感叹地说,“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

    她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找到了可以重启案子的关键证据,按程序上交后,就要回避,不可以再接触案子相关证据了。

    她坐在地上,拖着她那条还未完成长好的断腿,往后挪了挪,眼泪汹涌而出,几乎打湿了她整张脸,但她又想笑,想大笑,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非常奇怪。

    熊途脱下手套,将她抱起来,抱到石坑上面,让她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这个位置刚好俯视着孙民的尸骨,“好好看看,这里就是你的噩梦终结的地方。”

    米小谷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坑底下黑塑料袋里,面目模糊的白骨,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是她赢了。

    这场充斥着她整个人生的战役,结束了。

    是她打赢了!

    应胜良阴沉着脸验完了孙民的骸骨,在“秦大麦杀夫案”补充调查会议上报告了新发现。

    在包裹着孙民骸骨的塑料袋中提取出微腐烂的毛发,验出两组dna,一组是孙民本人的,另一组,经过比对与丁满的dna数据吻合。

    当初他编造谎言欺骗秦大麦焚化尸体,应该是行凶时被孙民抓过头发,担心留下证据。

    骸骨的下颌骨处有两处裂痕,证明,他的下颌骨与浴缸边缘至少发生两次大力碰撞,也就说,至少被按进浴缸两次。

    除却下颌骨的两处骨裂,骸骨右臂尺骨骨折,锁骨、肩胛骨、第三、四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

    第一、二颈椎骨有一块伤痕,符合电击烧伤的特性。

    因此推断,死者死前曾经与人扭打,并且被人从背后电击。

    丁满本人已经承认,当年是他将已奄奄一息的死者按进浴缸。被死者拽下脖子上的红绳项链,并且带下了少量头发。有可能造成孙民下颌骨的骨裂。

    但是他不曾与死者发生过争斗。其进门时,死者已经是浑身湿透瘫倒在浴缸旁的状态。再加上他并不会任何格斗术,也不可能造成死者身上其他的骨伤。

    而唯一在场的米小谷,当时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也不曾学习过格斗,更加无法造成死者的骨伤。

    因此,只能推断,在丁满送秦大麦回家之前,还有一个人进过1033,目睹死者对米小谷行凶,制伏死者,并且将其拖至浴缸旁,企图将其淹死。

    只是这名神秘人,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无法推断其身份。

    米小谷并没有将自己的梦中听到儿歌和那只橡皮鸭子的事说出来。一来,这些都是她半梦半醒间的记忆,并没有实证;二来,如果说出自己推测救自己的人就是k探长,那么就绕不开熊途,因为除她之外,只有熊途听k探长唱过那首儿歌,她不想再一次将熊途推上风口浪尖。

    补充调查期间,米小谷和熊途也面临着一轮接一轮的审查。

    好在,略去k探长的部分后,故事就变成了:米小谷偶尔间发现秦大麦留给她的麦粒手链的秘密,开始怀疑与秦大麦亲近的丁满,经过大胆推测和试探,终于让其露出马脚。

    虽没有事先上报,但是考虑到他们并没有违纪,而且事发突然,综合考量之下,只给了他们口头警告,并责令其去局里的心理疏导室,接受局里的心理医生评估后,才可回到工作岗位上。

    熊途接受完局里的心理医生的评估,紧接着就去见了陈教授,将这件事当作笑料讲给陈教授听,笑问:“一天接受两次心理咨询,我一定会成为这世上心理最健康的人。”

    陈教授“呵呵”一笑,说:“每个分局的心理咨询师,年底都要来我这里接受心理评估,每一年都有一些医生因为各种原因停止工作,修养一段时间。医人者常难自医,在这个领域,医者和病患之间的界限有时是非常模糊的。”

    “那您呢?”

    熊途看着陈教授已长出白发的双鬓,“您这一生有没有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病患的时刻?”

    陈教授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起了我的老师。”

    熊途可能是怕陈教授误会,又解释了一遍,“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无知的人都在当科学家,病最重的其实是医生。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当时我正在研究一份物证,一条沾了鬼兰花粉的抹布,鬼兰您知道吗?是一种兰花,非常少见,这种属于特异证据,非常容易锁定刑侦范围,只可惜,证物都被炸飞了,全都炸没了。我扯远了……我就是想问问您怎么理解我老师这句话。”

    陈教授看着熊途,看了许久许久,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又慢慢浮出来,他坐直了肩背,慢慢说:“我其实也有自己的心理咨询师。我会定期去她那里做心理疏导,给自己的心理减负。即便这样,我依旧经常觉得自己是个病患。比如此刻,我觉得对面的你清醒得不像个病人,而我在你眼中,恐怕也不是个医生。”

    “我必须清醒。”

    熊途自嘲地笑了笑,“毕竟我现在这个情况,清醒着还常干傻事,若是不清醒,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呢?对吧?陈教授。”

    “对!”

    陈教授点点头,笑得若有所思,“我们都必须清醒点。”

    补充调查结束,秦大麦的嫌疑确实被排除了,但其隐瞒真实案情、藏匿尸体的行为确是证据确凿的,经过检察院认真考量,决定追诉其伪证罪以及非法处理尸体罪。但起诉书中,也指出她已经服刑十年,受到的惩罚已经远超她该承受的,所以不再令其继续服刑。

    重审的几次开庭也进行得十分顺利,秦大麦的代理律师,多次与检方会面,检方也表态,只等下一次开庭宣判,便能当庭释放。

    咖啡馆中,米小谷听代理律师讲述刚刚与检方会面的结果,激动得热泪盈眶,“下个月开完庭,我就能接我妈回家了?”

    “对!3月7日你们母女就能团聚了。”

    律师也替米小谷感到开心。

    这位女律师叫姜敏丽,骆叔介绍的,是本地一家律所的合伙人,也曾在骆叔的小事务所里勤工俭学打过工,骆叔说她有颗侠义心肠,极力推荐给米小谷。

    米小谷也听说过这位专替女性辩护的姜律师,一度担心自己付不起那么高的律师费,忐忑地打电话过去,一问,得到的报价,竟然便宜的让人惊讶。

    姜律师的助理说:“我们有一位神秘的投资人,每年都会给我们额外的补助用来帮助困境中的女性,所以,不用担心,即便付不起律师费,只要符合要求的案子,我们也会接。”

    米小谷连忙说:“我已经工作了,这个价格我付得起!免费的额度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感谢你们!”

    姜律师接下案子后,便兢兢业业与米小谷整理资料,查找相关案例,并积极与检方沟通,这次再审那么顺利,离不开她的专业和勤勉。

    米小谷握着姜律师的手连说:“谢谢。”

    还说要请她吃晚饭,被姜律师拒绝了。

    姜律师狡黠笑道:“骆哥已经替你请过了。就在那家椿日料,我可没跟他客气。”

    目送姜律师离开后,米小谷还在激动不已,一想到能接秦大麦回家,就兴奋得直搓手。

    一直在旁边等着她的熊途,实在不忍心戳破她冒了一身的幸福泡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她,“你……是不是该提前租好房子?”

    米小谷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住在警局的宿舍里,她总不能将秦大麦接去宿舍跟她睡上下铺吧?

    这么一想又着起急来,“现在才刚五点半,中介应该还没下班。”

    熊途将自己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巧克力布丁放进嘴里,幽幽道:“收留你那位退休民警,正闲着没事干。要是听说你租房子找中介,而不是让他发挥特长,那他一定会生气的。”

    米小谷嘿嘿一笑,“也是。熊叔叔还能帮忙砍价。”

    说着拿起手机,给熊中华打电话。

    另外一边,查案期间被完全排除在外的应胜良,对案子后知后觉让他心里十分不爽,逮着机会就开始骂骂咧咧。

    此刻正写着别的案子的验尸报告,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我还纳闷,他那段时间怎么一直静悄悄的,也不给我惹事,原来憋大招呢。”

    大霖子在一旁整理着东西,顺口补充一句:“孩子静悄悄,必定在做妖。”

    应胜良瞪他一眼,“别瞎说,干你的活。”

    嘴上这么说,心里又觉得,他徒弟这贫嘴说出话来还真是莫名贴切。

    然而他也只是嘴上抱怨,见了熊途,也只是不咸不淡训了他几句,让他以后不要私自行动,便不再说这事,转而问他这几次咨询又没有被陈教授为难。

    毕竟,熊途被休假之前,跟陈教授闹得十分不愉快。

    熊途并没有正式上班,他今天来所里,是给自己研究室里的植物浇水,闻言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应胜良,反问:“陈教授那么专业,你怎么会觉得他会为难我?”

    应胜良反而被问得哑口无言,气急反笑,“我关心你还关心错了?”

    熊途摆弄着手里浇花用的水壶,目光落在窗台外的银杏树上,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全部黄了,那种明亮的黄,带着暖意,照亮了这个深秋,“你确实很关心我,我却从来没有表达过谢意。”

    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反倒让应胜良纳闷起来,眉毛抬了抬,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想表达的真的是谢意?怕不是又憋了什么大招吧?”

    熊途放下水壶,十分郑重地问应胜良:“应法医,这周末有空吗?”

    应胜良点点头,又笑起来,“这么正经,怎么?你要约我啊?”

    没想到熊途当真点了点头,“我邀请你来我家一趟,到时候,我就将那样东西交给你保存。”

    “什么东西?”

    应胜良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收起笑容,眉头皱了皱,“你别神神叨叨的。”

    “跟应明师兄有关的东西。”

    熊途话音未落,应胜良的脸色陡然变了,他一把揪住熊途的衣领,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不要拿应明跟我开玩笑。”

    “应明师兄是我十分尊敬的人,我绝对不会拿他开玩笑。”

    熊途面不改色,“你要是不信我,可以不来。”

    应胜良握着熊途衣领的手攥紧,似乎在犹豫,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我会去的。”

    熊途站稳身形,理了理衣领子,“既然要表达谢意,当然要拿出点实际的东西,轻飘飘说一句谢谢,有什么用?”

    他说着,将手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摸索一阵,懊恼地叹气,“又忘记带手机了。应法医,可否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想给米小谷打个电话,她在局里的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医生的评估,我问她好了没?我们要一起去熊中华那边吃晚饭。熊中华帮她找了房子,等吃完饭,一起去看看。”

    应胜良有些恼火,从衣兜里摸出手机,丢到他身上,“你一个警察怎么能不带手机?有紧急案子怎么联系你?”

    熊途接住应胜良的手机,轻轻笑了笑,“我在休假。”

    应胜良无话可说,呕气转过身去。

    熊途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应胜良,并再一次提醒他,“周日早上去,不要提前。那样东西被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周日早上我才会去将它取出来,在家等你。若被我发现有人跟踪,或者别的对我不利的因素,我就将那东西毁掉。”

    “我以前可能表现的确实不够信任你。”

    应胜良的脸黑了下来,“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那就好。”

    熊途笑了笑,将水壶放回原处,“周日早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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