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开（三）
“兄长，你今天回来有些迟诶。”
月泷对我的称呼是兄长，这是他刚被分到和我一个宿舍时候的事。
从那时起，月泷便一直唤我为兄长。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究竟我和他，谁的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这是难以追溯的事情，来到这个基地之后，每个人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记忆缺失，就仿佛被格式化了一般。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操纵记忆的手段有很多种，所以，想要寻回失去的记忆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即便是我，也只有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剥离记忆的手段后，才有可能拿回那本该属于我的记忆。
只是，我对于寻回记忆并无什么执念。
“我有些问题想单独问老师，所以，就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在月泷的面前，我不需要刻意伪装什么，可以将心中想说的以及必须要说的全部都说出来。
“对了，老师找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我便将老师与我所说的一切都告知了月泷，就连心中的所有揣测也顺带告诉了他，没有半分隐瞒。
倘若月泷背叛我，将我心中的真实想法尽数告诉老师，我在老师心中的印象势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事实上，我正因为知道他不会告密，才如此放心地全部说出来。
由于我们所住的这个宿舍是处于时刻被监控的状态，即便是声音，也会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所以，在一些隐晦想法的表达上，我们采取了特殊的表述方法，那是只有我和月泷才能理解的手势以及语言。
我相信，没人能明白那些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语言和手势之下蕴含着的真正含义。
一直以来，在一些敏感话题的讨论上，我们也都是如此做的。
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被选中绝非是因为实力得到了认可。
在素莹、若牙以及我的身上，或许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共同点。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如常地回到7号教室之中。
通常来说，一次任务的下达到开始行动，其间的间隔绝不会超过一昼夜。
毕竟身处于基地的我们并不需要自己去准备什么，一切都早早地被安排好了。
果然，这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老师再一次叫住了我们。
与昨天不同的是，老师将我们三人留在了7号教室之中。
而后，他先是走到素莹的身旁，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三条黑色的棉布，放在她的桌子上。
“稍后，你们要把自己的双眼蒙上。”
离开基地的路径也不能被看到吗？
当然，作为老师的学生，我倒是可以理解他的谨慎。
棉布并不是特别厚，但是，当盖住眼睛的那刻，一点光亮都感觉不到。
我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恐慌，对于我来说，黑暗与未知带来的恐惧是最浅薄的。
“老师，能稍等我一会儿吗？”
是若牙的声音，看来，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做。
由于视觉被短暂地剥夺，我的听觉也逐渐得到了加强。
若牙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而后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此刻，周遭静得出奇，我能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喘息声。
素莹的呼吸、老师的呼吸，全都传到了我的耳朵中，最为清晰的，还是我自己的呼吸声。
不自觉地，我慢慢地开始屏息，有意无意地降低自己呼吸的频率。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7号教室之中，我知道，应该是若牙回来了。
虽然这里的每个人穿的都是一样的鞋，但根据每个人的身高体重以及走路习惯的差异，很容易从对方的脚步声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来。
我有刻意地去数若牙离开的时间，大概1700秒到1750秒，换算成分钟，是在28分钟至29分钟之间。
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想必若牙是回了一趟宿舍，再折返回教室。
“你们跟着我走吧！”
老师话音刚落，便有铃铛的声音响起，大概是要我们循着铃铛的响声前行。
听声辨位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倒不如说，根本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早在来到基地的第一年，教室里的每个学生就都能熟练地掌握听声辨位了。
我们三人听着铃铛规律的响声，默默地跟在老师的身后。
一路上也没有任何人说话，如此安静的氛围极有利于我去记下走过的路，这样说不定能知晓从这所基地走出去的办法。
尽管将方向、步数全都记了下来，但我心中仍隐有不安。
对我而言，这两个因素并不是最重要的。
在这种立体的建筑结构中，往往记住上下顺序和次数，比记住平面的方向和步数更加重要。
“小心，有下行楼梯。”
老师提醒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到了第一个难关了。
下行楼梯……
教室所在楼层的下一层明明是女生宿舍，可这里显然不是通达女生宿舍的那个下行楼梯。
在我的印象中，这所基地中仅有三处楼梯，他们连接着的地方是完全一致的。
难道是老师为了隐瞒什么，而故意走了奇怪的路线。
但这种行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老师将我们眼给蒙上的这个行为本身，就只是为了不让我们知晓进出这所基地的方式。
而通达女生宿舍，亦或者是更下层的男生宿舍，本就是每个人都烂熟于心的路线，绝非有隐藏的必要。
也就是说，在离开教室的那一刻，老师的行为与目的便开始重叠了。
如此解释，倒是说得通了。
可这一路上，我并没有捕捉到任何门锁被打开或者启动的声音。
倘若有暗门，暗门的规格达到能够轻松容纳正常人通过的大小，其启动时势必会发出声响。
这种声响即便再努力减弱，也还是会存在，就如0000001与0之间，仍旧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别。
难道是老师以隐匿之法干扰了我的听觉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
我的确听说过隐匿之法能起到干扰他人感知的妙用，但达到那种程度的人，是极为凤毛麟角的存在。
更何况，在蒙上眼睛的瞬间，我强行将洞察力提升到了最高，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可是，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这意料之外的展开，莫名出现的下行楼梯……
如果这一点无法参透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追踪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节约体力，我最终只保留了最基础的洞察力，只要能够跟上老师的步伐就可以了。
之后的路线，异常复杂，除了数不清的下行楼梯，中途甚至出现过两次上行楼梯。
就算是保守估计，这所基地里的楼梯数量也不下于十个。
3000秒，5000秒，8000秒……
不知跟随着铃铛走了多久，我的双腿不知疲倦，但意志却多少会受到不良的影响。
伴随着迎面吹来的清风，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我知道，我们应该是从基地中走出来了。
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并非是老师用隐匿之法干扰了我的感知，而是借助铃铛的声音催动了音诀相关的咒术。
之所以老师要将我们的眼睛蒙上，大概是为了大幅度提高音咒对我们三人的影响。
终于，蒙在眼上的黑色棉布被取了下来。
眼眸被太阳灼烫的光线刺得难受，下意识地伸出手遮挡住耀眼的阳光。
恢复视觉的瞬间，眼前的事物也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尽管是第一次来到基地之外，心中却无任何期待之情。
我肆意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土地，游目四处，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高耸的建筑。
与此同时，有两个想法出现在我的心中。
第一个猜想：
基地存在于地下，我们是从地下上行到此处的。
这与我一开始计算的上行楼梯与下行楼梯的数量可能相违背。
毕竟，倘若下行楼梯多于上行楼梯的话，我们一定是从高处往低处走。
可以肯定的一点，老师用音诀相关的咒术干扰了我们的听觉。
在倚仗的听觉受到影响的情况下，老师再施加言诀相关的咒术，以言语相诱，便能够做到全方面地操控我们的感知。
第二个猜想：
基地存在于很远的地方，或许在几公里之外。
的确，这趟从基地离开的路格外的长，久到我的神经都近乎麻木。
虽说感受到微风不过是几分钟之前的事，但只要感知一直被老师操控着，我们依旧会暗自认为自己时刻处在幽暗闭塞的环境之中。
铃铛声消失之后，我们才能夺回自己的感知，感受到微风拂面。
竟然同时催动言诀和音诀，我能想到的咒术只有一个。
鬼道之三十九·戏言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