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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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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小镇从睡梦中苏醒,沿河两岸的屋顶上,错落升起寥寥炊烟。

    吃过早饭,他们原路返回民宿。

    周奚出来只套了一件羊绒衫,来时聊得火热未觉察到冷,这会儿河风一吹,就有阵阵瑟缩的寒意。

    “冷?”宁延问。

    “有点。”周奚吸了吸鼻子,拉下衣袖掩住冻在外面的手。

    宁延脚步一顿,提起毛衣下摆准备脱衣服,却被周奚眼疾手快的止住。

    “干嘛?耍帅?”

    宁延瞧着她冻红的鼻尖,“怕你冻感冒了。”

    周奚横他一眼,“我没那么娇弱。”

    宁延望着她,语气颇为无奈,“你就不能让我表现一下?”

    “表现什么?”周奚扔给他一个白眼,“这里回去就十来分钟,你拉着我跑过去都比你脱衣服给我更靠……”

    她话没说完,手腕霍地被握住,宁延一个用劲,竟真的带着她跑起来。

    “等一下,我是打个比……”

    “嘘,跑步时别说话,小心岔气。”宁延扭头对她笑,手指下滑,将她发凉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没有戴眼镜,只着一件米色的毛衣,笑容舒展明朗,少了平日的精英范儿,多了几分少年气。

    冲着这难得的少年气,周奚决定忍耐他中二的行为,陪他一路跑回了民宿。

    两人平时都有健身的习惯,这点路程跑下来并不吃力,反而是几分钟的活动后,不仅身体暖和起来,人也更精神。

    进院子前,宁延松开她的手,“果然还是你的办法好。”

    周奚白他一眼,轻手轻脚的往里面走。路过一楼,隐约听到三间上房有流水的声音,她倏地想起一个问题,转过头,要笑不笑的盯着走在她后面的宁延,“你刷牙洗脸了吗?”

    宁延脚步一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她憋着笑嘟囔道:“还洁癖……”

    宁延无语凝噎,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周奚收拾妥当出来,发现宁延早已坐在院子里,陪三位领导及夫人在吃早餐。

    院子里的餐桌是一张大长桌。罗行长和詹局两对夫妇坐在一边,宁延和赵局一边,刚好留出一个空位给周奚。

    见到她,罗行长夫人立刻招呼道,“小周也起来了?”

    周奚笑着应了个嗯,大大方方的坐在宁延旁边,先和领导及夫人一一打了招呼,才侧眸同宁延笑笑,“宁总。”

    “周总。”宁延回以微笑,指了指桌上的鲜奶,“要牛奶吗?”

    “好,谢谢。”

    宁延替她倒了半杯牛奶,客气的递到她面前。周奚接过,再次道谢。

    两人早就填饱肚子,此刻都只象征性地拿了块面包,就着牛奶边吃边和领导们聊天。

    “这里还挺冷的,早上出来,我没穿羽绒服,觉得冻得慌。”詹局爱人说。

    “我一直觉得南边比咱们北边冷。”接话的是罗行长爱人,她是地道的北城人,因为罗行长到青州任职,才跟着过来,说起南方冬天的化学攻击完全停不下来,“这边是屋里屋外都冷,而且跟咱们那边的干冷不一样,这边的冷沁骨头……”

    罗行长显然早就听惯了她的抱怨,笑着剥起鸡蛋,并顺口问,“小周是哪里人?”

    “宏城的。”周奚说。

    “那离这里不远。”

    “一个多小时车程。”

    许是觉得应雨露均沾,罗行抬眸看着宁延,“宁总呢?”

    “渝城。”

    周奚微微一怔,听见罗行长略惊讶的说,“渝城?看着不像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北城人。”

    周奚侧眸瞧了他一眼,其实她也一直以为他是北城人。

    “我母亲是河北的。”他解释。

    “难怪,我就说你这身高体型看着就像北方人。”罗行长笑道。

    “我觉得宁总长相挺像渝城男生。”一旁的赵局夫人接过话,“渝城的男孩子五官都生得很好,每年我们电影学院招生,报名的孩子都不少。不过,我看宁总比他们还要帅。”

    “阮老师过奖了。”宁延笑道,一转头竟对上周奚噙着笑的目光。

    宁延心轻轻晃了一下,听见赵局夫人继续问,“宁总你今年多大了?”

    “35。”

    “没结婚吧?”

    这回,不等他答,赵局先发话,“你怎么一来就问人家隐私?”

    “没关系。”宁延忙跳出来打圆场,“我还没结婚。”

    赵局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但碍于刚才丈夫那一提醒,硬是把想说的话又吞回去,来了三个字:“挺好的。”

    在座都是人精,瞧她那模样,再看看赵局严肃样子,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按下不表。

    吃过饭,周奚尽地主之谊,带着领导们去参观古镇。

    因为领导要求,他们此行没有惊动地方z-f,但为了保障游玩的体验感,鸿升向古镇申请了活动专场,对其他游客实施了一定的限流,当然他们也得支付一笔不小的包场费。

    在金牌解说员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慢慢踱在小镇里。詹局夫人爱好摄影,一会儿拍拍景色,一会儿又拉着其他两位夫人拍照,一路走走停停拍拍,好不热闹。

    周奚吩咐下属跟着,自己和宁延则陪着三位领导走在前面,边走边聊。

    “昨天来的路上,我听老罗说,h公司在自贸区发的人民币债,鸿升是幕后英雄。”赵局侧头看了周奚一眼。

    “哪里称得上英雄。”周奚笑道,“就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可不是小忙。”罗行对她青睐有加,不吝啬地赞到,“陶总告诉我,上周你还专门派了一支小团队去华投,帮着一起做海外评估的工作。”

    “这不是应该的吗?鸿升和华投现在可是联盟。”周奚笑言。

    赵局和她接触不如罗行多,但对她的大局观十分认可,“外企的母公司来自贸区发行人民币债,这对自贸区和中国金融市场,意义都非常深远。鸿升能舍小利为大局,做得很好。”

    “谢谢领导肯定。”

    “不过。”赵局话锋陡然一转,“我怎么听说鸿升还准备拿民生部第三期资管计划?”

    鉴于项目还未正式签约,鸿升并未向监管部门提交备案报告。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在周奚从头到尾也没想隐瞒。

    “是有这个想法。”她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期计划体量很小,规模不到2个亿……”赵局点到即止,话里意思却很明白,以鸿升的实力会瞧中这小生意,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周奚并未急着反驳,恰好前方领队提醒,“前面桥窄,大家一个一个走,注意脚下安全。”

    原来,他们要走过一座青石板桥到河对面。

    小桥一看就有了年头,桥面狭窄,还没有护栏,只能容下一人通行,对面的游客见他们一行人上去,全自觉地让到一边,等他们先过。

    宁延特意落在周奚的身后,注意着她行进的动作,直到她安全下桥,才移开目光。

    顺便也听到了她巧妙地接上赵局之前的提问,“赵局,您觉得咱们刚才过的石板桥如何?”

    她问的是赵局,但另外两位领导也偏目过来,想看看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周奚环视众人,不疾不徐地说,“从前镇里人少,这么宽足够大家同行,可现在呢?别说双向过人,就是胖点的走在上面都要担心掉下去。”

    赵局:“你这是在暗示监管给外资的通道不够宽?”

    “不是暗示,是事实。”周奚竟丝毫不怵,“赵局,您和罗行、詹局都是经济领域的专家,关于开放金融市场的利弊不需要听我班门弄斧,我只说一点,民生部为什么要发第三期计划?”

    为什么要发三期?因为第一期亏损,需要第二期补漏洞,结果拆了东墙没补上西墙,还要再拆梁。

    可是,为什么一再亏损?而负责承发的机构有没有负起责任?

    这些问题,身居高位的领导们又怎会不明白?

    见三人面色沉重,一直沉默不言的宁延适时开口,“赵局,您经常说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粮仓只会养肥老鼠,二十多年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见风雨。”

    赵局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

    正如周奚所言,他和老罗,老詹都是学经济出身,这些陈屙旧疾他们怎会不清楚?

    赵局默了一刻,视线在宁延和周奚身上兜了一圈,“你们都想我们修桥扩路,可是桥宽了,能引来客人,也会放进来敌人。”

    关于开放金融市场,让外资和民企的金融机构有资格做更多的业务品种和类型,业界一直有一种“狼来了”的声音。

    他们反复强调,家里的羊圈和篱笆不够牢固,牧羊犬还不够壮实,拼杀不过草原上作战经验丰富的狼群,必须挖深深的壕沟把狼挡在外面。因为,一旦让狼进入草原,我们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羊会被全部咬死。

    对此,周奚嫣然一笑,“有句歌词不是这么唱的,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走在左边的詹局噗嗤笑出声,“不是说你在国外长大,还知道红-歌?”

    “我是在国外长大,可我是中国人啊。”她一语双关。

    宁延垂眸低笑了一下,才接着说,“其实,目前我们几大部门的监管手段和能力完全能抵御外部风险,就像周总说的,若真的来了敌人,咱们也有猎~枪。反而是……”

    他故意欲言又止,勉强笑了笑。

    “反而是家里人不好管。”罗行长叹口气,“就说这个资管业务,那天小周来和我汇报工作思路,说想做一次新尝试,我特别支持,正好趁着接下来新政出台,做一个标准案例。”

    宁延看向周奚,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宁延在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看到了些许得意,是在提醒她早上那句“kr眼里的坑,对鸿升不是”,绝不是一句漂亮话,她不仅找到了kr放弃这期项目的原因,还找到了很好的解决方法。

    是的,季郁彤放弃第三期项目的原因正是窥到监管将要重拳整治资管业务。

    季郁彤猜得一点说错,鸿升只要知道kr放弃这次项目就够了。因为周奚和章牧之会很快推断出来,以kr的专业水平,资管业务这种商业银行都能游刃有余的小项目,技术型难题的存在性几乎为零,最大可能是政策风险。

    kr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停止了这个项目的运行。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这个点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周奚吩咐人去检索这个时间点前后与资管业务相关的所有信息,其中两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是近一个月,多省监管领导频繁调研座谈资管业务,几乎都提到要加强管理和约束。二是人行在半个月的例会上发布了一组数据,里面有一项新增指标,资管产品发行总额——截止今年9月,全国已发行资管产品一百万亿。

    当时,看到数据的章牧之惊得瞠目,“一百万亿?”

    “吓到了?”周奚问。

    章牧之抬眼看她,如实点头。

    一百万亿,这是个什么概念?人行年初发布的经济报告里,我国去年m2的总量都没有一百万亿。m2是广义货币,按我国现状,这个数据里已经有很多是银行放贷款等弄出的虚增货币,资管产品总量竟然比m2还多。

    抛开专业考虑,只要算一笔粗暴的加减法,市场上已发行的资管产品一旦出现风险,那就是赔上全国人民的存款都填不上这个坑。

    而这还只是官方可统计的口径数据,如果再加上不在银行发生的民间借贷平台,地方平台以及七七八八的各种野路子……

    章牧之细思极恐,“难怪监管要出手。”

    周奚:“而且一定是重拳。”

    众所周知,引起美国金融危机的原因就是资管产品大暴雷,结果是,美国自己的钱补不上这些雷炸开的漏洞,导致全世界不得不掏钱为他们补坑。

    老美够横,能逼迫大家为它买单,那我们呢?按照现有的总量,除了把老百姓和国家的钱袋子掏空,还有谁能为此牺牲?

    监管部门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不过,同样是推断出监管动态,季郁彤评估过后,果断选择弃赛,因为无论什么行业都怕政-策调整,那可是一个不慎就会要老命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推断出要调,可什么时候调,怎么调,往哪儿调,调多大多深,一无所知。

    而周奚的选择是告诉罗行长,“鸿升想配合监管部门做出一个标准化项目。”

    宁延很清楚,这样一句话,鸿升不仅需要付出数倍的精力和成本,还会成为那些不标准的众矢之的。

    趁着领导们在前面说话,宁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不担心鸿升成为靶子?”

    周奚目视前方,“换个词。”

    宁延:?

    周奚瞥他一眼,“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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