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梨花村
“为什么不让我读书？我考了最好的高中啊！”
一名穿灰衣的青年坐着大树下，脑海里回荡着妹妹的话。他叫牛大汉，是梨花村的村民，今年十七岁，高考失利，总分只有一百多分，典型的学渣，连一所专科都没有考上。而他的妹妹却考得很好，初升高，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母亲吴依依要求妹妹放弃学业。“好困。”
牛大汉捧着水洗了一把脸，用手揉着酸胀的眼睛。市区医院，父亲牛鼎天在里面治病。吴依依打来电话：“你爸很严重，医生说估计是脑膜炎，要在医院住院，每天要花三四千块钱，你把梨子卖掉当生活费，这是一年的，你们要省着用，你爸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现在不认识人，又要骂人又要打人，像疯子一样，我离不开身，我已经跟笑笑说了，让她别读书了，家里没有钱，你爹倒了，要是治不好，我们这个家就都完了。”
牛鼎天前面去上山砍柴，不小心从大树上摔下来，随即被送往医院。年仅十七岁的牛大汉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不想妹妹辍学，没日没夜地上山摘梨子卖钱。仲夏是收获梨子的季节。一棵棵梨树，青翠盎然，拳头大的黄梨挂满枝头。牛大汉必须在七天内将梨子卖光，否则梨子就会跌价。因为收货的老板，都是开大卡车来装，每天要花两百块钱的包车费，时间越久成本越高，最后剩下几家农户的梨子没有卖完，自然会压低价格；所以每家每户都抢着将梨子早点卖掉。五毛钱的差价，就是几百块的损失。牛大汉咬牙，强打精神钻进梨山，爬到梨树上继续采摘梨子。他的身前反背着一个篓子，小心翼翼地将树尖上的梨子摘下来放在里面，生怕磕破皮肉。摘梨子要轻拿轻放，从树上摘下来的梨子还要从篓子里放到箩筐中，速度很慢。约莫两个小时，牛大汉才摘了一担梨子。“吖”他吃力地将这担梨子挑在肩膀上，脖子上青筋毕露。两个大箩筐都是竹子编的，里面的空间又宽又深，这担梨子估计有一百三四十斤。“嘎吱嘎吱”肩膀上的扁担随着脚步颠簸轻响。牛大汉身材魁梧，前面还脚步蹒跚，后面则快步如飞，没有辜负平时的三碗米饭。山路崎岖，羊肠小道。扁担的声音清脆绵长。夏蝉与之和鸣，蜻蜓在四野低飞。牛大汉挑着梨子，用十几分钟才下了梨山。半山腰上，黄泥路宽阔不少，地面也平坦起来。不远处的山坳处，有一口山泉，汩汩地流水。牛大汉将担子搁在路边，挽着衣服擦了擦汗水，阳光下的八块腹肌在轻轻颤动。他在草丛里摘下一片绿油油而且光滑的叶子，到山泉处洗干净，将叶子卷成坠子的形状，舀着泉水大口饮用，甘甜可口，精神都愉悦起来。“嘎吱、嘎吱”不多时，拐角处传来扁担的声音，应该是有人来了。牛大汉起身，将担子换到右肩，回头看去。原来是富贵，挑着梨子从拐角走了过来。他四十来岁，长得黝黑精干，穿着短衫马裤，咧嘴笑道：“大汉，我追你来了，”牛大汉加快步伐。他在前面赶，富贵就在后面追。富贵原本想超过大汉，可惜追了一路，愣是没追上，还被牛大汉甩了一截。“这牛大汉力气不小啊！”
看着牛大汉消失的背影，富贵追得有点累了，将担子放在阴凉处，卷着烟丝感慨。“一路上坡都不休息。”
“牛鼎天这儿子，务农可以。”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拿烟嘴插好卷烟，吧唧吧唧抽起来。烟雾熏得他眯上眼睛，思绪也在到处乱飞。十多年，牛大汉也长大了。依稀记得牛鼎天结婚的时候，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兄弟，加把劲！明年喝你的喜酒。”
他自信地回：“肯定没有问题。”
结果中意的翠花嫁到城里，说好等他的如花也没有等他。他就一直单着。“唉，牛鼎天有儿子老婆女儿的，身体却不行，这一劫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富贵想着：“一个人也挺好，至少没什么压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忽然傻笑起来。光棍久了，还混出了荣光。他抽完一支烟，挑着担子又向牛大汉追去。接下来一路下坡，道路旁栽满绿竹，距离村子并不远了。山脚下，一条小溪缓缓流淌，清晰见底。梨花村依山傍水，坐落于此。牛大汉到村头歇息，头顶是一棵冠状大树，叶脉繁盛，已有千年历史。小溪旁修了很多民宅，白墙黑瓦，一栋小洋楼最时尚显眼。两层来高，净贴瓷砖，有龙凤图像。在村子里，能修这种房子，算是有钱人了。牛大汉一家可是住着老旧的木房。他歇息够了，挑着梨子继续前进。道路旁有一群小孩正在沙堆里拿着小铲子玩泥沙，看样子要修建一座城堡，还有几个泥人手持棍棒。这些小孩有男有女，岁数不大，只有五六岁年纪。他们发现牛大汉挑梨子从村头走来，立马兴奋得围了上去。“大汉哥哥，我帮你挑。”
一个小男孩还没有箩筐高，抱着箩筐底下就往上瞎抬，差点让牛大汉受力不均，一担梨子要滚落在地。另外一个小妹妹抱住他的大腿，嘴里含着棒棒糖，满口甜腻地说：“大哥哥，乐乐帮你走。”
还有个小子，拿着扫帚在前面开路，左右发力，扬起满目灰尘。他大叫道：“沙子石头全都走开，别挡我大汉哥哥。”
牛大汉换气站定，苦笑道：“好了，你们就别帮倒忙了，要不要吃梨子啊？拿个去吃吧。”
一头扎着两个马尾的小女孩毫不客气地拍着小手说：“我要我要，要最大的。”
她攀到箩筐上，垫着脚开始找。其他小朋友也一拥而上，每人拿了个梨，跟他们的小脸差不多大小，满手脏兮兮地捧着就啃。“吃东西要洗手啊。”
牛大汉提醒。小孩子们才散开找水，洗手去了。牛大汉继续前进。路过小洋楼，上面有一个宽敞的阳台，光线不错。一个穿黑衣服的大妈正在监督一名少女读书，剑拔弩张，气氛严肃。大妈长得白白胖胖，身材不高，名字叫桂琴。少女是她的女儿，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文静可爱，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身材也极好，年纪只有十三四岁，发育得却凹凸有致。牛大汉记得，她叫莉莉。在城里长大，平时见不着她，只有寒暑假才能遇见。桂琴拿着像戒尺的竹片拍着桌子说：“你别想着玩，赶紧学，先把语文看完，上高中的时候就比人家学得快！”
莉莉争辩道：“哪有这样的，我都还没上高中，才初中毕业就要看高中的书。”
“怎么没这样？这书还是我帮你借的呢！”
莉莉还想争辩，当她看见楼下的牛大汉，话到嘴里又咽了下去，端坐着身子拿笔在课本上胡乱标注，一副乖乖的小女生样子。桂琴愣了愣，瞥了眼牛大汉压低声音说：“你看见没有？初中成绩好算什么？这牛大汉还不是大学都考不起？就是他高中不好，你要是不努力，以后一样考不起大学，跟他一样在家里务农。”
等牛大汉走了，莉莉顿时反驳道：“你别这样讲人家，并不是读书才有出息。”
她小脸发红，隐隐约约有点生气。桂琴奇怪地敲了敲戒尺警告说：“我讲人家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现在社会就要读书才有出息。”
紧接着她指着楼下说：“看见没有？在家务农就是这个下场！老婆都找不到。”
富贵从楼下经过，挑着梨子迅速离开。一群小孩子恰巧经过，有的拿石头丢他，有的拿梨核砸他，唱着和他有关的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富贵是光棍可惜没老婆”富贵选择直接无视，他继续苟着。楼上的莉莉不服气地讲：“那是富贵，不是大汉！”
“我告诉你，牛大汉将来比富贵还差。”
桂琴分析道：“牛鼎天生病了，听说精神病有问题，天天离不开人，现在还在医院治病呢。这家人只会越来越难，牛笑笑跟你一样大，现在估计都没钱去读书了。牛大汉以后要照顾一家子人，你说难不难？还没上过大学，打工都找不到好工作。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看书。”
莉莉气得欲言又止，实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捏着小粉拳说：“大汉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