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的温柔与残酷
——————————————————————————————
檀香的味道，幽幽地从鼻端传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灰色床单的大床上。
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口也都包扎了起来，但肩膀和脚踝还是痛得厉害，腹部也是一阵一阵地抽痛。
左手上吊着血袋，他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感觉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睢木栖，还是躺着比较好。”唐婆婆走进来，“你伤得很重，我只用弦音的法子暂时为你减轻疼痛，但内部破碎的组织，是没有办法治好的。”
“唐婆婆，谢谢你，救了我两次了，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
“上次是另一位吧？”
“都是一样的，他也是我的……”
“别说这个了，你仍未脱离危险期的。我已通知睢木秋，让另一位过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所以，在这期间，你可要撑住啊！”
她担心地望着他，他的脸色仍很苍白，处理他全身的伤口时，她已清楚他伤得有多重，今天晚上才是关键，如果他撑不下去……
“哎？你在做什么？你可不能下床啊！”
唐婆婆被他吓了一跳，想要阻止他，睢木栖却说：“我要去见他一面，尹月哲，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
“唉……那个人可是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要跟他说什么？”
“三足乌的事，我也有责任，他的确有恨我的理由。”
“好吧，我带你去。”见他坚持，她也不再阻止。“我的拐杖借你吧，好走一点。”
“不用了，已经没那么痛了。”他笑着摇摇头。
“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了。”
睢木栖走进另一个小房间里，尹月哲双手被铐着，系在旁边的铁管上。
现在两人的处境好像反过来了。
“睢木栖……”他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表情有些紧张，“你……能走路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他走近他，在他旁边的床上坐下。
“是吗……那就好……”尹月哲低下了头，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解气了吗？”他望着他，“对尹月爱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伤害了她，我想跟你……和她，说声对不起。”
听到尹月爱的名字，尹月哲突然的有些激动起来，他抓住他的衣袖，望着他的脸，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姐姐？她是三足乌的公主，是血统纯正的，高贵的公主！而且我姐姐那么漂亮，比那个郗羽……更漂亮！”
“为什么你偏要去爱那个女人！她究竟有什么地方，比我姐姐更好？！”
望着他激动的脸，睢木栖只是很平静地说：“但是，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吗？”
“就算，世上有比她好千万倍之人，但我所爱的，就只有她。”
他还是这么诚实，尹月哲恼恨地想。
“你当真这么喜欢她？那个郗羽，我就去杀了她！让你悔恨一辈子！”
“尹月哲！”睢木栖站了起来，脸上表情也变得很严肃，“你若是觉得，还不解气，那就冲我来，你要怎么做，我都随便你，但是，不准你接近郗羽！”
“你要是敢碰她，我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拿出钥匙，帮他解开了手铐。
尹月哲愣愣地望着他，睢木栖说：“要动手吗？现在，在这里，把你的恨全部用在我身上，之后，就放下你的仇恨，去过更好的生活。不要再纠缠于过去之事，好吗？”
“…………”尹月哲不说话，也不动，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悲伤。
“你要是不动手，我就要走了。”
睢木栖走到门口，尹月哲仍然沉默着，睢木栖转头说道：“你也快点走吧，离开这里，我不希望你和小堇起冲突，她应该快要到了。”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走廊，在离开他的视野后，他才停下来，扶着墙壁，难受地喘着气。
他只是在硬撑而已，才走这么几步，伤口就痛得不行了。
“你为什么放他走？那个人，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吧？”
那个叫小玲的女孩出现在他身后，她好奇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没什么……我欠他的。”睢木栖低声说。
“可是，你并不欠他任何东西呀，我都听到了，你和他的说话。”小玲不满意地嘟起了嘴，“不爱就是不爱，你又没有欺骗他姐姐，他有什么理由来恨你？”
“……”睢木栖不说话了，硬撑着往房间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他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一个脚步声轻轻走了进来，是那孩子。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说道，把她吓了一跳，她脸红红地，慌张地说：“没，没什么……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那……那个……你需不需要什么？想吃东西吗？要不要喝水？”
“不需要。”他仍旧闭着眼睛，脸色还是很苍白，声音也有些嘶哑。
“你的伤口又痛了吗？”她凑近了一点，仔细察看他的脸色，“说真的，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睢木栖淡淡地说。
“哎……就是……你，你喜欢的那个……郗羽……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小玲实在好奇，能迷住他这样的人，那女人该有多么漂亮啊……
“嗯，她很美……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听到这话，她眼中有些复杂的神情。
“除了她之外，你还会……喜欢别的人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她涌起一阵失落感，她突然觉得，她能理解那个尹月哲的想法了。
世上有很多，美丽之物，但都比不上眼前的他。
这样一个人，却偏偏不是属于自己的。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这样地失落……
“唔……”他动了一下身体，发出轻微的呻吟。小玲慌张地望向他：“怎么了？哪里痛吗？我去叫唐婆婆……”
“不用了，就是，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去上厕所。”
他的话让她脸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地往外走，一边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纯真的孩子，他可不敢招惹了。光是睢木堇一个，他已承担不起。
“哥哥……”
就在他将要睡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将他唤醒了。
“小堇……你来了。”他撑起身体，她带着哭音说：“哥哥不要动！你就躺着，别乱动！”
他听话地躺回去，她仔细地凝视他的脸，他的肩膀，手臂……那个被剑贯穿的伤口，现在已经被绷带缠着。但他的肩膀上，又多出了一大片伤，是那个尹月哲吗？这一路上，他还在伤害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尝尝，比这更痛苦的……！！”
她嘶哑的声音叫道，突然站了起来，要往外走，睢木栖一把抓住她的手，却扯到了右腕的伤口，疼得他低声地叫了出来。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蹲下来，半跪在床边，扶着他的手放回床上。
“小堇……不要因为我，而背上仇恨……”他喘着气，凝视着她的脸，她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才几天不见，已经消瘦了一大圈的样子。
“如果心里怀着仇恨，就会变得像成拓和尹月哲一样……他们活得很痛苦，我不要你变成那样……”
“无论以后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去……憎恨任何人……好吗？答应我……”
他的话让她忍耐许久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伏在床沿，哭泣起来。
“哥哥真是任性……”她抽泣着说，“你叫我去交朋友……我就乖乖地听你的话……但是我知道……哥哥只是想要把我……远远推开！”
“小堇……”
“我不要什么朋友！……我只要……有哥哥一个人，就够了……”
她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或者说，她跟他其实很像，固执，又痴愚。
睢木栖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的头，“小堇，不要担心，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啊。”
她的身体震抖了一下，又继续哭泣着，哭得更凶了。
小玲默默地从门口离开，自言自语道：“他的妹妹？……真的好漂亮啊……”
“如果连这么漂亮的女孩，也得不到他的心……那旁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这时，她一眼瞥见唐婆婆和陆森从门口走进来，她走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婆婆，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个……”她瞟了一眼陆森，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过来这边……”
她拉着唐婆婆走向里面一点，小声说道：“婆婆你知不知道，那个郗羽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小玲……”唐婆婆凝视着她，“你该不会爱上他了吧？睢木栖，可不是你能去想的人。”
“婆婆你在说什么啊……”她满脸通红，“我，我就是……好奇而已……”
“唉……那个男人身上已背负了太多孽缘，尹月爱，郗羽，还有……那个孩子，跟你一样，纯真得如同一粒光子，一颗水滴……她真不该，待在他的身边。”
这样下去，他们会成为互相毁灭的两粒光子……她有这样的预感。
“小玲，你千万不要跟这个男人，沾上半点关系！那会毁了你的！”
唐婆婆严厉的语气，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跟她说话，小玲吓得不敢作声。
远处的陆森走向里间，一边心想：“栖大人，可真是招人喜欢，哎，这样的小姑娘，也太可怜了……”
如果迷恋上了他，却又永远都得不到他，尹月爱就是这样被毁掉的。
或许，连尹月哲也是……
陆森走到门口，看着他们，俩人都睡着了。睢木堇趴在床沿，她的一只手，握着他的右臂，她睡得很沉，陆森不忍心去吵醒她。
他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栖大人，你也要这样……毁掉小堇吗？
陆森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他知道，睢木栖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可是，这种温柔，也已经成为了最残酷的陷阱。在他自己毫无察觉之前，他就会毁掉，那接近陷阱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