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九)
两面宿傩的脾气不好, 平时总是体现出一种爱答不理的态度,但是宇智波启知道,宿傩大概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假如他不想要见到宇智波启, 那么就一定不会被他的兄长找到。他和宇智波启生活了这么多年, 知道那些飞鸟和动物都能够成为兄长的通灵兽, 作为搜寻踪影的眼线, 自然能够更好地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总而言之, 宿傩失踪了, 宇智波启找不到他的踪迹, 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江河大海,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不见踪影。在这人烟稀少,消息并不灵通的平安时代, 除了依靠通灵兽来搜寻以外, 宇智波启自然还有别的方法。
祇园神社一年四季都会送出许许多多的御守,御守乃是祈愿平安、避除厄运的护身符,自然是越崇高越有名的神社出产的御守越发灵验。
他们说神子所书写的字里有着神明庇佑的愿力,于是宇智波启每年都要写数量不菲的内符, 让神社的人放在御守之中。神子写字的时候是没有人打扰的,四下无人, 就算是在房间里也只能听见风起卷起落叶的声音。
两面宿傩要是来看他, 也会为这份寂静感到无聊。不过那时候在神社里的日子无聊,确实没有神明别的事情好做,他便坐在架开的格子窗边看兄长写字,偶尔去望外面的天色。
祇园的樱花烂漫, 不过到了秋天, 漫天的红叶也非常耀眼美丽。神子在写字的时候抬起头来, 瞧见一旁的弟弟心中一动, 于是翌日两面宿傩便受到了来自宇智波启赠送的御守。
他觉得诧异,也觉得没有必要,祇园的神官们都说宿傩是遭受上天谴责的产物,既然是神明厌弃之人,何以再用御守这种东西祈求神明的庇佑呢?
两面宿傩接过御守,他问神子:“你相信神吗?”
“自然不信,不过里面写的可不是神明的尊讳,而是我一个人的印记。如果宿傩有一天想要见我,那么哥哥一定会立刻来到你的身边。”
神子数年来做出了无数的御守,而独独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却没有收到一个,他知道宿傩不信奉神佛,于是那御守之中不过只是一枚庭院中的红叶,其上附着他的飞雷神术式。
面对宿傩怀疑的目光,宇智波启朝他会心一笑,不急不慢地说道:“好啦,你就当我心诚而已。”
世人常说‘心诚则灵’,是指用心专一,愿望便能获得灵验。两面宿傩收下了御守,一刻不离带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也由此常常形影不离。与其说是神子心诚,倒不如说是宿傩对于兄弟之间的期盼心诚。
他希望和双生兄长一直在一起,于是两兄弟至今亲密无间。等到他不愿意再见到他的兄长,于是护身符也消失了效用,宇智波启甚至感受不到原先留在红叶之上的飞雷神印记。
他其实可以把飞雷神术式直接留在宿傩身上,这术式非常牢固,被锁定之后几乎无法消除,但是亲情并不是无法令人喘息的束缚,双方相互要留有自由,所以宇智波启便折衷采用了赠送御守的方式。
倘若有一天,两面宿傩厌倦了这种充满束缚的相处模式,那么他作为兄长就会干脆放手。这只是一个预想,一个假设,一个因为未雨绸缪而做出的考量,也许兄弟分道扬镳这一天不会到来,也许会来,但绝不会是现状这样来得如此之快。
感情上,宇智波启不想他和宿傩的决裂是因为一个误会,理智上,他心里知道宿傩此刻并不是十分愿意见到他。……也许宿傩并不是将御守抛弃或者销毁,也许宿傩是到了妖怪的城池里,许多妖怪的地盘位于连时空间忍术都干涉的异类时空之中。
也许就像宿傩自己所说的那样,让彼此都‘相互冷静一下’,也许过不了多久,宿傩就会突然回来。假若真有矛盾的话,哪怕是最后再见一面做个了断,也比像这样没头没尾要令人好受得多。
宿傩负气离家出走,是宇智波启今日以来最为忧虑的一个困扰,除此之外,他本身的情况也有些糟糕。
关于那个噩梦,那个一直萦绕再他睡梦中的黑色阴影,宇智波启最近频繁地做类似的梦。他仍旧从房间里醒过来,仿佛梦境里仍旧维持在哪一个冬天,炭火熄灭以后有一些寒冷。房间里空荡荡的,别无他人,澄明的月光从格子窗投射进了房间,将竹影和树影照在屏风之上。
这感觉莫名其妙,就像是陷入了什么幻术中,连带着在现实之中,他也时常感受到一股被注视着的不适。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屏风上若有若无的人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它彻底从屏风上消失,映在了房间的墙壁一侧。从那以后,宇智波启便觉得有人在床榻便徘徊,但是他感知不到活物的存在,也许这不过是月光透过房间门窗时所产生的普通光影,只是因为他连日疲惫而感到的错觉。
到了最后,就算是宇智波启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忽视目前怪异的现状了。有一天他从睡梦中醒过来,不知道为何感染上了风寒,他觉得身体沉重,浑身发冷,脚腕处有了像是被人用手捏出来的奇怪淤青。
那淤青往上扩散,每一夜过去,都会向上蔓延几分,宇智波启的精神也紧跟着感受到疲惫。等他决定正式着手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发现这淤青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覆盖至了整个小腿。
或许是妖怪,宇智波启的阴阳术略有小成,照理说中招的时候应该不至于无知无觉,况且阴阳师们都说他没事。也可能是咒灵,因为他没有咒力,或许有一些咒灵的手段特殊,手法比较高超呢?
但咒术师们都以疑惑的神情看着他,委婉地表达了状况的正常:“神子大人,您的身体非常康健。不如您请去五条家吧,五条家的六眼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旁人从来没有察觉到神子的不对,也看不见那一道一道明显的淤青,他们只夸奖神子风采优美、荣光焕发。因为现如今即便神子是毫无咒力的天与咒缚,即便再怎么样都是咒术界的局外人,但是拿到天丛云剑的神子就是货真价实的神子,再加上祇园神社和源氏一族的政治考量,恐怕没有谁会对神子不以礼相待。
“怎么会有邪祟敢接近您呢?神器会保护使用它的主人,况且还有神明庇佑……”
直到再一次遇见那个五条姓氏的咒术师,这个年轻人一眼便看出神子被异常困扰的状况,宇智波启才意识到那个青年便是咒术师们所谓的‘六眼’。
“他们也夸我是五条家的神子呢,不过真要相比起来,还是启更加名副其实。”谈笑了两句以后,青年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宇智波启:“和诅咒没有关系,那群家伙看不出来,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不学无术。”
“或许这和你的心理作用有关,好好回想一下以前发生的事,你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让你产生了什么心结?”
宇智波启沉思了片刻,要论经历过的事情,那他经历过的可以说是太多了,但是要论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除了带土,恐怕也并没有别的什么。可要是带土的话……那也不该做那样的梦,带土是可爱的,是温暖的,是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人的身上,尽管可能令宇智波启无时不刻为他的安危产生忧虑,但是绝对不会做那种冰冷莫名的梦。
“我实在想不起来……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呢?”
“那就好好想一想,人会在一念之间产生出无数种想法,也许某个念头是一切的原由,但是你却忽略了那个念头……也许这问题并不来自于你本身,但是你一定能在记忆中找到本源。”
末了,五条家的青年咒术师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毕竟有毒的执着,可是比憎恨更像诅咒啊。”
尽管获得了提示,但是宇智波启仍旧在对话结束以后,毫无头绪地回到了家,没有宿傩的宅邸看起来有些冷清。
往先很久的时候,他和弟弟相依为命,成为忍者以后,无论是他还是带土,都时常一个人在家里留守。但自从别离了带土,他就很少有这样一个人在家独处的时光了。最开始鬼舞辻无惨长达前念的无休无止的纠缠,再往后将迪奥管教长大,即便毕业后随船环游世界,但回到家里也能看见乔纳森和乔斯达爵士。
这一个世界,他离开神社有了自己的住处以后,便和弟弟宿傩时刻形影相随。身边没有旁人说话的声音,宇智波启又突然想起,他将那把埃及剑带在身边,最近的新剑不断,就连这个家伙也很少再絮絮叨叨地冲他抱怨什么了。
“因为你不走心。”
“对于刀剑来说,被取代并不可怕,被抛弃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才会直接闭口不言。”
提出这个问题以后,沉寂很久的阿努比斯像是找到什么情绪宣泄口一般,突然义愤填膺地向宇智波启发出指责:“我算是早就看明白了,你简直是一个薄情又冷酷的家伙!无论哪把剑都取名叫做‘蝉间’,你这样做,恐怕是因为不想把周围的一切放在心上,无论做到再优秀的地步恐怕也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神器也好,咒具也好,普通的刀剑也好,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看过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取名字,根本就不是因为方便吧?你明明连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手里的刀剑都能如数家珍……不取名字的原因恐怕就只是为了以后好抛弃,我这种兢兢业业为你打工的刀剑算是什么呢?没有多久就会被你忘记吧!”
这把埃及剑看起来在主人不闻不问的这段时间里积攒了不少的怨气,宇智波启直接被它这串话说得一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事情明显获得了转机,等到晚上再一次步入梦中,他在月影阑珊之下,透过月光和竹影,终于看清楚那道黑影的脸。
如同雪中红梅般漂亮的眼眸,纤长秀美、苍白病态的柔弱青年,斜卧在他的塌边用手轻轻撑着侧脸,漫不经心的面色之中透着一股阴冷,瞧见宇智波启向他投向目光,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外面真的好冷,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