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的弟弟月彦(十七)
明明是鬼舞辻无惨自己在话中提到宇智波启和他现如今已然全无血缘关系, 在启表达对这种兄弟关系感到可有可无的态度之后,这家伙似乎更加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这个家伙并非不知道适当的距离会令启和颜悦色,过度的死缠烂打反而会惹得兄长展现出拒人千里的态度。但鬼舞辻无惨为了达成目的满不在乎, 他似乎在宇智波启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宇智波启宁愿这位曾经的兄弟离自己更远一点, 可现如今就算是他还没离开家人的情况, 鬼舞辻无惨的行径也不曾有过收敛。
有的时候,即便宇智波启也不清楚自己曾经的胞弟脑袋中真正的想法,也许过多的神经中枢会导致思维的混乱。总而言之, 这个弟弟在擅自把脑袋长在盲肠阑尾之类的地方过后, 宇智波启更是失去了与他亲切交谈的欲望。
父亲说他们家里闹鬼, 而他们家里确实也有在闹鬼, 任性的鬼王只要一起想要和兄长见面的念头, 那么无论什么时候就一定要和宇智波启见面。
白天的时候,他打扫庭院, 那么他的兄弟便站在日光照射不到的庭院角落。夜晚的时候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举着烛台回到房间的时候,宇智波启便能看见清俊的青年悠闲地坐在榻榻米上,单手支颐着下巴翻着自己书架上的书。
鬼舞辻无惨对于那些书籍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的兄长身上根本找不出公卿贵族该有的雅致。
这个人身上延续了从平安时期就贯彻到底的不解风情,即便是生活在文学气氛浓厚的家庭, 他的书架上也少有诗集, 基本上是一些奇妙的物语、杂谈、游记,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因时制宜的工具书。
做画师的时候就是大冈春卜的画巧潜览, 中林竹洞的融斋画谱, 东方传来的一些画传, 或者那些传教士带过来的舶来品画谱。做琴师的时候就是琴谱, 三弦琴的乐谱, 平家琵琶的上手诀窍,十三弦古筝的演奏技巧。
宇智波启正可谓是干一行爱一行,无惨曾经在心里为他的敬业感到嗤笑恐怕这个人去从事服侍歌舞伎的男众之类低贱的行当,恐怕也会一丝不苟地在纸上记录下自己的心得。
即便是对宇智波启所阅读的书籍毫无兴趣,但是鬼舞辻无惨仍旧热衷于做出翻阅兄长架上藏书的举动。他兴趣的来源不是由于书籍的本身,而是书籍中时不时会夹着一些纸条或者笺札。
有时候是来自于借书人想要传递给兄长的话,有时候则是宇智波启本人阅读完信件过后,顺手往书页里一放。
当然这个人的本性非常谨慎,重要的东西绝不会随手就放在供人阅览的书橱之上,能被无惨所看到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但是他依旧乐此不疲,毕竟谁能又拒绝窥探严肃兄长平时私下的那些小秘密呢
鬼舞辻无惨拿出其中一张薄薄的字迹娟秀的信纸,好整以暇地猜测道“这来自每周给你们家送花的那个小姑娘吧”
这种事往往成为了被迫开启的一个娱乐项目,无惨答对一项,启才能从他的手中收回来一张。
鬼的感官灵敏,即便是不靠着字迹和内容往往都能猜个七七八八。但有的时候就连关注着兄长行踪的鬼之始祖也摸不准答案,宇智波启此刻就会既有些厌恶,又有些好笑地将他手中的信纸抽走“这恐怕是这本书原主人之前放在里面的。”
宇智波启被这位曾经的胞弟所具有的控制欲弄得疲惫不堪,鬼舞辻无惨也为兄长的固执和冷漠感到愤怒。
他照旧会因为宇智波启的拒绝大发脾气,明明自己才是双方之中时不时付诸阴谋和暴力的加害者,却在事后又将自己放在弱势的那一方,在面对兄长的时候委曲求全小心翼翼。
毫无疑问,鬼舞辻无惨从未在宇智波启身上体会到任何他能够理解的感情。
在成为鬼以后,他纵情肆意地支配着这个世界他一切可以支配的事物,所渴望的事物必定一如他愿,但是只有一样东西例外,那就是他的兄长。
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也无法掌控,他的兄长对于他来说全然不可揣测。
这个人看得见,摸得着,他能够听见声音,也能够与之交谈,可就是不由他支配,也不由他掌控。他搞不懂这个人任何的念头,但是他却对自己了若指掌。
这太不公平了,全因这个人的存在,让鬼舞辻无惨的内心得不到一刻的安宁,所以他怎么又可能放走自己渴望的东西
终于有一天,宇智波启哄完哭诉半夜有人在走廊中走动而害怕得睡不着觉的小妹妹过后,回到房间又看见了正在参详他棋盘上棋局的罪魁祸首。
在他的忍无可忍之中,某个鬼王的真正目的最终图穷匕见。
“想要我不打扰你身边的人你心里根本明白摆脱不了我的吧,为什么还要对此抱有侥幸心理”
鬼舞辻无惨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愉快而不失风度地朝着他微微一笑,那微笑冰冷中带着几分虚假的真诚。
“如果你是用兄长的身份要求我做这件事,那么也该清楚我根本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手足至亲抛开我去轮回转世。假使真的想要一劳永逸,那就接受我的血。”
鬼舞辻无惨说得没错,只要宇智波启不断轮回转世,那么他的亲人就会一直因为这份关系受到困扰。
选择彻底斩断羁绊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但是宇智波启既不愿意让鬼王这么纠缠下去,更不愿意如他所愿变成鬼。
索性直接断绝鬼王将他转变成恶鬼的期望,在江户时期宇智波启直接选择成为了一名妖怪。
这本来是他以前为了让胞弟月彦继续活下去,而从酒吞童子那里搜罗而来的方法,没想到竟然宿命一样用于了己身。
鬼之始祖不出意外果然大发雷霆,不过宇智波启则是对于弟弟暴怒毫不在意。
在成为妖怪以后,他彻底没有了以前和世俗之间的联系,不用按时早睡早起,也不用像以往那样严格地遵守一日三餐,就连时间的观念也逐渐变得迟钝和缓慢起来。
以前作为人类的时候,不怎么乐意见到的鬼,宇智波启现在竟然还有闲心和他们聊天打发时间。
鬼王以一个属下的血鬼术,打造了一个名为无限城的庞大建筑。
有的鬼受到传召会被传送到这里来,有的鬼受鬼王看重,也能主动通过连通同僚的血鬼术来到这里。
宇智波启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向他们搭话,但其实通常都是一些并不是很具有讨论价值的话题。譬如说变成鬼之前是哪里的人呀,从事什么职业呀,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会下定决心变成鬼。
一些鬼会觉得他莫名其妙,剩下的则是为此感到战战兢兢。
十二弦月的鬼眼睛里都会像是小孩子给自己所有物盖章一样,被刻上一些字样。
有狂妄的家伙看宇智波启两眼空空,便高傲地扭过头,觉得他不配和自己说话。有谨慎的家伙觉得启的气味既不像人类也不像鬼,只能推断他强大到难以揣摩,所以不敢在他面前多言。
无限城里几乎找不到几个可以正常交流的对象,但是宇智波启这种无聊的烦恼很快就被解决。
因为他曾经的胞弟鬼舞辻无惨不愧是无限城之主,是一个比谁都要莫名其妙的存在。
他看见有鬼对启言辞粗鲁,大吼大叫,于是便觉得它不知尊卑十分冒犯;看见有鬼捂住嘴巴往后退,说不出一句话来,便感到它视兄长的提问为无物,实在不够恭敬;但若是看到有鬼和启相处得很好,便更是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冒起,觉得这么卑贱的家伙还敢和兄长说话,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鬼王的愤怒实在是来得不讲道理,在无数次同类血泪的教训以下,所有的鬼都清晰明白了面对宇智波启的正确态度。就是无论这个青年再温和再友善,都不要抬起头来,要匍匐在地上身体与地板贴近,拿诚惶诚恐的态度面对他。
长久以来,宇智波启在无限城唯一能够交流的人选,除了自己分外不想看见的胞弟之外,就只有上弦一黑死牟了。
他和黑死牟的相处也很好,无限城的主人也没跳出来阻拦,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某个鬼王没有在心里为此生气。
宇智波启和黑死牟,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合作伙伴,但是他们俩的关系都比同自己的还要亲密。就算是鬼舞辻无惨总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快,可依旧对两个人往往都没什么办法。
继国严胜变成鬼以后,除了偶尔寻找食物的举动以外,行为作风仍旧是一位剑士。
于是宇智波启拿着与以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和他相处,白天的时候看他练剑,晚上的时候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他不清楚继国严胜对于鬼舞辻无惨的忠诚到了何等地步,也不清楚这个人知道多少他和无惨之间的事。但是鬼王能够感受到所有下属的心声,宇智波启也不想鬼舞辻无惨因为他的事对继国严胜产生间隙。
有一次他问黑死牟“怎么了严胜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剑士沉默了一下,最终给出了他这样回答“您依旧可以叫我做严胜。”
“那在有人的时候,我还是叫你黑死牟吧。”
宇智波启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以后,上弦一却受到了鬼王的单独传召。
身着黑色和服的青年惬意地仰着头,神色中带着嘲笑和戏谑,他说“黑死牟,你好好想,这个人看起来温柔正直得不得了,其实什么也不放在心上,随手都可以抛弃。你可不要被他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