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见他
秦美人的声音不小,又带着独有的腔调,一时间原本在轻声谈笑的众人都把目光放了过来。
柳浅浅饶有兴致的看向秦美人,其实秦宓长得还是相当出挑的,比起皇后的端庄大方,倒更衬的娇俏可人,尤其是她羸弱的腰身,好像只手可握,也难怪,在今年这波选秀的人入宫之前,秦美人可是最受宠的人。
秦美人对上柳浅浅的视线,“柳妃觉得呢?”
柳浅浅毫不掩饰自己对秦美人欣赏的目光,直到秦美人开始低头审视自己,才轻声一笑,“秦美人说的有理,正巧我也这样觉得。”
李昭仪近几日倒是沉默的很,独来独往,也不与人搭话,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独自拿了糕点饮茶。
倒是周婕妤身后的章贵人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要讨人喜欢,谈何容易?”
声音从后方传来,柳浅浅面对冷嘲热讽时都能谈笑自若,偏偏这一句实打实的哀怨倒把她弄的浑身一颤,颇有些不自在。
江贵人如今有孕,座位都往前调了几个,正巧临着章贵人。
只见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语调格外的缓慢,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味道,“性格讨喜固然难,但若是自己争气,有了一子傍身,也不失为一种讨喜。”
如今宫里只有皇后育有一子,才到开蒙的年纪,江贵人要是生下皇子,只怕真的要水涨船高了,虽然眼下贵人不能亲自养育子女,但后宫初立,子嗣尚少,待她生下皇子,皇上是一定会给她晋位份的。
容妃少有的露出温柔以外的神色,甚至是肉眼可见的有些羡艳,“江贵人说得不错。”
皇后忍不住抬了抬下巴,“所以江贵人更该养好身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这宫里仅有尧儿一个,难免孤单了些,本宫这几日给他选完开蒙的老师,定会教他多照顾妹妹的。”
多照顾妹妹……
柳浅浅闻言垂目又抬起,视线与容妃交错,两人相视一笑,心底都是一声轻叹,皇后啊……
又过了三、四天,皇上依旧没有来昭和宫,去了胡贵人那一次,随后两天都歇在了周婕妤宫里。
柳浅浅连着几天没有见到皇上,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难免又被周婕妤冷嘲热讽了几次。
诗忆也被诗语狠狠劝说过了,没有在柳浅浅面前说一些徒增焦虑的话,可是耐不住她的脸上真的一点都藏不住事儿。
柳浅浅几乎一看到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想说的话,有时候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额角,明明两人都是从小陪她到大的,怎么诗语越来越稳重,而诗忆却好似一点变化都没有。
忧心的同时,其实柳浅浅也很庆幸,诗忆始终能保有初心。
宫里的逢高踩低也没有发生在柳浅浅身上,尽管皇上人不到,但是赏赐却不断的,每逢有什么新鲜玩意,就会如流水一般往昭和宫里去。
“可真当上一只金丝雀了。”
柳浅浅轻笑,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指腹的触感冰冰凉的,放在阳光底下周遭还会隐隐有一圈微光。
金丝雀养的虽好,主人却避而不见,终究不是个办法。
正巧这日午后,内务府小顺子带着六名婢女到了昭和宫,说是皇后娘娘早前吩咐送来给柳妃娘娘挑选、使唤的。
柳浅浅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便指了其中两个。
两个婢女向前一步,全了礼数,“柳妃娘娘。”
小顺子“嘿嘿”一笑,“娘娘好眼光,这两个笃实是这批新的宫人里出挑的了。”
柳浅浅自是笑而不语。
诗语上前把一个厚实的荷包塞进了小顺子手里,小顺子几不可见的掂了掂,笑的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才带着剩下的人告退。
“你俩叫什么名字?”柳浅浅问。
左边的婢女轻声细语的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叫映柳。”
相比之下,另一个容貌更为出挑的反应慢一些,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回娘娘的话,奴婢叫红袖。”
柳浅浅点头,按照管理敲打了两句,“恩,既然来了我这昭和宫,一会诗忆会教你们规矩,做得好奖赏是有的,要是做些背弃主子不干不净的事情,该有的惩罚也逃不掉。”
“是,奴婢知道。”两人一同应声。
柳浅浅的目光落在红袖的身上,多看了几眼,见两人举止规矩还算妥当,就当诗忆带着人下去了。
诗语送小顺子出门,诗忆又带着红袖和映柳去教些规矩,一时间柳浅浅身侧倒有些空落落的。
她静静走到院里的榕树下,纤细的手指抚上粗糙的树干。
父亲和兄长战功太盛,皇上既要彰显恩宠,又好似控制着恩宠,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纵然柳浅浅重生一世,自信却还是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快来了吧?
该来了吧?
君心啊,实在是太难猜了。
柳浅浅不过是二八年华,从未感受过这种局促,这么全心全意主动的去讨好一个人,她用尽了全力让皇上感觉到她的心意,自己却仍是惶惶不安。
每一次被拥到那个炙热的怀里时,她都能感受到心跳的律动,但几日不见,悸动又好似变得遥不可及。
她都不确定宇文煜那颗跃动的心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宇文煜此时正站在昭和宫外不远的城墙一侧,他注视着进出往来的宫人,却始终没有往前迈一步。
孙德权老老实实在宇文煜的身边候着,多的话是一句都没有的。
宇文煜垂落的龙袍都沾上了几根青草和尘埃,一双清冷的眸子却闪着情愫,坚毅的下颚线随着他的问话变得柔和,“孙德权,你说朕该不该去看看她?”
孙德权压低了头,“这……”
“问你就说,别卖关子。”宇文煜闻言回头看向身侧的人。
孙德权躬低了腰身,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慢悠悠开口,“奴才不懂,皇上乃大胤天子,想见谁便见谁,这该不该又从何说起啊,您说是吧,皇上?”
宇文煜闻言,紧簇的剑眉展开,低沉的说道,“你不懂,她却是懂的。”
此刻他真希望柳浅浅如金陵城的传言一般,人如其名,不过浅浅。
宇文煜手臂一扬,衣袖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手掌握拳背到身后,衣服上镶金的印龙显得格外夺目,他转身朝着承乾殿的方向走去。
而昭和宫里的柳浅浅却微微诧异,手掌从树干上垂落到身侧,“你是说,皇上方才在宫外站了许久?昭和宫外?”
阿让点头,“是,奴才看的真真的,皇上站了许久才离开,孙公公也在旁边。”
柳浅浅迟疑,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没看错?”
阿让猛猛点头,“绝对不会错的,皇上看着的也是昭和宫的方向。”
柳浅浅此前七上八下的心,听完阿让的话,不仅没有找到宣泄口,反而一股脑的全都混在了一起,让她喘不过气。
诗忆皱着自己的眉头,嘟囔道,“皇上也真奇怪,站在外边,看的是昭和宫,怎么偏偏不进来?主子都患了相思病了,皇上这样不是白白让咱主子难受吗?”
诗语忙拉了拉诗忆的衣袖,诗忆猛然捂住自己的嘴,讪笑道,“主……主子……”
柳浅浅一个眼神过去,煞有其事的抬手点在她额上,“下回不可再非议皇上。”
诗忆连连点头应是,“主子别生气,奴婢知道错了!”
柳浅浅打发了几人,自己回到屋里,展开书桌上的宣纸,持笔沾墨,悬浮在纸张上方,却迟迟没有落笔,一滴墨水顺着饱满的笔端落到纸上,眨眼间就向四周化开。
到底还是心不静。
她无声的叹息,既然握住笔身,就着化开的墨点写下一个“静”字。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柳浅浅将写完字的纸张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心里的无力感总算被平静了取代,如今父亲兄长很快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候皇上定会嘉赏,自己入宫才两个月,若是当下还与皇上日日相处,只怕皇后更容她不得了。
儿女私情,和家族命运一起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纵然是当世智者,也难免犹豫、踌躇的吧?柳浅浅这么想着,将想见宇文煜的心情埋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