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肉筹码
“来啊,你觉得自己能干的更漂亮,牛仔女?”
“我自个儿清楚……哦,活见鬼!”
我恨废土。不到半分钟时间里,前一刻,我还算状态不错——虽说带点小伤,但总体来说不错——后一刻就眼睁睁地看见十来只斑马被自己的同胞所杀害。我恨这信任被杀戮背叛的世界。如果只是我一个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受苦,尚且能接受,但当无辜者(至少,以废土的水平衡量)在我身边不断死去时,我又该何去何从?我总期望着会有某个世界法则的督查,在恰当的时机冒出来说一句‘时间到了,情况已经够操蛋的了’。但没有。这让我的恨意更甚。相形之下我动弹不得的身体只是个小麻烦。
我恨躺在这里无能为力的自己。当麻烦来临,所有小马总是找我寻求帮助。我恨他们总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告诉我他们为我担心。一只饿的皮包骨的幼驹就躺在我二十尺外,如果不是她的脸整个没了,我或许会错以为她是在睡觉。我恨自己这虚弱无力的样子,甚至都没法向其他小马发出警告。‘救救他们!哪怕一个也行!求求你,救下他们哪怕其中一匹马,不要管我。’
我恨楔石的改装在救下我性命的同时也让我浑身瘫痪。一尺见方的金属板被打的内凹进去。我恨自己明明被警告过两次,却没有仔细深究‘为什么枪兵要和我们共事’这个问题。我想当然地以为他的威胁肯定是冲自己来的:因为是我的头上顶着那笔巨额悬赏。因为我是只小马,他自然会针对于我。我恨自己蠢到没有考虑他的目标也许是那些囚徒。
我恨自己这样无能为力,只能乱叫的状态。晨辉告诉我别再动弹了。我恨p-21和尘迹将我按倒在地,不让我爬到那些倒地的斑马身边。我恨她把止痛剂和治疗药水浪费在我身上。那些药物本该是留给斑马的。我恨她没能救下哪怕一匹马。我恨自己不够强大。我最恨的是自己眼前逐渐弥漫的黑暗。很快我又要陷入昏迷。
我恨废土。
我正趴着。这说不通:我一向躺着睡。并且我正趴在桌子上。为什么我趴在桌子上?你理应睡在床上。桌子是用来玩牌的。我身边围着小马?为什么我闻到血的味道?为什么我的肩膀那么疼?
为什么p-21说我醒来了?为什么晨辉在叫唤?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必须醒来。我正在干很重要的事。
我看见晨辉嘴里叼着一把带血的刀子。她向我靠近过来。我……又被切开了,是吧?我必须离开这儿。我必须走。小马们需要我的帮助。
p-21将一个发光的小球放在我的角上。啪的一下,我就来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星星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湖泊不见了,我又回到了桌子上。晨辉高声报出我的心率。
啪。回到了星辰下。
回到了桌上。晨辉要更多的血?不要。血已经流的够多了。
啪。又回到了星辰下。
桌上。我倒在地上了?没有。我飘了起来。
啪。星星。
拜托让我和星星呆在一起。
“我现在不能派小马去搜寻枪兵,p-21。他有隐身斗篷。很难追踪。”尘迹严肃的声音从我下方的某处传来,显得很怪异,因为我正趴在一堆床单上,汗味,血腥和劣质香水的气味充斥了我的鼻腔。我冒险睁开双眼,看见自己正在矿主的床上。我不想呆的几个地方之一。“除此以外,就算他们能找到枪兵,我也不能派他们出去。那斑马只会把他们也杀掉。”
“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之夭夭。”p-21语调低沉,饱含他独有的那种阴沉的愤怒。
“我们别无选择。我知道你想为黑杰克讨个公道,但我并没有能办到这件差事的兵马。”尘迹沉静地分析道。“就算我们派出去了,p-21,响尾蛇不会轻易饶过我们对他的背叛的。我有三十来名牛仔帮众,要是幸运的话还能招募十个。而他蹄上至少有五十匹马,还有着巨大的利益诱惑。要是他干掉我们,不仅仅能复仇,还能控制整个矿井,顺便领取赏金。”
“请你们声音小一点,黑杰克需要睡眠。她失血很厉害。”晨辉担心地请求道。我闭上了眼睛。
p-21的声音向楼上走去。“黑杰克需要动起来,晨辉。要是她被发现在这里,所有小马都会蜂拥而来。真的,所有小马。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一堆瓶盖罢了。我们要多久才能移动她?”
我从没听过晨辉的语调如此尖锐强硬。“你想要她死吗,p-21?我们不能搬运她。她没在手术中死掉已经是奇迹了。她脊柱上的创伤……如果我们移动黑杰克,她就会死掉或者瘫痪。如果我能弄到一些英克雷的医疗物资……”
“那就去弄!”p-21道。“你有翅膀!快飞上去弄到你需要的东西,晨辉。”
“我告诉你了,我不能!”
“胡扯!你凭什么不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因为我会被杀掉,好吗?”晨辉冲他吼道,声音略带哽咽。“你以为英克雷对此没有防御措施吗?不过什么东西……天马,热气球,飞行机器,不管什么……只要飞到一定的高度,防御系统就会把它轰成碎片。雷霆之首的激光炮比天界任何地方都要多。是我们亲自设计的激光防御系统!要我飞上去,还不如现在就饮弹自尽得了。”
“那就从别的地方弄些!”p-21命令道。“你说过你想要帮助我们,那就帮忙啊!”
“那从哪儿啊,该死的!告诉我天港的位置,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哪里有英克雷基地,我现在就去!我不知道在这该死的城市要去哪儿找他们!”晨辉崩溃了。“我希望我从来没下来过。我希望自己一直在云上面呆着!”
一阵沉默。接着p-21轻柔地道:“请不要那么说,拜托了。如果你没来过这,晨辉,她绝对不能活下来的。”
我闭上了眼睛。我太抱歉了,晨辉。你应该在云彩上呆着的。你应该珍惜那能看得见星辰的地方。星辰……如此美丽……
我喜欢打牌。就像现在这样。我正和牛仔帮们玩换牌扑克(draw poker)。(译注:一种扑克玩法,每名玩家在游戏开始时被发五张牌,接着决定是否下注。如果有超过一名玩家选择下注,则玩家们可选择从牌堆中抽一到五张牌替换自己相应数量的手牌,接着选择是否加注。接着所有玩家摊牌)肚子里灌满了暖烘烘的威士忌,还有一碗甜苹炮弹。生活真不赖。“下注……”庄家道。我不确定这套牌怎么样,于是在碗里放了一枚筹码。茶色的幼驹抬着头担心地看着我。牌很烂,于是庄家赢了。幼驹的内脏流了一地。
新的牌。不算太差。我赢了,筹码中多了一只漂亮的天马。
“下注。”一手好牌。全胜。我把四十只幼驹放在牌桌中间,叫牌。“噢噢,真糟糕。你有没有想过要是……”
“闭嘴,发牌。”我恨这个庄家。他总是在洗牌时带着那副笑容。
“下注。”我把筹码扔进堆里。运气不错,赢了几个。“下注。”
真是天杀的一手牌。还不够好。三十只斑马没了。
“下注。”庄家对我道。
“我想提现。”我喃喃着说道。
骷髅的脸上仍是那副永远不变的微笑,只剩白骨的蹄子不停地洗着牌。“噢,你想提现?继续玩吧,黑杰克,你很快就能提现了。”他开始发牌。“既然如此,那就下注吧。”
终端上打字的声音将我唤醒。。我睁开眼,很高兴总算摆脱了那牌局。p-21正在矿主的终端前,检索着数据。我静静地看着他。雄马看起来……很疲惫。不。不是疲惫。他显得衰老了许多,眼角边多了几道皱纹。
“你找到关于血红的情报了吗?”我轻轻道。他跳了起来,看起来很负疚。这表情在他脸上很怪。
“找到了一切,却也什么都没说。”他又敲了一会儿终端。“这里说他签订了一个宝石贸易的条约,令矿井方面送货到‘进度中’的买家。这里是他为额外的宝石多付了10的奖励。安排另外的一百名奴隶。”他又敲了几个键。“就我发现的情况来看,矿主私吞了奖金。接着戈尔贡就被派来‘督促’生产。之后所有的信件全是他恳请血红把戈尔贡叫回去。我想他从没跟一只有石化视线,刀枪不入的怪物打过交道。”
我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房间里又热又闷。要是头顶生锈的电扇还能动就好了,但看起来它上次启动还是一个世界以前的事。“听起来不算少。”
“希望如此。”他道,继续敲着蹄子。“这里没有给出他的联系方式。他在哪?想要干什么?看起来他像是个掮客,一名中间商。我不知道他要这些宝石是给自己还是提供给别的小马。”他闭上眼睛。“我知道你一向指望我来做决策,可……我很抱歉,黑杰克。我早该想到的。”
我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枪兵不是什么善类。咱们离开矿井时我看见他打量那些斑马的样子了。他并没有走上前,握握蹄子什么的。刚到室外,枪兵就启动了隐身。我以为他是去狙击卫兵们,但他没有。我应该警告你的。我疏忽了。”他站起身。“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长久地盯着他。多么……荒唐?他怎么会感到自责呢?他什么也没说,那又怎样?当时情况可不算安稳。我甚至都没注意到枪兵异常的举动。“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我,他都不会在那里出现。”
“不!”他尖锐地喊道,蹄子重重跺在地上。我畏缩一下,眨眨眼。“该死的,黑杰克,你就不能让我承担一回责任吗?”他大声道。“你总是将一切揽在肩上。但事情并非总是你的错。这次是我搞砸了,黑杰克。我不许你因此自责!”他揉揉眼睛。“我想要的不过是正义。”
我看着他低下脑袋,牙关紧咬,好像在努力抑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禁好奇他的一生中流过几次泪。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脸带微笑。“好吧,好吧。见鬼,p-21,你那么聪明的头脑怎么会看不透那个神经质的冷血斑马杀手的企图呢?说真的,我可是以为你能给他屁股里塞上一根雷管呢。”
p-21吃了一惊,瞪着我,就好像我刚刚踹了他一下,或者吻了他似的。他的脸憋得通红,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我倒情愿是后者。“哦……这实在错的离谱,黑杰克。”
“要是我要犯什么错的话,那我宁愿一路错下去。这样的话大家都能知道。”我又闭上眼睛。“你能给晨辉传个信吗?请你告诉她,我的腿又没知觉了。”
他赶紧跳起来,咽了咽口水。“没问题。我这就去。大概吧。”
“很好。‘因为我们需要上路了。’”我喃喃道。“感觉自己背上有个靶子似的。”
“没错……我们都等着呢。”他一瘸一拐地向门口去。
“你想要点读物吗?看起曾有一名连环杀手在喙城大闹过。”他叼过来一张报纸。‘死亡天使:八名幼驹。喙城守卫:毫无战绩。’标题上如是道。下面则是碎蹄岭之战后对‘斑马投诚者’忠诚度的怀疑。眼下我对这两篇文章毫无兴趣。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轻笑几声,将报纸扔到一边。“那你先去休息吧。我去想想该怎么办。”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嘴角上扬。不管他的腿状况如何,p-21的确是个俊小伙。
“你想要什么?”妈妈将我抱在怀里,问道。
“玩乐。”
“你想要什么?”监督冷酷地问道,粉色的双眸注视着我。
“复仇。”
“你想要什么?”天王问道,轻蔑地俯视我。
“杀戮。”
“你想要什么?”枪兵问道,他的狙击顶在我的眉间。
“死亡。”
“你想要什么?”尘迹飞快地洗着牌。
“自由。”
“你想要什么?”小蝶问道,怀中抱着一匹濒死的幼驹。
“做的更好。”
“你想要什么?”大麦回过头,凝视着我。
“爱。”
“你想要什么?”瓶盖子带着她那副平静的微笑。
“我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小璐被一分为二的残尸问道。
“原谅。”
“你想要什么?”晨辉的嘴中叼着一把血迹斑斑的解剖刀。
“真相。”
“你想要什么?”p-21的脸上带着那副玩味的微笑。
“你。”
“你想要什么?”黑杰克问道。
“ ”
我再度睁开眼睛。一条湿毛巾盖在眉间。腿上和臀上也各有一条。抬起头,只见晨辉正把另一条裹在我的肩头。呃,我感觉很糟糕。和我以往那些糟糕的经历相比,例如中弹、辐射中毒或者几乎被碎石机吞噬,这次的感觉似乎有些平庸。热乎乎的。虚弱。疲倦。恶心。没错,我感到很恶心。我应该向理疗部报道……等等。晨辉并不在医疗部工作。没错。我不是在避难厩里。该死。我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怎么了,医生?”我喃喃道。她跳了起来。
“黑杰克!我没发现你已经醒了。”她轻声说道,将我脸上的毛巾拿开。“你有点轻微的术后感染。我想咱们已经用完了能找到的所有治疗药水,拼命想让你能再站起来,可是……”
“别担心。”我轻轻呻吟着。“我相信你眨眼间就能把我治好,晨辉。”我向她挥挥蹄子,微笑道。“看见没?和新的差不多嘛。不过……我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好奇。你算是什么?医师?”
“差不多吧。”她撇撇嘴,从我的眉间抹去汗水。
“那医师到哪去学那样的手术呢?”我静静道,注视了她一会儿,接着闭上眼睛。也许是高烧吧,我想自己肯定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了一遭。晨辉咬了咬下唇,看向一边。我叹了口气,微笑着安慰道:“你不需解释什么,但必须承认我又多了很多疑问。”
晨辉用蹄子摸摸我的鬃毛。“我有一位非常好的导师。一位优异的导师。我……呃,我讨厌这个词……他们都说我是个神童。在我得到可爱标记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我几乎所有的初级课程。我紧接着就去学习了正式医疗课程,师从晨星博士(dr morningstar)。”
“我现在很想师从一下威士忌博士。”
“这种情况下酒精对你没什么好处的。反正我们已经把它们全部用来给你和器械净身(sterilized,同时有消毒和阉割的意思)上了。”
“我给净身了?我还想让老妈当上99号避难厩第一位祖母呢。”天马差点笑喷了。“很遗憾威士忌都没了。”我瞟了她一眼。“有苏考治酒(scotch)没?”
她哈哈大笑,使劲揉着鼻子来掩饰笑容。“真有趣,那正是他在处理完学生事务后最喜欢的麻醉方式。或者说是为了解除授课的烦恼。但他是一名非常好的老师,也是高明的医生。我有幸能现场观摩手术,而本来要等上好多年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甚至让我在一些小手术中帮忙。”她低下头,小声道:“我看过他治疗过和你类似的脊柱创伤。”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天马看向一边。“别,不要躲躲闪闪的了。你之前讲得很好的,晨辉。”她向我微微一笑。
晨辉几次张口欲言却又闭上,似乎在考虑到底该说什么。终于她发出一声叹息。“志愿军。这场运动已经进行了好多年,英克雷一向对地面接触管的死死的,但参与的学生有数百之众,学院方面也想做得更多。我们向天马议会递交了好几封请愿书。终于志愿者部队成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晨星博士……他……并不支持志愿军。他曾和科学团队一起来过地表上。”
晨辉终于重重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闭上了眼睛。“我们狠狠吵了一架。吵的非常凶。我说他不愿将自己的才能分享给天马之外的族群是冷血的禽兽之举。他说我是个理想主义的白痴,注定要死的不明不白。”
“噢。”我小声道。
“没错。事后他试图弥补我们的关系,但有时我就是个大傻瓜。我被他的态度气坏了。相识多年的小马开口声言我是黛西派(dashites),想要背叛英克雷。”她看起来如此……愤怒。天马的脸上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黛西派?我猜那是个很坏的词儿。”考虑到我还在诊疗中,最好不要激怒自己的大夫。
她微微放松了些,但脸上仍然很严峻。“的确是那样。有的小马会离开英克雷。他们不喜欢规矩。有的是犯了罪,为了逃脱惩罚,另一些则是出于对云宝黛西的崇敬。”她耸耸肩。“那不是什么好前景。少数一些找到些无主的云彩,住在上面。大多数只能来到地表。一旦你成为黛西派,你就被永远被英克雷放逐了。更糟的是你会让自己的家庭蒙羞。父母们也许会失去职务,兄弟姐妹沦为贱籍。它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决定。”她声音中的严肃令我有些吃惊。
“你认识一些黛西派吗?”这肯定是个蠢问题。我从没见过晨辉这么……嗯……像p-21的样子。“志愿军有什么不同?”
“我们是想改变法律,而非违反它们。我们的法律并非镌刻在石头上永不修改的金科玉律。云彩会随着时间移动变化,法律理应也随着时间更改。我想雷霆之首批准我们下来只是想结束这些争端,但不管怎样他们到底是批准了。”她的语气带着深重的悲哀。“云宝黛茜是一只伟大的小马,她的心在正确的方向,但她的头脑却不是。如果她肯等上二十年,只要二十年,一切就都会不同。”晨辉想我看来,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微笑。“云宝是只非凡的小马。她和她的朋友们都是。但她的确有点缺脑筋。”
“嗯,我明白了。我一定正在好起来。”我微微一笑。“你多半也是在说我吧。”今天晨辉发的火已经够多了。我以前都想象不出来她生气起来是什么样。
“什……什么?不,我没这个意思。你……我是说,呃……你也是只非凡的小马,黑杰克。”她紧张地笑笑。我给她以鼓励的目光。晨辉叹了口气,沮丧地承认:“呃,有时候……你也有点缺脑筋。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任谁都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小马。”我躺倒在床单上,放松身体。“我只希望我能救下哪怕一只斑马。一匹也好。但枪兵把他们全杀了。”晨辉看起来并不悲伤。她似乎很困惑。接着她的神色明亮起来。
“噢,他没有。”我眨眨眼。这又是什么情况?“瑟卡西(sekashi)和她的女儿玛吉娜(majina)都幸存了。她们受了伤,特别是玛吉娜差一点就没命了。但不管怎样她们都活了下来。”晨辉对我微笑道。“枪兵是个嗜血的怪物,但就连他也不能在十秒钟内十三发枪枪致命。”
我真想抱住她亲一口,但我站不起来。后者也多半做不到。
“我……多谢你告诉我。”我笑道,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那具在赌桌边洗牌的骷髅。你别想带走这两个。“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背负十一条性命。”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别想带走这两个,你这骨头混蛋。“待会我想和她们谈谈。现在,你觉得我能去大麦的记忆里呆一会吗?我的背难受死了。”
“啊……当然啦。我会趁机检查一下你的装备。”她走到我的包前,拿出水晶球放到我的角上。我微笑着和记忆水晶建立起联系,期望着再度看见那些星星。那感觉和抬头看我们的天空完全不同。感觉很……平静。
ooooooooo
一点也不平静!不平静!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正飞在半空中,于滚滚浓烟中上下翻腾旋转,想闭眼也不行。子弹在耳边嗖嗖地飞过,半鸟半猫的怪物紧追身后。我咬紧嘴里的嚼子,在空中来了个倒滚翻。现在我仰面朝天了。其中一只鹰怪飞过眼前。在那个瞬间我放佛自动进入了sats模式。身侧的来福枪射出一串子弹,怪物化作一团火球,向下落去。
我们离地面非常远,但这个距离正在被迅速拉近,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是“他”吧?——该死的——这绝对是“他”!——的身体里下落,与此同时另一只鹰怪紧追不舍。这事你可不会天天遇到!要是我在自己的身体里,肯定已经吓的鬼哭狼嚎,屁滚尿流或者直接昏过去了。我下方一只蓝色的天马向我直冲过来。她要撞上了!
在最后一刻,天马躲到左边,“我”则向右边闪去,距离之近我们几乎都能摸到对方的蹄子。她伸出手枪,越过我的尾侧,喷出一串火舌。子弹射向我身后的怪物,它尖叫一声连忙躲闪。
“我恨逃跑的狮鹫。”蓝色的雌驹道,冲我露出一个微笑。“我懂,这些混蛋没完没了。我们最好快点回到岗位上。斑马们对这里的什么东西势在必得。”她说道。我们一起出发了。
两只天马向地面俯冲而去。我能看出她所指何意:正下方是一片无主之地,斑马军队正向小马们的阵线发起冲击。巨龙们正一路向南而去,看起来它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们落到一座被改造成混凝土碉堡的小山山头。一打左右的小马们正抵抗着上百名斑马的进攻。一匹身材高大的灰色小马操纵着一门多管机炮,向山下的敌军倾泻着死亡之雨。“尝尝这个,婊子们!”他哈哈大笑,弹链飞快地消耗完了。“扭扭(twist)!装弹药!”他吼道。
一匹有着乱蓬蓬红色鬃毛的雌马飞快地冲了过去,她俯着身子,嘴里叼着满满一箱弹药。雌马将几乎打空的弹药箱踢开,装上新的。枪手将蹄子从扳机上移开,不耐烦地磨着牙。扭扭清理掉弹壳,叼着新的弹链,用娴熟的蹄法将它塞进弹匣。“搞定!”她喊道。
“多谢!”灰马喊道,机炮再度喷吐火舌。“去死吧,你们这群长条纹的混球!”他兴高采烈地吼道,弹雨淹没了他们。
“不客气。”奶油色的雌马咧嘴笑道。她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年纪差不多只有其他小马的一半,还戴着一副用胶布粘起来的眼镜。但尽管耳边就是枪弹的咆哮,雌马脸上满是兴致勃勃的神色。经过“我”的时候,扭扭窃笑一声,冲那高大的枪手点了点头。“真是个猛男,你说呢,石翼(stonewing)。”我感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只黄色的雄陆马,头顶沉重的头盔,身上背满了各式装备,看起来简直像只骆驼;他戴着的哔哔小马也是我见过的最怪的:个头差不多都赶得上他的前蹄了。“指挥部想让我们撤退到210区域。气象站。”
“那我们应该撤退咯?”另一只语调阴沉的雄马开口道,他全身包裹在防弹装甲里,我都分辨不清他头盔下的脸。不幸的是,我的宿主也没怎么看他。
蓝色的天马向角落的一具尸体看了看。“好吧,我们脑袋开花的长官没法确认这个命令。”他的头盔(上面有一个大洞)上印着大大的金色标志,简直就是天生的靶子。天马笑笑。“忘了指挥部怎么说的吧。多半时间里,我都不知道咱们的指挥究竟是谁。”
“我们必须遵从指挥顺序,急流(jetstream)。”防弹衣低声道,盯着那只天马。
“大个头怎么说的?”扭扭问道。
我本以为阵地上的小马们会朝机枪手看去;相反的,所有小马,包括机枪手,一致看向碉堡的左侧。一只高大的红色雄马,身侧的战斗鞍装备着一把自动步枪,一把弹链式霰弹枪。他嘴里嚼着干草,眼睛紧盯着前进的斑马部队。“不。”雄马的语气懒洋洋的。“我们刚刚到这儿,我想咱们应该固守阵地。”
“没问题,大麦。”扭扭看向那匹背满电子设备的小马。“你听见了。告诉他们我们被困于此,或者正忙着什么的!”她压低身子走到碉堡的边缘,举起一个头盔。数不清的子弹立刻将它打的团团转。扭扭看看上面的弹孔。“噢……一百码左右。”她冲我笑道。
她干嘛看着我啊啊啊啊啊!?我再度腾空而起,和那匹蓝色雌马一起升入天——不,并没有爬高那么多。“我”在半空中来回盘旋躲闪,始终贴着山丘飞。我的视野乱成一团,但看得到突然间斑马军队间闪起一片光芒,那是狙击手穿戴的隐身斗篷。山坡上,一阵密集的火雨向斑马们扑过去。这并非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尽管寡不敌众,山坡上的小马们如同礁石般牢牢挡在了斑马的浪潮前。
他们的力量并非来自于地利。不,这股力量源于大麦金塔。他从一处来到另一处,但从不撤退或躲在掩体后面。他也不赌咒骂娘,或是冲着敌军吼叫,身侧的来福枪精准冷静地收割着生命。当敌军靠的太近时,霰弹枪便派上了用场。有几个斑马,身法飘忽诡异,若不是亲眼看到我会以为那样的动作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他们不用武器,只凭蹄子便向大麦扑过去。但雄马却仍屹立在山头,以无比的勇气和决心将他们一一击败。有的小马受伤了,有的小马牺牲了,但当大麦仍然伫立,他们便不会垮掉,毫无惧色地直面步步紧逼的敌军。
这只小小的团队向二十倍于他们的大军回击以火焰和死亡。斑马们的隐身斗篷在机炮面前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但它的火力范围毕竟是有限的。有几只斑马成功地摸到了碉堡里。我震惊地看着扭扭,这里最小的一只马,为了保护队友而用蹄子与冲进来的斑马们搏斗。一只白色的独角兽动作优雅地战斗着,战斗鞍两侧分别是一把制作精美的手枪。我一定得学会这招!另一只黑色的独角兽装备一把狙击枪,以恐怖的精确度收割着斑马军官的生命。
他们都是我做梦也不敢想象的英雄,决心和意志都无可企及。看着他们,我忘掉了自己对于飞行的恐惧。就连我的“宿主”和急流也让我大开眼界。急流非常迅速,而“我”则在力量方面见长。更多的狮鹫盯上了我,但他们很快都被急流一一干掉。
终于,敌军从小山退了下来,我降落在山头,正好在另一只天马身边。“刚才你真是太厉害了,急流。”扭扭边为我们装弹边称赞道。她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叼着一根胡椒薄荷棒。“你想来点吗,石翼?”石翼,也就是“我”,高兴地点点头。
蓝色的天马也叼了一根,笑着道:“谢谢……真的很不错。你怎么找到空闲来做的?”我自己也想要这个配方。这东西真好吃!当然啦,就算是拿枪指着我的脑门,我也做不成一顿像样的菜,但至少可以幻想一下。
“呃。这是个谜。”她咧嘴笑道,接着看向下方的一只独角兽。“你想来点吗,诗章(psalm)?”“我”把翅膀挡在扭扭前,摇了摇头。
身边的天马悲伤地看着那只黑色的独角兽,后者始终盯着山下,嘴中念念有词。她动作机械,那把长管狙击枪有节奏地喷吐着火舌。砰!“原谅我露娜,宽恕我的罪:我又带走了另一条生命。”砰!“原谅我塞蕾斯蒂亚,宽恕我的罪:我又带走了一生命。”砰!砰!砰!砰……每一次杀戮,独角兽都会低声祈祷,声音浸满深深的绝望。
我看着废土之象在我眼前显露倪端,小马们的意志被压垮崩溃……等等……是石翼的眼前……噢!好吧,在记忆水晶里有时难以分清你我。
“他们怎么能深入离喙城这么近的地方?我们理应在老远外就挡住他们才是。”急流注视着斑马们重整阵线,准备下一次攻击。
“龙群。硫磺和另一些飞龙带来了一整支军团。”那只英俊的独角兽道,他一直让我想起辉煌王子,除了火焰色的眼睛和鬃毛,以及身侧的一对自动步枪。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浑身淤泥血渍看起来还那么诱惑。
“但为什么要在这里,荣华(vanity)?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目标!”急流反驳。“我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医院,但看起来他们对这些小山更感兴趣。是为了给进一步的入侵占领据点?”
“别再费力想那些战略层面的事情了,急流。你可没有那么多脑子来烧。”扭扭又看了看山下。“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喽,大块头?”
所有的眼睛再次聚焦在大麦身上。雄马冷静地嚼着干草,慢慢地点了点头。“没错。看起来他们对这座小山势在必得。他们得付点买路钱。”
山坡上陈列着数不清的斑马尸体。这买路钱可不便宜。
背着电子装备的小马竖起耳朵。“呃……又是指挥部。他们现在想要咱守住这座山。暗影天马已参战。预计两分钟内到达战区。全体天马归队,准备支援。”
“暗影天马?他们的目标肯定是龙群。在南边就有一只不小的龙。”急流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向我看来。“那我们这就去拉云宝黛西一把。你还想再请她签名一次,是吧?”我点点头,脸上笑容洋溢。
“我跟你讲过了,我在杂志上读过云宝只喜欢小女孩。你是在浪费时间。”高大的灰马懒懒地笑道。
“你就用那张嘴吻你妈妈吗?”扭扭皱皱眉头。
“不。但我吻你妈用的是这嘴。”扭扭发毛了。我确信她真的想和这只两倍于她体型的马干架!
“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吗?”防弹衣嘟哝道。考虑到他身上背着那么多榴弹,我决定自己不想看他发火的样子。
“他说的没错。赶紧停下,呆子们。”大麦轻声道,转眼间所有小马都停下了他们的活动,回到岗位上。“他们很快就会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急流,石翼,行动起来。支援暗影天马,在龙群抵达这里前赶走他们。”
“那你就呆在这儿,等着我们回来。没了大麦,我们还算什么‘麦金顿散兵(macintosh’s marauders)’呢?”急流说完,两匹天马便一同飞上天。在东面,其他单位的天马们也陆续升空,在空中排成一道翼阵。我真希望现在能闭上眼睛,但石翼却对高度毫不在意。此时此刻,天马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这是那种无憾赴死的笑容。
接着,他们遭遇了巨龙。火焰和武装狮鹫突入了天马们的阵线,将战斗拉近为面对面的空中狗斗。最大的几只龙背上都坐着骑手们,他们用狙击枪提供火力支援。这是个疯狂的策略,并且为天马们带来了新的挑战。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该先应对哪一方。狮鹫?斑马狙击手?还是喷火的巨龙?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马上要见证败局来临。
那是道彩虹吗?!
伴随着轰鸣的雷云,那道彩虹从喙城破空而至,箭一般冲入敌方的阵线。我已经见过了地面上小马们英雄般的战斗,而现在,九只天马的英姿有如天神下凡,他们同心死义,形如一体。那只留下彩虹尾迹的雌马冲到一只巨龙的面前,神速地向它的脸上开了两枪。接着是她身后的两只小马。接着是下一对小马。下一对。最后一对小马爆破弹的威力将巨龙的头骨轰作齑粉。它歪向一方,背上的狙击手掉了下去。好吧,我宁可不看最后这一幕。
彩虹所至之处,暗影如尾随行,阵型似钢铁般牢不可催。即便少许扰动,片刻间又恢复如初。不管那只彩虹色的雌马射击什么目标,身后的队伍立刻跟着集火。即便在梦中我也未曾见过如此团结的队伍。
但他们并非所向无敌。当他们开始攻击那只体型极大,足有我们杀死过的变异种三倍之大的巨龙时,两只天马不幸被卷入它的吐息中。现在只剩七只,他们重整队形,一刻也不曾停歇攻击。
“石翼!”我隐约听见耳边传来警告声。接着某种东西击中了我的脑袋,伴随着剧痛我向下跌落,眼前唯余黑暗。
ooooooooo
我睁开了眼睛,猛吸一口气,接着痛苦地呻吟出声。我的身体还远未恢复完好。但至少,能操控四肢的感觉棒极了。“你在里面有一会儿了。”尘迹在我耳边轻声道,沙漠色的小马坐在床边。“上次我们绞尽脑汁也没法让你呆在记忆里。这次我没法把你弄醒。”
“她给了我错误的记忆。”我呻吟着拿起记忆水晶,看着它流转的光芒。“他们真该给这些东西弄个快速退出键。”
“恐怕我们眼前还有更大的麻烦。几个小时后便要大难临头。红胡子发现了你在这里,还身负重伤,我想全废土每个有哪怕一把烂枪的亡命徒都在蜂拥而来。我们得在他们到来前把你弄走。”
“牛仔帮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全因你的悬赏牛仔帮们才没有试着取代响尾蛇的位置,夺下这座矿井。现在你要离开,我们也得到了武器,他很快就会被推翻。特别是如果我提出雇佣他们的话。”她轻笑着摇摇头。“但现在几百名赏金猎手来追杀你……事情会变得有些棘手。”她清清嗓子,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蹄绘地图。“就我看来,你最好的机会就是顺着铁路向西,沿着无尽之森和荒野的交汇处,我听说有哪只小马除掉了那些地方的土匪们。从那里你可以前往新苹果鲁萨,或者试图进入十马塔。”她盯着地图,皱起了眉头。“这应该会花去一个月的时间,不过……”
“我可不会用一个月时间向马哈顿进发。”我呻吟一声,试图站起来。错误的决定。
“也许你还未意识到,但现在你的状态可谓是半死不活的,而且稍不留神就会彻底死透。那些被解放的奴隶们很感激你,但他们只有一百五十来个,面对的则是全废土上逐利而来的亡命之徒。那可算得上是一支军团。”
“我没说过自己要留下。”我再度闷哼了一声,看着那张地图。会有很多猎手从旭日高速从北而来,其他的则将从西面的弗兰克镇和失落天堂东进。“那另一条路呢?”我指指那条通向核心的铁路。“有小马跟我提过铁路隧道。”
“我现在射杀你都来的容易些。你需要重火力护卫才能安全通过那些隧道,那里全是狂尸鬼,辐射污染,腐质。矿主选择用那条道运输只是因为他不想被戈尔贡变成石头。”尘迹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题是,那条路也去不了多少地方。教堂镇(chapel)是附近唯一的聚落,我怀疑他们连收音机都没有。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你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甚至还有一座避难厩,至少就我听到的情况而言是这样。”真的吗……必须承认,我开始觉得好奇了。
但也很害怕。这事最好先别跟p-21提。
“要是我们沿着铁路走,也许能瞒天过海。放几个赏金猎手进来,让他们看见我已经离开了。让他们随意到小马镇去找我吧。”
“真有趣。难道说躺在病床上这段时间让你更聪明了吗?”她开玩笑道。
“聪明的是你的计划。”我道。“我也躺的够久了,差不多该起床了。最好能站起来……”我试着这么做,换而言之,我努力试着挪动自己麻木的肢体,一边痛苦的呻吟着。
“好吧,我收回那部分。”她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看着我。“要想把你从这儿背出去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事实上,我有个主意……”我微笑着开口。
一切开始按计划进行。我的计划中有着些许纰漏,但我自觉可以弥补上。我也差不多能站起身来了,但走路……还不怎么行。高烧退了,但背上还是像被大锤敲过似的……差不多,只不过是子弹敲的。p-21给我看过那面救我一命的钢板,它被冲击力打成了u字形。
有时间我会给瓶盖子写封信,告诉她关于尘迹和硫磺瀑布的易主。走运的话,她或许会愿意在与这里的贸易中提供些许优惠。考虑到喙城一带多如牛毛的魔法武器,这里出产的魔法宝石需求量颇为可观。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有……啊。我听到了下面关门的声音。是时候开溜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鬃毛又开始痒个不停。
真有趣。上楼的小马步伐缓慢,不管是谁,我不喜欢他走路的声音。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后面传来尖利的笑声。棕色的雌陆马向我挥挥蹄子,走进房间。我放松下来。“噢,嘿。感觉如何,风滚草?”
这是我说过最蠢的话了……至少就今天来说。不对。她挥蹄子的动作非常怪。泪水滑过她的脸颊,而她的嗓子里还在发出恐怖的笑声。她的嘴唇上遍布血迹……还相当新鲜。陆马的腿上满是牙齿的咬痕。她四蹄颤抖地看着我,眼中已经开始泛黄。
“救救……我……”她边恳求,边咯咯笑着,同时抽泣个不停。我见过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但还是头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小马陷入疯狂。还说‘几周到数月的精神崩溃’呢,晨辉,简直是胡扯!带着血的泡沫从风滚草的嘴里冒出,她抽搐着翻起白眼。我希望这是另一场与骷髅赌局的噩梦。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并不想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到底试图在告诉我什么。
多亏肾上腺素,我挪动着身体,祈祷自己不要瘫痪。我慢慢从床上撑起来,用尽量冷静平和的声音开口:“风滚草。晨辉在哪里?你需要晨辉。”这是谎话。她的状况远远超出了晨辉的能力。她需要悼词和子弹。我都能给她。
“火鸡……我喜欢火鸡……尝起来真好吃……”她呢喃道,我恐怖地看着她抬起腿来,浑身痉挛,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血流了出来。我眼睁睁地注视着陆马吞咽下自己的血。“尝起来……真好……味道真好……”她被最后一口血呛到。“救救我……”她低声说完,又开始咯咯笑。我四处搜寻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空的x注射器。壮大灵的药罐。他妈的枕头。虽然想要帮助风滚草,恐怖的念头却止不住地从脑袋里冒出来:她是不是已经杀掉晨辉了?她身上的血迹会不会有些是来自其他小马的?
笑声越来越尖利,陆马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尝起来真不错……真他娘的不错!……啊哈哈哈!”亲爱的公主,要是我早知道的话,还不如让她被毒死来得好。我试图举起桌上的终端,但它太沉了。我打开抽屉,拼命搜寻称蹄的武器。一把刀。一根钢管。一支笔。任何事情都行!我的魔法在物品间翻检。等等!这是什么?
我拽出一个贴满了两百年前财务报告的文件夹。操操操操操……她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张开了满是鲜血的嘴巴,尖利地大笑着。
翻滚的动作简直要疼死我了,但要想不被她吃掉我别无选择。更要命的是她不像其他土匪那样病怏怏的,还算相当健康,正准备把我吞下肚。我用前蹄和魔法使劲抵住她边笑边哭,流着口水的大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的每个动作都像是一根钉子钉在我的脊椎里。如果她真的感染了我……疯狂土匪黑杰克……不!
目前而言,风滚草显然比我强壮。警棍,枪,这些东西在最需要时反而不在身边。我还能用漂浮术,但却没有用来施法的目标。光是用魔力凝聚成实体是没用的……是吧?我双眼紧紧盯着她。“风滚草,拜托你……停下吧……”别逼我尝试这招……“求求你!”我可不想现在做这个实验。我满心盼着这套不管用。魔法使劲推着她的脑袋。这绝对没用的。该死……
操。我用自己的法力聚成一个角椎,钻进她的眼睛里。她狂叫一声,跌倒在地,用蹄子捂住脑袋,痛苦地惨叫着。终于她平静了下来,抓住床边,黄色的液体从脸颊上流下来。“好疼……好疼……我的脑袋好疼……我好饿……好生气……求求你……”她用剩下那只眼睛瞪着我,瞳仁缩成针眼大小。
“风滚草。”我喘着粗气,几乎要休克过去。塞蕾斯蒂亚啊,这可真疼!“你吃过肉吗?”
“没有……”她咯咯笑着,步步逼近。“但我很想吃!”
我再度在念动力上集中精力,用魔力凝成实体抽向她的脑袋。还不够。瞟了一眼哔哔小马。能行么?看着风滚草,我打开了sats。意外的是,我的确有攻击选项:念力子弹。两道闪光从独角尖端爆发,射进风滚草的脑袋里。冲击力将她打的往后一仰,接着瘫软下来,缓缓从我的床边滑到地上。
我祈祷她在死亡时露出的喜色只是我的错觉。扫了一眼我前蹄上的咬痕,阵阵寒意泛过体内。需要担心的事情上又添一件。现在没空担心了。
我慢慢翻身侧躺,头疼的活像是被自己的警棍来了一记。“近期内恐怕是用不了这一招了。”我喃喃说道,看着地上的尸体。亲爱的塞蕾斯蒂亚,这里究竟怎么了?
有些时候,非常罕见地,黑杰克,金酒之女,某只小马之孙,脑子里会冒出好主意。也许是那些遥不可及的星辰正好排列在正确的位置,也许是我终于因善行得到了些许好报。也许是我的大脑因辐射导致了突变。我没有被放在敞篷车上推出硫磺瀑布,而是坐上了一辆矿车。矿坑内的铁轨和废土上的铁路规格相同,也能方便地由一只小马拖动。尘迹和另外两只独角兽小心地把我抬起来,运出大楼。我高兴地看到p-21已经把奴隶们的爆炸项圈都弄掉了。
我的状态仍然糟的一塌糊涂。后背疼的要死,蹄子也抖个不停。为什么灌了那么多治疗药水还没治好?治疗药水应该能治疗的才对!不经意间我的眼睛扫过墙上封裱的新闻剪贴:“柔心(softheart)长官解决了在死亡天使事件中涉及硫磺瀑布的案情。调查将会继续进行。”照片里一只身着制服的独角兽正和另一匹严肃的小马握蹄。‘柔心’对‘死亡天使’,似乎是不错的对局。
尘迹走在前头,她肩上背着我的行李包。对于风滚草,她没有说多少。我隐约感觉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是两名牛仔帮的友情。直到现在我即将离开,她终于开口。“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土匪。她甚至都不是合格的牛仔!她从没吃过肉!”她恨恨地将蹄子跺在地上。“一周一前她还在弗兰克镇,抱怨她的沙拉太……没味!什么样的牛仔帮会刚抱怨完沙拉,转头就想吃掉自己!?”
“晨辉认为是有什么东西把喙城附近的正常小马变成土匪的。某种疾病,患者的脑部变得跟海绵一样。”我咽下口水,由他们用漂浮术将我一路带过去。幸运的是,关于风滚草提到的火鸡,晨辉已经多加留心了。要是能早点就好了。现在我扳回两匹斑马,却损失了风滚草。
“好的,停下。”我在门口道。“放我下来。”
“下来?”尘迹问道,看看门口。“噢不行。你觉得现在你自己能走出去吗?这可比你以前犯的错蠢多了,黑杰克。”她清清嗓子,放低声音。“何况,要是我允许你这么做,晨辉绝对会要了我的命。”
“你觉得不可能?瞧着。”我看向独角兽们,眼神说明了一切。缓缓落地,当我的蹄子再度踏上地面的瞬间,四腿立刻感觉变成了软泥。但我还站着,很好。“介意让我们单独聊聊吗?我有些东西需要问尘迹。”两只独角兽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走了出去。
我宁愿面对憎恶,变异龙,辐光僵尸,或者再到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一回。所有这些加起来也不如站立那么艰难。“好的。能给我来一片壮大灵吗?”尘迹看起来很不情愿。我的样子……恐怕真的很可悲。幸好,我救过她的命,还让她接管了喙城附近最高产的宝石矿,还阻止了她的朋友变成恐怖的食马族(好吧,代价是我杀了她的朋友,不过……)
她将瓶子飘过来,小心地打开瓶盖。“你知道,晨辉警告过我,只有当你走不动路时才能用这个。”
“太好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不动了。”话音未落我的蹄子就抖了起来。她把一枚药片放进我的嘴里。我嚼了几下,咽进肚里。药片甫一下肚,力气便重回我的体内。我甚至可以说感觉好了很多。“现在,我的装甲。”
“我想你马上也要变成土匪了。”她说着将护甲穿在我身上。身体像火炉一样烫,虽说吃了壮大灵,护甲里的腿还是软的跟果冻似的。除此外盔甲穿在身上还很疼。搜寻口袋,我找到一针注射剂x。‘治愈你的一切伤痛。’我现在正疼得要死。我将针管扎进腿里,肩上刀割火燎般的疼痛立刻消退了。疼痛从天王的加农炮变成了一根小螺丝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尘迹的声音中满是担心。
“你觉得哪种情况对我比较有利:他们看到我一瘸一拐,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说让他们看到我自己走出去?”我挺了挺身。“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危险,就此打退堂鼓呢。我能做到的。只要走到矿车那儿就行了。”
“这个,你还得和矿主见一面。”她带着浅浅的微笑道。“你解放的小马们想给你一份特别的告别礼物。”
什么鬼?噢!也许他们会让我按下那个大红按钮!肯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但还没等我多想,大门就开了,晨辉正在外面看着我们。看到我,她薰衣草色的眼睛瞪大了。接着天马闭上眼睛。“你是个蠢货,黑杰克。赶紧上车,趁着你还没死在大家面前。”她压低声音道,让到一边,狠狠瞪了尘迹一眼。牛仔帮的领导避开了她的目光。
好多小马。矿场前的空地上挤满了马,数量超过一百。大多数是曾经的奴隶,但我也认出了牛仔帮们的帽子和皮衣。几匹倒戈的守卫面色黯然,我想他们彻底卸下过去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缓缓走下楼梯,我很高兴自己能走起来,尽管腿疼的像地狱之火在燃烧,但没有漂浮术支撑的感觉太好了。要是这场景看起来足够可信,应该能让一多半的猎手打道回府。
一步。一步。又一步。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距离,甚至那超过了在小蝶医院,我拖着肠子……不,现在别想。获得自由的奴隶在我面前让出一条路,从他们的脸上我读出了担心和惊讶。即便勉强站立,我也掩饰不了脸上的痛苦之色。高烧多半也藏不住。我只需要隐藏自己的脆弱即可。我仰着头,紧紧抿着嘴唇。
马群爆发出欢呼。我差点摔倒。
来到矿车前,我欣慰地看到台阶没有多高。爬上去,我不禁松了口气。p-21在第二个车厢,他看着我,叹口气摇了摇头。“你总是令马吃惊。行事荒唐,但震惊四座。”
“多谢了。我很高兴你能把他们的项圈安全地弄下来。”
“我很高兴这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的脸上带着怪怪的笑容。“也很高兴它们还能派上些用场。”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还想把他们用在矿场里?”鬃毛痒个不停。不知出了什么事,周围的马群开始四散退开。
“比那更好。”随着他的话,马群推出一匹肥胖的小马。他的前蹄胀得有西瓜那么大,脸肿的活像肉食灵。但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是他全身戴着数不清的奴隶项圈。“为了正义。”
亲爱的塞蕾斯蒂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p-21?尘迹用念力将那根我锁在他身上的链子递过来,上面还连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红按钮。“我想是时候给这混球来个他应得的告别会了。”
虽然发着高烧,我的身体却冰冷无比。“你……他妈……疯了吗?”我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道。p-21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就像我也给他来了一发念力子弹。小马们狂呼叫嚣着,跺着蹄子,高喊着要他血债血还。我看着矿车末端那悲哀,臃肿的身形。他抖如筛糠,嘴里喃喃叫着妈妈,看起来随时都会昏倒。
“抱歉,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这家伙身上背着上百条性命。几年来正是他一直管理着硫磺瀑布。”p-21低声道。“他伤害了这里的每一匹小马,而现在他们得以伸张正义。”
“这他妈才不是正义!”这几个字被我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既够不到那个按钮,又没法看向一边。“这是谋杀。”
我开始后悔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如果我表现的半死不活……不,那只会让别的小马蹄子上沾满血迹。他也就死定了。
p-21的双眼中满是冰冷的愤怒,要是他能杀了我的话,他估计早就动蹄了。“你知道什么才是他妈的正义吗?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善良(be kind)。“正义就是杀掉作恶的混球,确保她永远不能再作恶。”善良。“让废土上的每一个强盗恶棍在犯下罪行之前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受到同样的待遇。”善良。“这就是公平!”
……善良……
这些小马需要正义,不是吗?杀了他不能让他害死的那些生命复活。这能带来和平吗?或许有点小马会觉得矿主的死还不够,于是决定再处决掉哪个先前的卫兵?
他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了。把他扔出大门,废土自然会吞噬他。他们会一路追踪到底,把他吊死在一棵枯树上。这和在99号避难厩时没什么两样:他会被退休掉,没有小马会为此流下一滴眼泪。循环掉。如果对他召开一场审判,除了陈述罪行还有什么可说的?这难道不是正义吗?一周以前,我同意不会犹豫丝毫。事实上,我将会很荣幸地亲自按下那个按钮。
……善良……
加注。
“听着!”我用最大的声音吼道。一瞬间天旋地转,要不是尘迹及时的用念力托住我,我就跌下车了。喧声逐渐平息,无数双眼睛向我看来。“我知道你们想杀了这只小马。我也知道他活该去死。我知道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曾无数次伤害过你们。”
紧闭双眼,我感到自己晃个不停。“很久以前,小马和斑马间有过一场战争。不久前我刚刚从记忆水晶中见证了它。我看到仇恨,血腥和屠杀。有的小马认为那场战争随着炸弹落下而结束了。但我不这么认为。时至今日,战争仍在继续,只不过如今我们与之为敌的是彼此。而每当我们取走别的小马的生命,就是在让战争继续。”
我怀疑当自己的话说完,我就会是下一个。“我有幸从那个时代,一只比他同胞清醒的小马身上学到了点东西。这场战争必须结束,而如果我们想要赢得它,我们就必须做的更多,更好。不是更好的杀手。不是更加残忍。我们可以选择……善良。”
“我不是处刑者。我是个卫兵。如果他威胁到另一条小马,那么我在他停止前绝不会放下战斗。如果他威胁到了你们的生命,我会尽我全力将他消灭。但像这样……我不能给予你们所期望的结果。我很抱歉。”我将引爆器坏给尘迹,后者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她是愤怒?鄙夷?钦佩?“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你们杀了他。我知道你们中很多马对这一天渴望已久。但……我求求你们……拜托了……做得更好。心怀善良。”
在我这段发言之前,有部分奴隶曾为争夺给我拉车的荣耀而斗殴过;而现在,只有晨辉和斑马瑟卡西走在矿车前,她的女儿安静地跟在我们旁边。欢呼声不见了,小马们窃窃私语,向我投以愤怒的目光。我试过当个英雄,我也试过鼓舞斗志,做得更好。我忘了英雄们在废土上是个什么下场。我忘记了回头。
但至少,我的话起到了点作用。他们的确留了些善良:直到我离开视野外,他们才按下那个按钮。
我恨废土。我恨赌桌边发牌的骷髅。我恨小马。‘理智’的小马,杀掉其他小马。至少土匪是因为发疯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我恨p-21觉得我也会欣然杀掉矿主。我恨自己的懦弱。我恨自己的无力。如果我按下了按钮,一切都会好多了。
善良。我的行为中到底有什么善良可言?善良在废土有什么意义?这算某种责任吗?我曾对p-21善良过,结果他断了条腿。我想对晨辉善良,却抛下她独自逃跑。我想要善良,小蝶。我想行善。我想做好事。因为失去了善良,我们剩下的只有废土。残酷。冷漠。嗜血。
我不愿回想矿主的下场。幸好,我只听见了爆炸声,没有亲眼目睹他变成一滩血迹的样子。我想到了枪兵。难道说我真是个妄想症的懦夫?枪兵必须死。我想杀了他。但我会下蹄吗?天王是一个怪物,他一直在追杀我。他必须死。这算是正义吗?复仇?或者只是说废土正将我一步步转化?
善良。我还善良吗?
“我想起了个有趣的故事。”瑟卡西语调明快地说,她越过肩头看着我。我承认,自己没太关注斑马和她的女儿。她的可爱标记很奇怪:它是由一些抽象的线条组成的,看起来有点像一张微笑的脸。她绿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的眼睛了。未等我开口,斑马便开始了她的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在我的家乡有一只非常善良但非常愚蠢的斑马。他希望有四只漂亮的鞋子,并花不少钱买了两对。但在回家的路上,他丢了根钉子。”
“‘真可怕。’他悲叹道。‘我怎么会把它丢了呢?肯定会有马不小心踩上去的!’但他没看见那根钉子被一匹穿着松松垮垮鞋子的马捡走了。他继续往家走,但蹄上的鞋子却掉了下来。它飞过马群,正中一位逃走小偷的头。但他却说,‘噢,不,我的鞋子伤到了他。我真是匹糟糕的马!’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看到妻子和他的三个孩子,他非常悲伤。他脱掉了剩下的鞋子,让每个孩子拿走一个。‘噢亲爱的,我真是个糟糕的丈夫。我丢了我的鞋子。我是匹可恶的斑马,因为我伤害了其他马。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只给了他的孩子们每位一只鞋子。’
“但他的妻子非常聪明,第二天当这匹斑马走出门外,他发现了那只捡到钉子的雌马,后者向他致以谢意。要不是那枚钉子,她的鞋子也会掉了。他感觉很诧异,紧接着又遇到了卫兵们,后者感谢他丢的鞋子阻止了那个小偷。他更诧异了。回到家时,他发现自己可爱的孩子们正把鞋子当玩具,并为爸爸给的礼物致谢。
“‘亲爱的!今天是个多么神奇的日子啊。斑马们一直在感谢我给他们的帮助。但我却是这么一只糟糕的斑马。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向我致谢!’但他的妻子只是点了点头。‘我们无心为之的善举,常常比我们有意而为的更重要。’他的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带微笑地转头看着他。但他却未能理解,因为他是只善良却非常愚蠢的斑马。”
“我想接下来就是说教的时候喽。”我僵硬地笑笑。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面带甜美的微笑。塞蕾斯蒂亚在上,我希望自己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啊,但那样会破坏整个故事的!所以这里没有说教的环节。”她点点头。我轻轻笑了笑。
“那,我能不能问,为什么枪兵……要那么做?”我轻声问道,希望这不算什么冒犯的问题。斑马差点绊倒。但她很快稳住了身形。
“啊,这就是另一个有趣的故事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伟大的国王领导他的臣民与可怕的敌寇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血流漂杵,千里焦原。在战争的最后,国王死了,敌军也死了,整个世界的每一支军队都死了。但在一切结束以后,有些马却仍记得国王的命,他们继续和早已不在的敌军进行着战争。他们在往昔的旗帜下聚集起来,挥动长矛,高喊着过去的口号,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视作敌军。当他们发现其他的斑马,就会命令他们也加入起行列。若是后者拒绝了,他们则将其一并视作仇敌。于是他们就这样进行着自己愚蠢的战争,对抗着他们亲自制造出来的敌军,效忠于一位早已崩殂的君王。”
“这一点也不有趣!这太可怕了!”晨辉反驳。斑马瞥了她一眼,天马脸红了。“你怎么能这样轻松地叙述如此可怕的故事?”
“嗯。也许是翻译的不好。但不管怎样,虽说大多数马都会觉得残存者的征途荒唐无比,但他们总还是能招募到傻瓜。要是他们不想被嘲笑,干嘛要坚持自己的愚行?”
我想象不出自己嘲笑枪兵的场面,但必须承认,继续着一场两百年前便已结束的战争的确是愚蠢的行为。念及此处,我不禁笑了笑。“那你属于那些拒绝作战的斑马喽?为此他就要杀了你们?”
“噢不不不。有很多部落都拒绝作战。只要他们俯首称臣,残存者便不会发难。我们部落的罪行要严重的多。”她看起来有些黯然。“我们的罪行是嘲笑他们的愚蠢。我想他们是不会笑的。无论蠢货如何可畏,他终究是个蠢货,而可笑的东西永远难以引起敬畏之心。”
“那么当我下次遇到枪兵时,我该冲他大笑喽?”
“你能想象出那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吗?”她反驳道。我必须承认,就我对枪兵的了解,那的确不怎么样。
“作为一名奴隶,你倒是挺乐观的。”p-21酸溜溜地道。
斑马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太滑头了?”
p-21脸上的表情直让我想笑。“我是说乐观,乐观!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高兴?”
“啊,我很抱歉。我的确经历了很多的恐怖。苦役。鞭笞。但我还活着,我的女儿也活着。今晚我或许食不果腹,明天就死于非命,但当下我选择往好的一面去想。比起苦难,幸福更加珍贵。”p-21移开目光,轻蔑地哼哼鼻子。
晨辉对他皱起眉头。“你到底是怎么了,p-21你就没有一点触动?”
‘你对是非之事比我更分明。’我一度这么跟他说过,但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就好像我们两个之间调换了角色,他越来越愤世嫉俗,我则越来越保守。我们的友谊才刚刚开始,却已然出现了裂痕。我注视着他包含忧虑的蓝色眼睛。我该怎么说?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说他是错的?
矿车一路向北,朝着喙灵顿进发。我希望自己能足够聪明,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不是,我既非智慧,也不算善良。我能希望的,只有做得更好些。
矿车经过一具骷髅,它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我,张开的嘴巴露出一个凝固的微笑,无声地对我道:加注。
蹄注:升级。
新技能:强化训练,你在废土旅行的经历让你增加了一点智力。
任务技能:念力子弹——你可以用魔法凝结成子弹,攻击近距离的敌对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