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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物皆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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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了就得买。现金或信用卡都行。”

    我是个谋杀犯。

    我杀的第一只小马,是一匹即将退休的雄马。那时候我还没有可爱标记。他们让我去通知他,他现在是u-21了,要去卫戍处报道。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并没有急着去完成任务;相反,先是去中庭的餐厅喝了杯绿胶冰沙,试了试打探午夜哔哔小马上的日程,又在嗡嗡作响的冷凝器下睡了一觉。终于,我去找到了他。雄马悲伤地笑了笑,跟我走了。

    我记得他红白相间的条纹鬃毛,样子就像糖果棒。我记得他的笑声,他走在我旁边时眼中的悲伤。妈妈读了一遍正式的声明,我给他画上了最后一个点。接着我们站在那儿,等着医疗部给他来上一针。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是在睡觉,只不过永远不会醒来了。

    我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我只是按吩咐办事。我们在遵照监督的指令。我们别无选择,也做不了更多。我们必须避免事故。我并没真正给他来那么一针。他走的很平静。这种死法很慈悲。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该死的。我杀了他,只因我从没想过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么做是对的吗?用同样的方法,我又杀了另外四只雄马。如果不是天王的入侵,我多半也会这样杀掉p-21。

    我用独角亲自解决掉的第一只小马是个土匪。突然袭击让我措不及防,她带着的霰弹枪差点就轰掉了我的脑袋。她在我的眼前杀死了我避难厩的同胞。而我杀掉她的理应似乎也很充分:这是正当防卫。我在保护午夜。我在保卫我的避难厩。没时间考虑了。我别无选择。

    土匪。刚开始我想的很简单。他们是肮脏疯狂的谋杀犯,自己选择了一条邪恶的道路。杀掉他们是在执行正义。我的哔哔小马将一切道德困境变成简单的二元划分——红色必须清除,黄色可以共处。下一次遇到土匪时,我杀了很多,只饶过了一个,仅仅是因为她在我的哔哔小马上由红变黄。突然间她就不再是土匪了。

    转眼间,我便决定放她离开。甚至在她慌张地逃走时大笑不止。

    我活该背后挨上那一枪。

    小璐是我害死的下一只小马。那是第一次真正触动到我的死亡。在那之前,我以为自己和土匪并无本质上的不同。我没听她的话…不,我听到了她的话。我没相信她,自以为能够应付废土上的一切险恶。我自以为凭借四十八小时的经历能比在废土上生活了一辈子的幼驹更有资格做决定。我错了,错的离谱。但我至少还算‘走运’,我的骄傲、固执和愚蠢害死的是别的小马而非我自己。

    在小马乔甜甜圈店,我试图将晨辉变成和我一样的杀手。生气?难过?害怕?杀只小马吧,保管你精神焕发。碰巧,我遇到的是那个出来方便的倒霉蛋。我自以为聪明地摸过去,觉得自己已经吸取了教训。接着我就用警棍敲上了他的脑袋。红色必须被清除。

    被哔哔小马所处决。

    现在我,刚刚杀掉了四十只幼驹。无疑他们中有不少嗜血的变态,让他们活着的话太…什么?我他妈是谁,能决定小马的生死?我怎么知道英克雷不会治好他们?或者学院派?或者…随便谁?‘我们必须做的更好。’小蝶如是说道。“更好”对我来说就是更多的杀戮。而这次大开杀戒的结果是我身上的伤全被治好了,感觉真棒。

    “嘿,黑杰克,你还好吧?”p-21担心地问道。不知觉间我搀扶他的那只蹄子夹的紧了点。

    不。我不好。我是个谋杀犯,只不过比那些土匪干净点,健康些,瞄的也更准。

    “没事。”我挤出个微笑。“晨辉把那些补给药品都打包好了吧?”灰色的天马找到了些英克雷的装备,其中一个特殊的飞行具装可以让她携带更多的物品。p-21点了点头。我向休眠室外走去。

    “黑杰克,你确定自己没事吗?”p-21从我身后再次问道。黑色的眼睛与我的对视,担心地抿着嘴。

    “我真的没事。”现在就杀了我,p-21。“我们去叫上晨辉一起领赏吧。”在我害死更多小马前杀了我。“来啊。”求求你了。

    辉煌王子很不高兴。学院派也很不高兴。我对他们的想法毫无兴趣,但我也不想看到自己一离开两派便彼此开战。“学院派可以在这里做些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更厉害的护符,而名流界可以给他们提供饮食,并且派卫队来监督。”我直视着辉煌王子,搜寻着对方脸上任何不满或烦躁的情绪流露。“他们也可以试着重启休眠舱系统来解决你的问题。你将是第一个受益的。”

    他张张嘴,接着又合上,像是在考虑什么。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终于,王子露出微笑。“名流界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还有你。”我边说边尖锐地看向伺服器。“如果有哪匹小马需要医疗救助,你们必须尝试提供帮助。有整整一个医院任你们使用,我想你们不会缺物资。你们可以收取瓶盖作为费用,但一定要提供帮助。做得更好。”我严肃地盯着他。伺服器吞下口水,向后退去,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吧!当然了。学院派一向乐于提供帮助。等我们的上级来到这里,我会告知他们的。”他忙不迭地答道。

    我的视线移向头顶破碎的天花板。“还有,当心英克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但无疑他们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的,也有可能会再次回来。”希望晨辉能尽快弄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知道她找到的东西可不止手枪组建。

    辉煌王子签上了给瓶盖子的便条,告诉她我已经完成了协议。既然没有更多的事情,我们便踏上返程。和往常一样,我打头阵,他们两个跟在后面。晨辉给我们看了她找到的东西。“这东西叫战术鞍(battle saddle)。大多数的卫戍部队都穿着它。我们藉此可以装备更大的武器,同时可以腾出嘴来干别的。”晨辉摆弄着她找到的那个奇怪的鞍带。我觉得它看起来更像是个奇怪的绷带,上面连着能量手枪。对于它具体的工作原理,我不大确定。

    在向东回去的路上,我走的很慢。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心头,相比之下ec-1101的秘密也排在第二位了。也许我该把孩子们交给学院派。不…当我告诉他们怎么处置那些孩子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反正不是他们的问题了。名流马?也一样。每匹小马都很高兴不需要自己来处理四十个濒死的生命。

    “她不好。”p-21喃喃说道。我闭上嘴,不予置评。

    “我觉得要是我们开口,她会把咱俩都毙了的。”晨辉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道。

    我回过头去,一言不发地瞪着他们两个。晨辉立刻后退了几步。p-21看起来很伤心。“黑杰克…”

    “怎么了?”我知道自己并不真正期待回答。心中的愤怒像冒泡的闪闪可乐一样随时都会爆发。

    “不是你的——”

    “闭嘴。”我道。看到他生气让我感到莫名的快意。他想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那么是他的错吗?让我来抉择?晨辉的错,因为她没有阻止我?启动了系统的英克雷?红心?小蝶?我应该怪那些两世纪前,在还未出生时搞砸了这一切的小马?塞蕾斯蒂亚?斑马?到底该怪谁?谁该为我所犯下的罪行埋单?

    如果一定要有谁为此付出代价的话,那也应该是我而非p-21。也许他足够聪明,能不被我害死。没有我,他们能过的更好。也许几个月后,他们会发现我已经疯了,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我。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踏入了陷阱却浑然未觉。自打从医院出来,我一直没想着要把生物监测视觉打开。经过一辆倾覆的天空马车时,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轰鸣,我感到有子弹从后面击中了我的护甲。幸好它只是打出了一个新的凹痕。我立刻转过头,两匹小马正躲在车里,一只正给霰弹枪重新上弹,另一只则叼着根台球杆向我扑了过来。旁边的马车里钻出了另两只小马。

    掏出自动手枪,我打开sats对准枪手的脑袋。可当我开枪后,我才发现他的脑袋并没变成浆糊,子弹只是在他身上打出一串蓝色的火花。该死的,我忘了自己装填的是反机械的电磁弹,对付血肉之躯它们没什么用。冲上前的土匪将嘴里的台球杆向我猛地挥来,我用哔哔小马挡下这一击,木质的棍子劈断了。我用法术夺过一尺来长的一段碎片,一边抓牢她的肩膀,一边将木刺捅进土匪的眼窝。一个。

    晨辉腾空而起,她努力试图调整好战斗鞍。p-21拿出了他的望远镜。“黑杰克!第五个在山顶上!狙击手!”

    我一刻也没浪费。拿霰弹枪的土匪装填完毕,我把那只土匪的尸体挡在他的火力范围里,替我挡下了两发。我冲进去,贴到他身边,掏出了警棍。土匪向后退去,但实际上已经无路可退:他的藏身之处同时也是个死胡同。他张开口像是想说些什么,但随之便被我一棍打飞到墙上。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的脑袋彻底变了形。两个。

    我看了眼他的武器便扔到一边。每开一枪都得上一发子弹?还不如我的警棍呢。在出去前我把手枪弹夹里的电磁弹换成了铅弹,搜刮走土匪剩下的弹药,接着赶去支援晨辉。她的枪法糟透了,不过持续的火力也逼的地上两支土匪连连躲闪。拿着手枪的那只土匪都没看到我摸到了跟前。他永远没机会了。五发子弹,三个。

    第四只土匪把他的棒球棍扔了过来。一开始我觉得他发疯了,接着才看到土匪低下头去叼胸前挂着的榴弹。我先其一步拔掉了榴弹的插销。他完全没注意到,还在用舌头去够那已经不在那里的插销。我看着土匪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变成恐慌。接着他的脑袋炸开了。四个。

    来福枪的子弹击中了我脖子上的护甲。狙击手开完这一枪,便丢下武器逃命去了。我的哔哔小马上显示出了那个快速移动的红点。红色必须清除。

    身后传来叫喊声,但我并没有去听。我追着他爬上山丘,顶端矗立着一座水泥塔楼。他可以跑,但无处躲藏。把枪飘在身前,我在枯黄的灌木和树丛前挤出一条路。我看到了他,而他也看到了我。

    他的朋友们也一样。我差不多是一头闯进了高塔下面的一座营地中。另外四个红点,还有一些黄色的点。“花岗岩(granite),你这蠢货!是废土卫兵!”一只独角兽叫道,她飘起自己的冲锋枪向我瞄准。我想起在大市场曾见过这家伙。没时间瞄准了,我掏出警棍,瞄准了一个特别的目标:她的独角。

    在她开火的同时,独角兽额前迸出一片血花,她的角断了,冲锋枪随之掉在地上。

    狙击手试图再次瞄准我的后背,但这次我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过了他的火力范围。剩下的几只土匪挥舞着刀子,棒球棍和卸胎棒,围了上来。

    我漂起掉在地上的冲锋枪。

    踩在倒地呻吟的独角兽身上,我将铅弹的火雨倾泻在土匪身上。狙击手率先倒下,接着是另外三只。五个,六个。三秒钟后弹夹便空了。三秒打空三十五发?我直接把子弹倒在地上还省点弹药。其中两只小马还在地上呻吟。我用手枪结果了他们。七个,八个。

    我他妈在干什么?手枪剧烈地抖动起来,掉到了地上。一切已经发生。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我…在想什么…八个。八个。八个。

    “谢谢你。”我听到身边传来小马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这里并非只有土匪。至少有一打小马脖子上带着项圈,被铁链锁在一起,身上满是尘土和鲜血。‘

    失去了独角的独角兽蜷缩在地上,紧紧抱住她断掉的那根角。我曾听说角被折断和四只蹄子被砍下来差不多。只有非常强力的法术才能治好那种伤。“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见过很多土匪,而这些家伙绝对不是土匪。除非他们打算来一顿十二道菜的大餐。p-21和晨辉从路上匆匆向这边赶过来。

    “他们是奴隶贩子。”被囚的小马中看上去是领头的一位说道,他狠狠地盯着那只独角兽。

    “奴隶贩子?”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对方看起来对我的疑惑有些担心。“我以为他们是土匪。”

    “本质上没多少区别,这不过他们没那么疯狂。”他解释道。“并非所有废土客都是疯狂的食马魔,”他看着我的避难厩护甲。“奴隶贩子围捕小马,把他们卖到失落天堂(paradise),苹果鲁萨(appleloosa,注意和新苹果鲁萨new appleloosa非同一地)或者吠城(fillydelphia)这样的地方。”灰色小马的眼睛注视着颤抖的独角兽。我认得那种眼神。“他们会让小马们工作到死,那一般用不了多久。”九个,我的脑袋中的声音已经开始计数了。

    “黑杰克,”p-21看着我漂起冲锋枪,他的语气中满是担心。我弹出打空的弹夹,将爆裂弹一颗颗填进去。

    晨辉降落在我身边。“黑杰克,不要。求你了!”

    我的视野中满是炽热的愤怒。我并没听从他们的话,将枪口贴在独角兽的头上。九个…

    “你们他妈的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那些该死的土匪还不够吗?你们他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我冲她的脸上咆哮道。“我难道得亲自杀了这操蛋废土上每一只混蛋小马吗?是吗!?”我吼出来,死死盯着她恐惧的双眼。

    “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她轻声道,开始流下眼泪。“我有孩子…”

    如果我扣下扳机,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九个。第九个。她为了瓶盖把小马当货物一样出售。我几乎都能原谅土匪了,毕竟他们脑中唯余疯狂。而面前的小马是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她的生命充满罪恶。我只需要结果她,结束这一切。九个!

    坚强。善良。

    冲锋枪在我的法术中颤抖起来,我缓缓将枪口从她眼前拿开。“记住教训了吗?”八个已经够多了。一个都已经够多了。妈的,我现在也开始流泪了。我把冲锋枪扔到一边,拽过她的脑袋直视对方的眼睛。“给我滚。找个新工作,告诉你认识的每一个奴隶贩子去找个新工作。要是我再看到你干这种操蛋事情,我他妈就把你打成肉泥。明白了吗?”我冲着她的脸上吼道。

    “是的…”她低声啜泣道。

    “你他妈的明白了吗?”我咆哮道。

    “明白了!”她尖叫道。我一把将她推开。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飞一般地跑开了。十四对眼睛盯着我,有些和那只独角兽一样害怕,也有些因为我放跑了她而愤愤不平。

    去他们的。我杀的已经够多的了。我看向p-21。“给他们松绑…拜托了…”我的语调颤抖。从奴隶贩子的营地走开,我找到一块石头,把脸埋在上面。我用前蹄紧紧抱住石头,哭泣不止。我感到一只蹄子抚弄着我的鬃毛。晨辉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站在我身边。

    “你做的很对。”她轻轻道。

    我抬起头。“要是脑袋上添个洞我就做不成什么了。”我又趴到石头上。“我当时想要把弹夹里的每一发子弹宣泄在她身上,然后再重新装填,再来一遍。”

    “黑杰克。”晨辉静静道。“我也想杀了她。”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一向甜美温柔的天马。她闭上眼睛。“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土匪,但当我知道了他们是奴隶贩子…我想要他们死。他们怎么敢将小马当作货物一样贩卖?”她轻叹了口气,望向独角兽逃走的方向。“我做不到。我想我无法对任何一只对我没有生命威胁的小马下蹄,但我的确想要她死。”

    “但你也说过我应该放她走。”我有些糊涂了。

    “没错。”她的眼睛与我对视。“她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杀掉她不能抹去她的罪行,但如果她活着,还能有机会做出选择。也许她会选择停止作恶。也许她能说服其他的奴隶贩子停止作恶。”

    “我和她没什么区别。”我喃喃自语。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因为那是事实。只要哔哔小马告诉我杀了他们,我就杀了他们。红色必须清除,黄色可以共处。记得吗?”罪恶感让我的胃里直犯恶心。

    “那她是红色还是黄色?”晨辉趴了下来,抱起前腿。

    “哈?”

    她冲奴隶贩子逃走的方向点了点头。“在你放过她时,她是黄色还是红色?”

    “我…”我皱起眉头。“我记不起来了。我想我多半没留心。”

    “所以是你选择了饶过她,而非你的哔哔小马。”晨辉点了点头道,我不禁微微一笑。“你是个杀手,黑杰克。但你不是土匪。你可以做出选择。你愿意做出选择。”

    “没错。”我说道,给了她一个笑容。显然她想看到的就是如此。“看起来,我们最好回去。”她站起身来,飞过树梢,向营地飞过去。我不禁迟疑起来。

    她是对的。我可以选择。我选择杀死四十名幼驹,任何冠冕堂皇的说辞都无法改变这一切。身为杀手需要付出代价,或早或晚,我都得偿还这笔债。

    大家花了一小时来解放奴隶们,并把奴隶贩子的武器分发下去。我本以为这些重获自由的小马们会一起旅行,但他们却分散开来,有的两两结伴,有的独自上路。领头的灰色雄驹拿到了冲锋枪,不过我把子弹换了。我不敢想自动开火模式下爆裂弹对枪管的磨损会多大。要是把它卖了应该有不少钱,不过现在我没多少心情精打细算。他们决定往北走,多半因为我已经在那探索过了一番,并清除了不少土匪。

    灰色小马的可爱标记是一个领带,他是最后一个走的。“我要去弗兰克镇(flank),”他的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如果你有机会深入南部,去找欢腾(frisk)。我会给你说几句好话的。”我不配。小马理应对我提高警惕:黑杰克,精神极度不稳定,有暴力倾向。

    当周围再度只剩下我们三个后,晨辉仔细查看起我在战斗中受的伤。没什么严重的伤势,但我还是很高兴能有她在身边。接着我看见天马捡起落在地上的刀子,试了试刀刃,接着开始锯下一只奴隶贩子的脑袋。我的眼睛抽搐几下。“呃…晨辉?你在干什么?”她不像是那种喜欢虐尸的类型。

    她把刀子插进尾椎,狠狠一拧。我听着那声音畏缩了一下。“你之前谈到了土匪是吧?”她预先计划好的吗?“于是我开始想…为什么这些土匪这么热衷暴力?他们无差别地攻击见到的每一只小马。只有面对绝对的劣势才会掉头逃跑。于是我决定检查一下土匪的大脑,和那些非土匪小马的脑子作一下对比,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呃…我怀疑瓶盖子看到我们把脑袋带回去会不大开心。”我指出道。天马将脑袋打包好放进袋子里。“况且,我们在回大市场的路上还会遇见土匪吗?”

    问得好。

    这次和土匪的战斗相当简单。九个。几乎让我有些失望。十个。总共只有四个土匪,而且都没拿枪。十一。晨辉得到了第二个脑袋,看起来挺满意。十二。回去的路上,p-21提议听听广播。自从dj-pon3之后我便没再听过广播,但想想要回到拾荒者堡垒还要好几个小时,视野内也没有敌对目标,而我又确实喜欢音乐,只要调子不是太悲伤就好。当dj-pon3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皱了皱眉,但他只是警告了新苹果鲁萨附近的居民提高警惕,彼此防范。

    他偶然提及了其他为小马国的福祉而战斗的小马。其中一只被他称作“避难厩居民(stable dweller)”的端掉了一整座蓄奴镇。听起来挺厉害。不知道这位避难厩居民会不会杀掉一屋无助的孩子。

    “至于那些住在东部的伙计们,你们若是感觉自己没有这位‘避难厩居民’的帮助,我这里有些废土卫兵的最新动态。没错,喙灵顿,她最近可是没闲着。如果你们觉得清理马哈顿高速公路已经很了不起了,来看看她为喙城做些什么。伙计们,小蝶医院再度开放了,经营它的是…哇哦,这是真的吗?肯定是。看来卫兵小姐让书呆子和蓝血们(bluebloods)并肩协作了。简直是奇迹。此外,她还给失落天堂的奴隶贩子带了句话。让我们听听!”

    听到我自己的声音从哔哔小马传来,我浑身冰冷。“给我滚。找个新工作,告诉你认识的每一个奴隶贩子去找个新工作。要是我再看到你干这种操蛋事情,我他妈就把你打成肉泥。明白了吗?你他妈的明白了吗?”我当时真那么喊的?

    “看起来我们的废土卫兵想提醒一下失落天堂的各位,贩卖小马,强迫他们工作至死是错的。而卫兵可不喜欢错误。所以蒙受于此的光辉吧,喙灵顿。这里有一首宝蓝莎莎的歌送给你们…”不管他接下来说了什么,都没进到我的耳朵里。我浑身僵硬,坐了下来,耳中咚咚直响。关上广播,我看向p-21,脸上带着最最甜美的微笑。“拜托,杀了我好吧?”拜托了…

    “不论你喜欢与否,必须承认dj-pon3是在帮你的忙。拾荒者和学院派都听过你的名号,也因此愿意和咱们共事。”晨辉带着好奇的微笑。“干嘛要抵触呢?”

    我叹了口气。我要怎么解释不至于说错话呢?“这感觉起来像是谎言。他提到的只有那些好的部分。没错,我是让名流马和学院派共事了,但其他那些事呢?要是dj知道我在医院里干了些什么,他还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吗?就连那段录音…就好像我决心干掉遇上的每一匹奴隶贩子…”

    “难道说要是你遇到一队在哔哔小马上显示为黄色的奴隶贩子,就会放过他们吗?”p-21道。

    “不,当然不会了。但…”

    “那…dj-pon3怎么说的来着?小马们贩卖同类,强迫他们操劳致死的行为必须被阻止?”该死的,他们俩的脸上都挂着微笑。我感觉心跳开始加快。

    “没错…可是…”

    “那不就得了?让他把你塑造成英雄。”p-21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当一名英雄。”

    “我他妈才不是英雄!”我狂怒地冲他咆哮道。很高兴现在我没拿枪。十三…等等…我拿着枪…“我杀的是那些想要杀我,或者杀无辜小马的家伙。我杀那些奴隶贩子不是因为他们的邪恶,也不是他们的罪行。我向他们开枪的理应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先冲我开枪,而哔哔小马告诉我他们是红色。”十三…“要不是我追杀那只狙击手,我永远也不知道会有一群奴隶被关在这里!”他们的微笑消失了。枪在我的法术中颤抖。

    我将脸埋进蹄子里。十三。我能感觉到自己将枪握得越来越紧。我沉重地喘着气。眼前浮现一把断刀捅进土匪的脖子。一个。茶色的幼驹在我眼前被撕成两半。二十。浑身好似燃烧,我感到p-21摇晃着我…或者要杀了我…随他怎么选。一只被剥皮的天马从盒子中弹出。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旋转起来。

    我闭上眼睛,但小马们死去的情景仍在我眼前不断闪现。眼球在我的警棍下飞舞。二十二。一颗脑袋在我奔向管道时爆开。九。内脏洒在满地的骸骨中。二十。冲锋枪在三只小马的身躯上开出血洞。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按下一个按钮。二十七到六十七。耳边唯余沉重的心跳声,一切声响似乎都变得无比遥远,两只小马的声音模糊不清。机械手伸进我的肚子,将肠子拽出来。我跌入苍穹,头顶是铁灰色的云层。耳中的轰鸣最终让我眼前一黑。

    杀害这么多生命的代价又是什么?

    醒来时,我听见水滴落进咖啡罐里的声音。耳膜边还在咚咚地跳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身处何方。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抱头痛哭。似乎心中有什么脆弱的东西断掉了。也许我终于走到了尽头,杀掉了自己的仅有的两个朋友。水是从屋顶一个小洞里落下来的,我隐约能听见雨声。

    房间很小,但收拾的很整齐。墙角的桌上摆着一个终端。还有一个保险箱,一个书架上放着不少书籍。另一个墙角是台冰箱。废纸篓。我躺着的小床则摆在第三个角落。从打开的门口我能看见马桶和洗脸池。挂在屋顶的是一条褪色的塑料旗子。‘大市场,最低的价格,最高的品质。’最低的价格…

    除此外还有些东西,它们属于那个早已远去的旧世界。那一年的大市场最佳员工是一只叫箱卡的小马(boxcars)。出售‘罐装食品和弹药’会有额外的业务奖励。另一张奇怪的照片上,两队士兵正在一个停车场上。其中一队穿着绿色的战斗装甲,另一队是…红色条纹的斑马?其中一只雌马的鬃毛蓬乱一团,她脸上戴着紫色的眼镜,粗糙的蹄子里抱着一只红色的斑马雌驹。标题上写着‘麦金塔的掠夺者和红条纹入侵了大市场。事态严重。(macintosh’s marauders invade megamart with the red stripes great deals ensue)‘

    我回到了拾荒者这里,这说明我的朋友们多半还活着。念及此处,我感到些许轻松。理应如此。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差点跌倒。这里多半是瓶盖子的办公室,但对于我为何在这里则是不得而知。我的肚子饿得要命,但另一项生理需求则更加紧迫。冲完了马桶,我从锡罐里喝了点雨水,脑袋清静了不少。

    “欢迎回来,”瓶盖子从办公桌后面道,随便地翻着一本书。我被吓得跳了起来,本能地要抓起武器,接着才反应过来身上并没有。我过了会才放松下来,坐下来看着她翻着书。

    “你可真安静。”我小声咕哝道,感觉有些尴尬。

    “不算是。你方便时声音可不小,记住打开风扇,把门关上。”她继续读着书。我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不过还是照她说的做了。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不过瓶盖子未发一言,只是继续阅读。过了一会,她再度开口,语调轻柔。“在你昏迷的时候,你的朋友替你交了任务。他们把你的护甲送去修理。我推荐了些额外的防护。你带来的辐射蝎腺体换了四百二十五瓶盖,名流马的任务报酬是两千二百五十瓶盖,而猎户座(orion)他们给了你们两千二百瓶盖。扣去补给品的花费,你已经完成了任务的一半。”

    我们已经赚到了一笔小小的财富,但对我而言并没什么好激动的。“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我坐在小床上问道。瓶盖子好奇的看了我一眼。

    “他们该告诉我什么事情吗?当你们三个到达这里时,你还昏迷不醒。我想你独自休息的话会恢复的快一些。”她从账目间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耸耸肩。“我经常忙的没工夫睡觉,所以这算不了什么。”

    我揉揉我的脸。“我在外面可是够呛。”我承认道。“我一定是有些发疯了。”

    “也许吧,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多半是你经历的太多了点。我想,除dj-pon3的故事外,你大概见证了些恐怖的事情?”我张开口想骂娘,但想了想还是闭上嘴。瓶盖子继续低头翻着书。“我从来不清楚他为什么老是想把小马们塑造成英雄或者反派。看起来有些幼稚。”

    “那你觉得我是英雄吗?”

    “英雄。”她近乎轻蔑地吐出这个词。“废土并不眷顾英雄,它将英雄吞噬,燃尽他们的生命,或者更糟,将他们变成别的什么。在废土,当英雄的代价太高了。”瓶盖子站起身,向我露出温暖的微笑。“我更想把你当作独一无二的存在,用你做的每一件事给出评价,而不是把你视作浪漫主义的象征符号,去要求你完成什么功绩。”

    我给了黄色的雌马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你把床铺借给我,感觉好多了。我最好去找p-21和晨辉,再找些活计。”没错,好太多了。不管路上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用担心。完全不必。

    内脏洒在破碎的柏油路上…

    一点也不关心。

    “现在是凌晨三点。”瓶盖子答道。“你的朋友们和大市场的多数小马都在沉睡。”

    “噢,我不是有意让你醒着的。”我抬头向她桌上的账本瞟去,不过上面的东西看的我一头雾水。“你在弄些什么?”

    “让大市场继续运行下去。”她的眼睛盯着数字。“和我每天做的事一样。你在马哈顿高速的战果给了我们些许回转的余地,不过我们的贸易额几个月来都在不断下滑。”

    “真的吗?很遗憾你在损失瓶盖。”我对生意上的了解比终端和医疗的还要少。她似乎被我的话给逗乐了。

    “钱去而复返,流动不停。我们的真正损失是贸易。”她说着合上了账本。“拾荒者一共有三个中心,彼此间竞争不休。”

    “竞争?如果你们都是拾荒者的话,不该并肩协作吗?”

    瓶盖子叹了口气,她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瓶闪闪可乐。咬下瓶盖,她把瓶子放在桌上。我飘过一瓶,饮下一口清凉的胡萝卜饮料。“事情比较复杂。你看,我的父亲是拾荒者的领袖。他有三个女儿,我是其中之一,我的两个姐妹也各掌握一着个中心。不幸的是,我和我的姐妹间有着…不同的经营理念。”她叹着气皱起眉头。“按理说,等家父去世后,该由我们三个之一继承家业。我想你能看出这其中的困境。”

    “恐怕我还是不太懂。”我承认道。“抱歉,要是我的脑袋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更灵光些就好了。”和瓶盖子交谈的好处之一,在于这事占据了我差不多全部的脑力。我几乎不再去想按下那个按钮的事了…几乎不…我握着可乐瓶的蹄子在颤抖。“你和姐妹们处的不太好?”

    “投机(caprice)认为拾荒者应该和直接搜刮的工作分离开。她在弗兰克镇的拾荒者中心,经营范围包括色情业和上瘾药物。投机不觉得让瘾君子为毒品而倾家荡产有什么不对的。说实话,她对这方面相当在行。”她想了想,接着向我笑笑。“你能想象得到,在她眼中我就是个顽固不化的清教徒。”

    “我不明白,做生意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瓶盖吗?”

    “要一堆瓶盖有什么用?在里面游泳吗?”瓶盖子道,她拿出一个瓶盖,放在蹄子上端详。“这只不过是一个金属片罢了。真正有价值的是贸易。用瓶盖买商品,卖商品赚瓶盖。相比于贸易本身,瓶盖的数量无关紧要。如果说有什么让我们联合起来,那就是贸易。说到底,每匹小马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咯咯笑起来,希望自己不要显得过于无理。“抱歉,但你的语气好认真。商贾怎么拯救马国?”

    “这事情有那么奇怪吗?贸易需要规则,理解,和双方的同意,需要对其他小马的尊敬和了解。没错,我可以动动蹄脚让自己赚的更多些,但这样只会进一步削减贸易额。这就是我对废土的和平与秩序做出的贡献。”瓶盖子说着喝完了闪闪可乐。“我知道这也许看起来很傻,但废土很广阔,而我对刀枪可是一窍不通。”

    我时常觉得自己除了会开枪外一无是处。“相信我,会用枪械好不了多少。”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摇摇头,面带微笑。“你能做出改变,黑杰克。凭你自己的蹄子和意志,小马们被拯救或处决。这种力量…”她略显悲伤地看着我。“我明白了…”

    耳边咚咚地回响着心跳声。我努力平复着呼吸,蹄间的闪闪可乐滑落地面,棕色的饮料洒了一地。用尽全身意志,我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前蹄的颤抖。“这…这力量不是我应有的。或者任何小马应有的。”

    她沉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一直等着我恢复平静后,瓶盖子才用平和的语调道:“但这力量为你所有,黑杰克。很多小马都愿意任意施展这种力量。事实上,他们简直太乐意了。”

    “我用这种力量杀死了几十只幼驹。”我紧紧闭上眼睛。那首摇篮曲仿佛在耳边回荡着。为什么我们要在他们死去时唱歌?四十…我无法忍受下去了。于是我把每一件可怕的事情,一直到那些土匪,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瓶盖子闭上了她的眼睛,似乎在思考我向她讲述的故事。接着她静静地开口了。“没有正确的选择,黑杰克,但我的抉择多半会和你一样。”我看着她。拾荒者的领袖面容严肃。“学院派都是很好的小马,但他们不会花心思去治疗两个世纪前就已奄奄一息的小马们。他们的兴趣在于收集失传的芯片和科技。在他们蹄上,这些幼驹只会被继续留在那里。而至于英克雷…他们为什么要帮忙?那里可没有天马幼驹。”

    “即便如此,但我的蹄子上仍然沾满鲜血。总有一天我必须偿还这笔债。”我小声道。漂起可乐瓶,我仰头一饮而尽,把地板上洒掉的饮料也团成一团扔进了水池。

    瓶盖子等着我做完这一切,接着开口。“没错。事实上,每一刻你都在为此还债。”我略感吃惊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以为什么?“而你也将继续偿还,直到自己对这一切都变的漠不关心。即便坐拥一个大集市而无所事事,你也在偿还这笔血债。”

    “你?…但除非说你的雇佣条例中也有处决的部分,你能杀过谁呢?”我吸了口气。瓶盖子,杀手?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她和杀手联系起来。

    “你见过了那些悬赏令。我不至于幼稚到相信上面的目标全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但我还是把他们的信息提供给猎手们。我卖给他们武器弹药。以我自己的方式,我终结了成百上千只小马的生命,但最终我还是希望,我所守护的要比伤害的多。”她平静地注视着我。“若是失去这种信念,我就和在失落天堂的姐姐盘剥(usury)没什么区别。”

    “盘剥?”我不禁一怔。那些被解救的小马提起过失落天堂。就算我再蠢,也明白其中的关系了。“你的姐姐经营着奴隶市场?拾荒者也涉及奴隶贸易吗?”

    “现在是了。”瓶盖子闭上眼睛,无奈中带着痛苦。“盘剥觉得我们忽视奴隶贸易是个错误。小马们和商品没什么区别,无论用于劳力还是性爱都相当有利可图。”瓶盖子轻声道。“如我之前所说,大市场正在失去贸易额。越来越多的小马更愿意去失落天堂或者弗兰克镇来买卖交易。等父亲去世以后,我只能选择出售毒品和性爱,或者小马。”她阴晦地笑笑。“不过更有可能的结局是我放弃这里,到十马塔(tenpony)或者友谊市(friendship city)开座店。某些东西是我不愿买卖的。”我隐约感觉她说的不是搜刮工作。

    我久久地盯着瓶盖子,种种复杂的感情流返于心头。尊敬…不。敬仰。这只小马在废土上生活了一辈子,而拒绝出卖自己的尊严。就算自己的生意因此受损,她仍然坚守心中的正义。我一直以为对商贩来说,没什么比财富更重要了。

    突然间我知道该怎么偿还我的债了。

    “那…我该怎么干扰她的贸易?”我静静地问道。

    “你能行吗?”瓶盖子站起身,好奇地看着我。“不论你想在废土做什么,都会有小马受到伤害。也许是你,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那匹小马理应受惩罚,也许他不是。你能做到吗?”

    接着我意识到了她究竟在问我什么。我能做到伤害,杀戮其他小马吗?我能承担得起作为杀手的代价,或者只是被一次次地击垮,直到再也承受不了为止?“我不知道。”我回答。“我以为自己能做得到,而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

    “我猜我们只能自己去发现答案了。”瓶盖子语调轻柔。“多亏了dj-pon3的宣传,你已经对她的事业举起了反旗。我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录的音,但现在每一个贩奴集团肯定都在琢磨你对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威胁。你越是能干扰到奴隶市场的货源越好。但最终你得对需求的那一方动蹄。有些小马,比如吠城的红眼(red eye),除非他们死了否则是不会停止的。但还有别的一些地方,比如硫磺瀑布(brimstone’s fall),那里的奴隶交易规模要小的多,也更好整治。”

    我瞥了一眼蹄上的哔哔小马,地图上多了一个方形的坐标,位于大市场西南方向很远处。“当然,我不能跟你签署正式的协议。如果我的姐妹们认为我在有意破坏她们的生意,拾荒者间便会爆发全面内战。”

    我回看着她。做得更好。我能做到吗?我必须做到,否则自己便和杀手没什么区别。“那片地儿有活儿干吗?”我试着露出微笑。“毕竟,麻烦似乎总是主动找上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瓶盖子给我找的几个活都中规中矩。巡查一遍从大市场到弗兰克镇的旭日高速,在米拉马雷气象中心(miramare air station)找一些电子部件,给弗兰克镇的居民送些信。硫磺瀑布距这条路也不远。如果能想办法削减奴隶贸易中的需求,那将不仅是对废土居民的福音,对瓶盖子也有好处。对我而言,前途还是一片扑朔迷离,相比和守望者的第一次对话,我并没感到有多少自信。但至少我的确想做些好事。守望者,dj-pon3,瓶盖子…就连小蝶的雕像也在劝我行善。做的更多,帮助小马。也许做的足够多,就能弥补自己干下的那些错事。还我的债。

    但首先,一事归一事:弄把新的霰弹枪,取回修好的护甲。特殊弹药挺好用,但它们是枪械保养的噩梦。我要么小心开火,要么就得背把备用的霰弹枪。不过考虑到这个点小马们还在睡觉,我最好回床上等到天亮再说。但话说回来,我也不怎么想睡,

    “下注吧。”我听到一只雌马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没记错的话,她叫楔石。我竖起耳朵,走了过去。五只小马正围在一个圆桌旁,他们的面前是五颜六色的筹码,蹄间握着卡牌。我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算我一个好吗?”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心照不宣的微笑。‘我不会告诉监督的’我的脸上说着。灰绿色的雌马略带惊讶地看着我,看起来有点怀疑。“你会玩头尾扑克(head and hoof style)吗?”我摇摇头吗,但我猜自己今天赚了一大笔的消息也传到了这几位小马的耳里。规矩其实和铆钉喜欢的一种玩法差不多。你把两张牌背朝下放着(作为你的头),两张牌正面朝上(你的尾)。每个回合你往自己的头或者尾里加一张牌,并增加赌注。每匹小马最多有七张牌。六名玩家就意味着得记住四十二张牌。玩的越久,赌运气的成分也就越大。我接过他们发给我的几个筹码,在牌桌前坐了下来。

    两小时后,整场牌局变成了我和楔石之间的对决。她比我聪明多了,下注策略也十分精明。我?我赢得多,输的也多。不过我总是能多赢那么一点。但话说回来,打牌和赢钱都是次要的。之前一直没意识到,但我真的很怀念这种气氛。牌桌上的嬉骂玩笑,打情骂俏,都让我想起了以往那些没有充斥着杀戮和残酷的日子。当然啦,还有威士忌。必须承认,我以前还没有真正喝醉过。在99号我们没有合法的酒精饮料,于是第一口我像闪闪可乐那样灌了下去,结果咳嗽个不停,才知道威士忌应该慢慢喝而不是仰头痛饮。很快,我的肚子里便满是舒适的暖意,脑中的恐惧和疑虑都一扫而空。我感到很高兴。

    接着我看到了鬼魂。那只独角兽站在一堆废金属中,他茶色的鬃毛和棕色的皮毛都算稀松平常,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的可爱标记。和p-21的一模一样。

    u-21.我站起身,独角兽消失在视野外。“这把别给我发牌。得去…上个厕所。”

    “早说就好了。”楔石高兴地拿过我的牌。我向他消失的地方冲去…好吧,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嘿!厕所在那边!别在货上撒尿!”

    “来这里…小马小马小马…”我一般哼着,一边向那堆废金属末端走去。“我只想跟你问几个问题,关于天王先生和血色先生。我不会伤害你的。”希望我真的不用伤害他。不流血而弄到答案是最好的结果。

    我注意到他正躲在两摞生锈的发电机和电器旁。独角兽紧盯着我,浑身颤抖着。“嘿,u-21。你遇到过一匹叫血色的小马。我也很想认识认识他。”

    “我很抱歉。”他小声道,接着停止了颤抖。嘴边露出奸诈的微笑。“但他只想要你的哔哔小马。”雄马的角突然亮起强光。

    “噢该死——”我开口骂道。一股强大的法术攥住了我的脖子,紧紧勒着将我举到半空中。接着,那堆那我刚刚以为是废金属的东西站了起来。

    “你好啊,卫兵婊子。”在避难厩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大。现在,他简直是硕大无朋。就算去掉那些焊在身上的盔甲和支撑他体重的活塞组建,天王仍比我足足高了一头。通常情况下,看到他的肉体在移动时被金属部件扭曲的景象会让我把肚子里吐个干净。但此时我的头脑却感到奇怪的冷静,或者说,我无助地挂在他肩上两把大枪之间。“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你。”

    “我过的也不怎么样。”我艰难地吐出口气,强迫自己微笑。“那,听说你想要我带着的一个电脑程序?恐怕对你没什么用。它给加密了。”

    “血色可不管,婊子。他只想要你的哔哔小马。”他伸出蹄子抚摸着我的脸颊…那感觉像是被机器触碰。“要是你在刚出那该死的避难厩时就把它交给我,我说不定还会让你离开。或早或晚,多半得爬走。但现在,让我花了差不多一星期来追你?恐怕我不会太宽宏大量了。”

    “真有趣。”我冲着他的丑脸哈哈大笑。“要是你几个钟头前找上我,我多半会直接交出哔哔小马,可能还连带着这条腿一起。”我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微笑,看着对方疑惑地眨眨眼。“现在嘛,有两个小小的问题:首先,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不过我可是蠢的要命。其次…”我顿了顿,眼睛盯着他的加农炮。没错…多半就在那里。至少我熟悉自己的枪械。“其次…我正喝的烂醉。”

    说着,我用自己的魔法压住了加农炮的扳机。当它们开火时,炮弹正巧从我的耳边擦过,将后面堆成山的垃圾震塌了。一块废铁打中了u-21,独角兽的魔法顿时松懈。我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天王面前,缩成一团。除了嗡嗡的耳鸣声,我什么也听不见。真是多谢了甜美的威士忌,我的身体一片麻木,几乎感觉不到周围的震颤。

    他站到我身上,金属巨蹄压在我的腿上。听起来他的声音好像是从水下传来。“你觉得那有什么用吗,婊子?”他开始往蹄上施加压力,估计是想直接把我的腿踩下来。也许吧。

    “你开枪了。”我喃喃说道。收割者闻言抬起头,巨大的炮塔已经调转过来,黑洞洞的炮管正对着他。天王向后退去,眼睛瞪的滚圆。我紧紧蜷起身子,嘴里咯咯笑个不停。“我的枪更大。”炮塔开火了。

    哇哦…我飞起来了!

    啊噢,好吧,重力还是起作用的。

    我砸穿了武器店上悬挂着的一串铁链,落在柜台后面。弹药箱可不比枕头柔软,事实上它们硬的要命。但不管怎样,里面装的都是满满的弹药。我躺在柜台后头,感谢着酒精的止痛作用,一边慢腾腾地给找到的武器上弹。

    大集市现在乱成一团。“婊子!!!!!”天王的怒吼回荡着。楔石和其他小马蹄忙脚乱。炮塔再度对准了天王,但并未开火。至于我,我摇摇晃晃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拿着我新找到的…霰弹枪?狙击枪?我看啥都模模糊糊的。好吧,至少我认得出枪口在哪扳机在哪,这就够了。“嘿天王!你还想要我的哔哔小马么?等我死了你可以从我的…呃…”我一句话没说完,吐了一地。喝了那么多,又被甩飞,这也是难免的。

    噢,看啊!天王在那里,一支加农炮已经不翼而飞。他估计好久没挨过枪了,支撑身体的那些机械部件都被打的破破烂烂。每走一步,天王都踉踉跄跄,努力地保持平衡。我给了他个飞吻,他回给我…呃,一发炮弹。多亏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法瞄准,要不我刚才多半就成了一滩黑杰克酱。

    又一声低沉的巨响,炮弹深深地埋进了混凝土里,碎石飞的到处都是。看来它不会爆炸…目前而言。虽说又大又沉,还摇摇晃晃,天王的动作还是很敏捷。

    “嘿,天王!我也有把枪。”我向他喊道。或者说我自认为如此。我的话在别的小马听来多半是“唉天哇哇哇哇!喔也呦呦呦锵锵锵!”收割者向我冲了过来,没时间说俏皮话了。我将枪口对准他开了火,接着打开了sats…等等!应该是先开sats再开火…取消sats,我看着炮弹打中了天王金属的胸膛。真该死,我想瞄他的脑袋来着。

    接着天王爆炸了!我低头看看魔法握力中的武器,眯着眼仔细辨认上面模糊的字迹。榴弹…发射器?我还以为榴弹只能扔出去。不幸的是天王还没死,而且他很不高兴。说实话,四周看看,已经围了一大圈不高兴的小马。我不是其中之一。我高兴的很:肚子里灌满了威士忌,脑袋晕乎乎的,向周围的每匹小马高声欢呼。

    p-21和晨辉立刻找到了我,开始向我的嘴里灌治疗药水。真有趣,为什么我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反而觉得疼?眩晕的感觉消失了,周围的声音也不再像是从水下传来的了,我才注意到耳鼻周围的血迹。见鬼,我身上还沾满了水泥碎块。突然间我感觉不那么好了。为什么自己开始抖个不停?

    他们扶我颤巍巍地站稳,与此同时瓶盖子走上前来,周围是楔石和保安队的其他成员,他们都全副武装。“结束了,天王。我会把账单送给教父(big daddy),你们两个可以自己解决。”

    “还没结束。”他伸出蹄子指着我。“把她交出来,瓶盖子。我现在就给你五万瓶盖。”

    “你可没有那么多钱。”瓶盖子道,但我能听得出她的疑虑“何况,就算你有,有些东西也不是能买卖的。”

    “放屁,瓶盖子。这是个商场,没什么是不能卖的!”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瓶盖子瞪着他,眼神轻蔑。“你多半是把我和我的姐妹们搞混了。你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给我滚,天王,要不我就把你的残躯卖给尸鬼们。”

    收割者打量了一下四周,皱了皱眉头。“好吧,但我在这还有最后一桩生意。”他指着我,大声道:“五万瓶盖,悬赏废土卫兵。想要的话,就把她和她的哔哔小马——一定得是完好无损的——带到竞技场(arena)来!如果能活捉,十万瓶盖!盘剥会帮我付钱的。毕竟,她可没那些操蛋规矩。”他冲瓶盖子喷了喷鼻息。天王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转身向出口走去。u-21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他回过头对我不怀好意地笑笑。

    周围的小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余不时瞥向我。“来吧,黑杰克。我们得把你送到骨锯那儿。”p-21说着把脑袋伸到我肚子底下,把我背到背上。“女神在上,我们刚刚把你修补好。就好像你总要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一样。”

    “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嘴里喃喃道。两只小马带着我走开了。

    我已经对瓶盖子的办公室很熟悉了。天王知道我要回来完成合同,于是他就等在这里以逸待劳。既然我成了悬赏的目标,楔石和瓶盖子觉得我最好在公众的视野以外休养,以免引发意外。未用一纸一字,天王便发起了喙灵顿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桩悬赏令。那还仅仅是击杀我的报酬,生擒的话赏金再加一倍。

    “多数小马一辈子能看到一千瓶盖就很幸运了。”楔石带来了我修好的护甲,脸上眉头紧皱。“我们必须把你带出去,要不然他们会为了找你把这地方闹翻天的。”我浑身抖了抖,不过主要是脑袋在发抖。我以为骨锯已经把我彻底治好了,但脑袋仍抖得像是得了脑震荡。

    我给了大市场的保安队长一个好奇的微笑。“不想自己挣笔外快吗?”

    灰绿色的雌驹不屑地哼哼鼻子。“我不是那种不知感激的混蛋。你帮了我们,也帮过其他小马。我宁可光明正大地赚钱。”她说着将修好的护甲扔到我旁边的小床上。“这算是你玩牌赢的。”

    我将护甲飘起来,扬了扬眉毛。为什么感觉沉了许多?“它怎么了?”我能感觉到凯夫拉护具底下安上了坚固的甲片。

    “金属铠甲。我想你需要些更结实的防护。你挨的枪子儿太多了。”她微微一笑。“我也加了些特别的东西。赶紧去完成你的任务吧,干掉天王,我们找时间再来一局。”

    “你觉得我上哪儿能找到他?”好让我向反方向走?

    “他是个收割者。如果他不去忙着杀戮的话,多半就在竞技场。”我看看哔哔小马…没错。‘喙灵顿体育竞技场’在地图上显示了出来。要不是我现在浑身缠满了绷带,我真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是教父的天启四骑士(four horses of the apocalypse)之一…没错。他们真的这么自称。”

    p-21和晨辉为了找把合适的弹鼓霰弹枪花了不少钱。此外还有一把备用手枪和一根崭新的警棍。“多谢了。我的生日还没到呢。”我扭头看向瓶盖子。“那,我猜那些任务只能再等一会儿喽?”

    柠檬色的雌马微笑起来。“何必呢?就算有悬赏令,也不影响你接活。每个贸易点理论上都是中立地区,你可以派晨辉或者p-21去领赏。不过多加小心,这是笔天价的赏金,我知道很多小马不会管你是不是废土卫兵。”

    “我不想扫兴,但我们要怎么出去才不至于引得一大群亡命徒死死追杀呢?”p-21道,一脸看上去就令马扫兴的表情。

    瓶盖子回以微笑。我的鬃毛又开始痒得要命。

    蹄注:升级。

    新技能:快速拔枪——你抽出武器的速度增加50

    任务技能:镇魂瞪眼(等级1)——你可以通过眼神接触恐吓非敌对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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