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蒙昧
空蝉上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此刻持剑站立的玄衣少年，早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驱邪法会城内二十四家寺庙道观轮流做东，三年一届，也就是说，错过今天，他要等足七十二年，才会轮到下一次以悲慈寺作为主场。
而且，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他的阴谋已经暴露，佛毒之事，也被在场的二十三家方丈观主知晓。
一旦今日不能功成，纵虎归山，明日必然就是悲慈寺面临被围攻的下场。
原本大好局面，就毁在了这玄衣少年的一剑一雷之下！
到底是什么剑术，能够破去以两千三百七十七名僧众共同加持的【自见性空颠倒印】？
又是什么样的雷法，竟然能够振聋发聩，瞬间惊醒数以万计的梦中人？！
空蝉上师放眼四周，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百姓，从恍惚之中苏醒，露出迷茫之色。
“咦，怎么宝坛上换人了？这个玄衣少年是何人？”
“我好像有点头晕，甚是疲惫，刚才发生了何事？”
“我的头发怎么变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上的菩萨哪里去了？都走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参拜呢。”
“悟了！诸位，我顿悟了！刚才我感觉到要追随佛陀而去，登西方极乐世界，哈哈哈，我是天选之子，对不对？”
人群之中响起阵阵私语。
他们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所有记忆，都还停留在空蝉上师，以佛法诛杀恶鬼，点醒痴呆少年郎的印象之上。
还未输！
空蝉上师伸手连点身上穴位，封住气血涌动，悄然抹去嘴角血迹，维持住他得道高僧的形象。
阵破了可以修补，佛陀金身也能重塑，只要人心未失，方才经历的一切，未必不能重来一遍！
而当务之急，是要将捣乱的少年剑修，以及那个神秘的小沙弥，斩杀当场！
“诸位，请听贫僧一言，方才佛陀降世，赐下甘露，本可人人就此成佛，去往极乐世界享无尽福祉，但无奈有妖孽捣乱，坏了诸位这场天大的佛缘。”
空蝉上师伸手一点，对准陈牧。
“是他！以妖雷邪剑，斩断了梵音妙画，破了诸位的顿悟飞升！”
空蝉的声音，不算洪亮，却能清晰传入每一个听众耳中，勾起其心中三毒。
所谓三毒者，贪嗔痴是也。
原本的【自见性空颠倒印】，是以众生心中的三毒为药，颠倒反转，化作戒定慧三学，将众生引向极乐，“自愿”献出功德寿数，填入佛陀金身。
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可以人人成佛。
只不过，
是成为佛的一部分。
如今阵法被破，佛陀金身破碎，空蝉便反其道而行之。
以自身的佛法修为做引，以百姓的贪嗔痴三毒为柴，火上浇油，引爆其三毒业火之怨。
矛头……
自然是直指场中的玄衣少年！
【自见性空颠倒印】的发动需要一个引子，那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足一个在场百姓共同的心愿。
比如，先前那南凰州美妇人的爱子得以恢复神智，就是一个众人共同的心愿。
一旦满足，自入局中！
如今，好不容易塑造的群体意境被破，想要重启【自见性空颠倒印】，就需要重新满足一个共同心愿。
玄衣少年陈牧，则是他新选定的引子！
空蝉上师眼眸冰寒，心中杀意凛冽。
而在场的上万百姓，虽然没有记忆，但方才“向佛”的感觉犹存，那是一种普通人可能一生都难以经历一次的独特体验。
仿佛要灵魂出窍，飘忽若仙！
可不正是成佛机缘？
竟然被那少年破坏，简直是可恨至极！
于是乎，无数双怨恨的眼神，此刻通通投向了握剑站立的少年。
“好个贼子，坏我成佛机缘！”
“这些年我供奉悲慈寺，倾尽家财，难得才有一次大机缘，竟是被此獠破坏！”
“该死！该死！竖子该死！你不得好死！”
“滚下去，宝坛重地，何等神圣，岂容你一个黄毛小儿站立？”
“呸！看着还挺英武的一个少年，没想到居然是一肚子坏水的贱胚！”
无数小娘子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香囊，往陈牧的身上猛砸。
而男子则是更为过分，纷纷脱下脚上充满汗味的臭鞋，对着陈牧的脸飞甩而去。
在空蝉上师身后盘坐的伏魔寺智空老和尚，见状深沉一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血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徒然无力地顺着脸颊滴落衣襟。
若无那持剑少年挺身而出，在场的百姓之中，不知要几人披麻，几人戴孝。
不出三日，满城白缟，邙谷之内，不知又要竖起多少新坟，发生在南凰州菀城的鬼疫，未必不会在三棺城重演。
明明是拯救了一城百姓性命的大英雄，如今却在空蝉的妖言惑众下，沦为百姓唾骂嫌弃的对象。
那可是他亲手挽救的无数条性命啊！
也不知那少年如今内心会作何感想，又该是多么悲怆绝望。
只怕会，一怒之下，甩手走人吧？
若是那少年负气远遁，包括他自己在内，一众有修为在身的正派人士，都身受佛毒祸害，难以抗衡。
如此一来，刚刚才侥幸脱离苦海的数万百姓，不久之后将会再次沦为空蝉那妖僧肆意妄为的玩物。
可悲、可怜、可恨！
人心，竟是如此轻易被扭曲摆弄之物！
可惜，只恨自己虽然全程清醒，旁观了一切真相，却苦于修为有限，无法突破空蝉妖僧设下的阴谋，不能挺身为那少年仗义执言。
唉！
都是命！
空蝉和尚轻易勾动了人心三毒，见群情激愤，也是心满意足。
他冷眼看向陈牧，双唇紧闭，却是以传音入密的法门，对少年大加嘲讽。
“如何，这便是你逞英雄的下场，世人皆蒙昧，不分好歹，自私自利，三毒深藏，天生恶种。”
“唯我佛慈悲，包容万千，愿意度化此等顽劣不堪之徒，纳其入佛陀金身，成就功德无量。”
“你阻众生成佛，下场便是这般，要独自承受众生唾骂，业火缠身，杀劫无穷，越是负隅顽抗，则越是沼泽深陷，还不迷途知返，乖乖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