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菜市场
太真殿。
偌大的殿内，人头攒动，一名身穿蓝色水纹道袍的少女，站在陈牧身旁，给他介绍着殿内众人。
这名叫姜瑶的少女，是云海峰姜真人的爱女，如今是练气境修为，却也在真传之列。
宗门真人子女，自出生之日，起名之时，就是上清真传，直接录名道册玉璧。
要论天生贵种，如姜瑶这般的真人后裔，才是真正称得上这方天地的天眷宠儿。
若那沈泷将来有望得见此情此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姜瑶岁数和陈牧相当，面容清秀，个头不高，身子骨也偏瘦，眼珠子却甚是灵动，像是一只雀跃的百灵鸟，对陈牧充满好奇。
但陈牧听到她的声音，却顿感头痛。
倒不是他对少女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属实是殿内人数太多，他一下子完全认不过来。
按理说，一位当世真人，在外界的地位，已经是比人皇朝的亲王公主都要显赫的人物，跺跺脚就山河震动。
可在这上清宗太真殿内，却是一抓一大把，和那集市上的萝卜青菜，并无两样。
而现在的太真殿，给陈牧的感觉，也正如那世俗人间的菜市场一样，充满了喧嚣和吵闹。
“德阳子是我上清宗的太上长老，百年前为宗门立下大功，地位何等尊贵，其丧礼白事，科仪岂能儿戏？必须要按照最高规格来办！”
“此言差矣，德阳子长老对宗门有大功不假，可这百年来他弃宗门事务于不顾，也是事实，功过相抵，我认为不能举起最高规格的科仪，以免宗门人心思乱，徒惹非议。”
“景霄真人，你真是可笑，就允许你自己魔劫潮后，闭死关百年，却容不得人家德阳子长老，游历人间，挑选传承衣钵的真传弟子？”
“哼！景诚真人，你不要颠倒是非，贫道是禀告掌教，安排好峰内事务后，才入坐死关，可百年前德阳子下山，可有和任何一人知会一声？倒是因为找他一人，闹出了好大的笑话！”
“笑话？这天下谁敢看我上清宗的笑话，看我不把他的嘴巴给撕碎了！”
“景诚，你的戾气太重，小心渡不过心火之劫，化作飞灰。”
“我呸，好你个景霄，敢诅咒我？等心火上来，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滚，贫道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无赖之徒。”
“呵呵，说不过我吧，要不要手上功夫见真章？”
两个身穿紫袍的真人，隔着棺椁对骂，唾沫横飞，这副场景，当真是把陈牧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本以为自己的师父德阳子，已经够丢修行人士的脸面了。
如今一看，却是一脉同源，和这两位白发苍苍的大宗仙长，难分伯仲。
活久见！
原本见了七十二峰的瑰丽风光，让从小就在世俗江湖摸爬滚打的陈牧，的确对仙家气象心生敬畏。
可如今到这太真殿一看，得，其实所谓的当世真人，百姓口中的神仙人物，和他的师父德阳子也没啥两样。
就是穿得干净整洁点，相貌气质有风度点，身上的配饰法宝多点，气场气势也充足了点。
嗯，仅此而已。
哪怕是只手就可以翻云覆雨的真人，依然会在议事的大殿内，争吵得面红耳赤，嘴里不断吐着污言秽语。
着实和街头的肉贩子吵架没有两样。
幻想破灭！
于是陈牧下山的心，也就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可他在这边装死，战火却依然很快蔓延到了少年的身上。
“陈牧小友既然是德阳子长老的衣钵传人，自然也是宗门真传，应该立即录入道册玉璧，以正其名。”
“呵，德阳子前面收的四位真传，如今可见一人安心在灵剑峰内修行？一个个都放浪形骸，没个修道之人的模样！”
“景霄真人，你这也反对，那也反对，今天到底该是个怎么章程，你总得拿定个主意吧？”
“依我看，德阳子的丧礼科仪，就低调举行，仅在宗门内让一众弟子瞻仰其遗蜕，再由掌教真人开坛讲法七七四十九天即可，无需宴请各方同道，铺张浪费。”
景霄真人是一位仪态极佳的中年美男子，青丝如墨，身如玉树，蓄有美髯，眼眸幽深。
可陈牧却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让他感到莫名。
此时，恰好景霄真人将眼神投于他身上，毫不掩饰眸子里的嫌弃与厌恶。
“至于此子，有前车之鉴，太容易得来之物，往往不被珍惜，他想要录入道册玉璧，可以，不过须先在宗门内，以外门弟子的身份，修心养性十年，再通过宗门考验历练，方可正式成为真传。”
面对此人刻意的刁难，陈牧内心倒没有太多愤懑。
本来他就不是冲着成为真传弟子来的，而且做好了随时下山的准备。
对面这位让不让他录名字啥的，他还真不在乎。
唯独对方所言的“前车之鉴”，让他颇为感兴趣。
从和师姐梦真人的对话里，也有提到过，老头在他之前，还收了四个徒弟，继承衣钵。
可他在灵剑峰上，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似乎那么庞大的一座灵剑峰，在他到来之前，就只有梦云湄一个人居住。
属实是反常。
难道说，老头前面收的四个徒弟，也是来到上清宗后，就很快就转头下山，不在宗门内修行，这才引起了景霄真人的不满？
有点意思！
陈牧嘴角微微翘起，反而对那四位名义上的“师兄”，感到好奇。
而见他这么一副悠然自得的淡定表情，和前面那四个无法无天的灵剑峰真传一样，丝毫不把宗门事务放在心上，
景霄真人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踏前数步，来到陈牧的面前。
虽然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可作为一尊当世真人，哪怕只是眼神的注视，都有如山岳般的重量。
陈牧刹时间就感觉自己的双脚好像浮空，身体飘忽不受力，好像溺水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在，笑，什，么？！”
景霄真人神色严肃地盯着陈牧，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发问。
要是遇上意志力稍逊的人，在真人这般施压下，只怕会立即瘫软跪地，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还可能会出现失禁等失礼举动。
而陈牧面对景霄真人的无形施压，虽然也是身子微微颤抖，却也依然挺直了腰板，膝盖半点不弯曲，扬起头颅。
他咧嘴一笑，
竟是笑得更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