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比翼从此添双翅 连理于今有合枝
人生，就是一段段等待拼接而成。等一片花落，等一方月圆，等一人归来，等一缕尘缘。
一盏秋灯，一帘秋雨，一夜秋凉，不经意间，渐浓的秋意为草木镀上了金黄，一场盛世繁花已零落成泥，却依旧暗香如故，人生亦如是。当千帆过尽，最终留下的便是从容自若的自己。
张正东听了四弟的话，提了筐时蔬，带上陈艳芳，一起去了队长家。张正东拿出怀里的一整包烟，双手奉给队长：
&34;叔，多谢您的成全。婶，今个带艳芳来认个门，以后，你有啥事，言语一声，喊她帮忙，就成。”陈艳芳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跟着喊：
“叔、婶，以后请多关照俺，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懂礼节，不到之处，还要请你们指教俺。”
“这姑娘不错，有模有样的，正东啊，你可是走好运呢。”队长娘子拉着艳芳的手说。
“多谢婶 ，艳芳娘家没人了，以后婶就是我的长辈。”女人能聊到一起，就是亲。
“那敢情好，婶就缺个闺女，以后把婶这当娘家走。”这话说的，差点把陈艳芳的眼泪给说出来了。
张正东说：
“叔，我也没找人择日子，自己想了个，叔，你看七月初七拜堂成亲可照？“
”老日子呢，怎么不照，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你们俩个远隔千里，却在这个大山里头相遇，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好得很呢!&34;
队长这样一说，真是皆大欢喜。陈艳芳拉着队长娘子的手：
“婶，到那一天，你也要到场哈，俺没有娘家人，你就是俺的亲娘。”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白捡这么个闺女，真好啊！”两个女人真像是母女一般，亲亲热热的，一点也不见外。
张正东的亲事就在队长一家人的操办下，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也算是圆满落下帷幕。
老二周定树，想领养个娃儿压压子，委托了好几位远房亲戚，帮忙寻找合适的机会。这事说来也巧，表舅娘给他捎来消息，他们庄上的吴双庆家的婆娘又生了男娃，那个婆娘是个智障傻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这是她生的第五个男娃，虽然她傻，但她生的娃儿个个都光鲜机灵，那边传话来说，吴双庆已经同意将这个娃儿送人了。
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周老二带着媳妇，提着积攒下来的鸡蛋，捉了只老母鸡，用绳子拴住，塞进口袋里，翻山越岭来到表舅家，这里是敦口大队河口生产队，离河湾近，表舅家门前就能看见那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从东往西流去。
表舅娘带着他俩，来到邻居吴双庆家，只见他们一家人窝在两间茅草房里，屋里屋外，四个楼梯档一样的男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才刚会走，这不，床上又包着一个。看着那一个个虎头虎脑的娃儿，二嫂余虎妞眼馋地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摸过来，再进屋到床边，看看床上的那个正把小手塞在嘴里吮吸的小小娃儿，更是水嫩得可爱。那个傻女人看着她们站在床边，脸上挂满了笑，她心里被这个小娃儿温暖着，又当娘了，女人很知足，也很自豪。
她的男人余双庆走了进来，从床上抱起孩子，出了房门：
“哥，这个娃儿你抱去养，我实在是养不活了，屋里的傻子跟个母猪样，一怀一窝，一怀一窝的，我哪有粮食喂养他们。看吧，一顺溜的放牛娃，想要个妮子都下不了！”他的语气里，把个傻婆娘真当是头猪呢。
二嫂赶紧双手接过娃儿，那娃儿兴许刚吃饱了，也不哭不闹，瞌睡来得快，接过来就在二嫂怀里睡着了。看着这么个可爱的娃儿，真的是心都化了，仿佛这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的那块石头早已不见踪影。
二哥递上鸡蛋、母鸡，再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毛票，递给吴双庆：
”兄弟，这点钱拿着给孩子们买点吃的，鸡和鸡蛋留着弟妹做月子补补。这个娃儿呢，你给了我，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娃，跟你没有任何牵扯哈。“
吴双庆拍着胸脯说：
”放心吧，哥，今个就凭婶子在这做证，我吴双庆说话算话，这娃儿出了这个门，就不是这家里的人。家里这一大堆我都顾不过来，你放宽心，我绝不会反悔的。再说娃儿在家受罪，跟了你享福呢！“
二嫂抱着娃，想尽快离开，怕那个傻婆娘舍不得，兴许她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不干了，那岂不走不脱了。
她赶紧拿眼示意二哥，快点走。二哥明白他的意思，就对表舅娘说：
”表舅娘，今个这事先到这，你的大恩大德容我以后再报。双庆兄弟，我们把娃抱走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们会把他当宝一样爱护。所以，以后呢，我们就不要走动，这事到今个为止，谁也不能吐露娃儿的出身，去了我家，就是我的娃！“
”是呢，是呢，出了这个门就与我不相干了。你们慢走，不送啊！“这个名叫吴双庆的男人，把他的娃儿们一个个拉进屋里，把门关了起来。
许是听到没动静了，那个傻婆娘就从床上起来了，拉着吴双庆的袖子问：
”娃，娃呢？娃呢？我娃呢？“
吴双庆厌恶地甩开她的手：
”走了，娃走了，那不是你的娃！走了！“
”哇，哇，我娃，要，要娃！“再傻的女人也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 的肉，舍不得。
见男人不理她，又拉着自己的二儿子问：
”娃呢？二，二子，娃呢？“
”走了，抱走了！“
”哪去了？“
”不知道，不认识的人把小弟抱走了。“
”啊！啊！娃啊！“傻女儿倒在地上打着滚，大声地嚎叫着。
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己的娘，不知所措。吴双庆一把拽起女人，把她连哄带吓地送到床上：
”你莫哭了，吓着娃儿了！过几天，你身子好了，我们再生个妮子，要一大窝仔子，长大连媳妇都娶不到！“说着，吴双庆把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四子塞到傻女人怀里：
”给，把你的奶头给小四吃。“
傻女人一听，顿时将奶嘴塞进小四的嘴里，这下好了，大人小孩都安静下来了。
周定树和媳妇抱着娃儿回家，一路上，小娃儿醒了哭，哭累了又睡，娃儿是饿了，这可咋整呢？讨奶吃又怕别人看笑话，不讨奶吃，这么小的娃儿吃啥呢？
讨个孩子容易，养个奶孩子真不容易，这没奶的娃，咋整呢？
二哥突然想起，队里的那头母牛，刚生完牛犊，不知可不可以去挤点奶回来喂娃儿呢？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没说。到家了，就让媳妇熬米汤去。他怀里揣个碗，悄悄地往牛棚里去。
牛的奶头正被小牛犊含在嘴里，周老二想办法将牛犊扯开来，悄声地对老牛说：
”讨点你奶，喂我家娃儿，娃儿一天没吃了，饿的哇哇大哭呢。“老牛好像听懂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老二瞄准时机，用手捏住牛的奶袋，轻轻一挤，牛奶直往碗里喷，不一会，就接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牛奶，周老二高兴地捧着碗回到家，往娃儿嘴边送，那娃儿刚碰到碗就哭，二嫂拿来筷子，蘸点牛奶往小娃嘴里送，娃儿试着奶味，不哭了，大半天没吃，许是饿极了，娃儿小口小口地吸着，一会便饱了。
”这娃儿还是命好呢，有牛奶喝，给他取个名字，就叫牛儿吧。“二哥看着娃儿，对二嫂说。
”牛儿，牛儿，好哇，这名字结实，好养活。“二嫂开心极了。他们将米泡发，磨成米浆，熬着喂牛儿，牛儿一天一个样，壮实得可爱。
女人养了娃，才知道母亲的心要怎样地细，稍有风吹草动，首先想到的便是娃儿。自从这个娃儿来到家里，二嫂的性情大变，人细致了，温柔了，仿佛从前那个她又回来了。二哥一有空就捧着娃儿，逗着他笑，这当爹的感觉真好！看二嫂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进进出出的嘴里不再喊：虎妞了，而是“娃他娘，娃他娘”。
大哥家的两个女儿，隔一会跑来看一下，有时还抢着抱，要撂从前，她们走路都要离二婶远远的。自从有了这个小弟弟了，二婶只要看见她们，老远就喊：
”大妮、二妮，过来跟弟弟玩。“喊一次两次她俩还不敢过来，时间久了，就惦记着小娃儿，看过一回，禁不住就要看过一回回。大嫂偶尔抱小三儿，过来看上一眼，交流一下养儿的经验，下雨天，大家坐在堂屋里，说着娃儿，哄着娃儿，这样的场面很是和谐，妯娌俩的感情也慢慢地变得好起来。
林慧妹的药早就吃完了，可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变化，也就是药不起作用。按照医生说的，没有太大的指望了。林慧妹的心又开始低落，这辈子难道真是没有当娘的命吗？
周老三虽然也喜欢孩子，但他更心疼林慧妹的身体，只要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他总是安慰她：
“有没有孩子都一样过日子，没有孩子有没有孩子的好处，我俩过得快活，也有人羡慕呀！”
林慧妹心想，真的不能生，就抱养一个也行呀。听说二嫂就抱养了一个，从小养大不也是亲生的吗。她把想法说给三哥听，三哥说：
“再等等看吧，你还年轻，先轻松两年再说。”
林慧妹就不再提了，她懂他的意思：也许，万一自己能生呢？
小琴的两个娃，大的四岁，小的两岁了，平时，林慧妹有什么好吃的，都先仅着两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她可没把他们当外，娃儿们喊她三娘，大的会喊，小的只会喊“娘娘&34;,每当小东西奶声奶气地喊”娘娘“，她都要把他抱在过来亲几口。
小琴看着林慧妹吃药了也不见动静，忍不住还是问她：
”他三娘，你现在身体怎样？有信号没？“她比着孩子喊。
”小琴，我真的没得救了，药喝完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那医生说了，吃完这药，如果还是没改变，那就不用治了。治不好的。“她说得有些哽咽。
”你也莫想多了，毕竟你是为了三哥才得的病，只要三哥对你好就照了。如果你愿意，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他俩是我们共同的孩子，老了一样替我们养老送终。“
林慧妹感动得抱住小琴，泣不成声了：
”小琴，我这辈子遇到你，遇到三哥，就是最大的福份，也许老天怕我得到的太多了，所以要拿回去一些，人的一辈子，哪能事事如愿呢？“
”往好里想，往好里想就对了，现在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往后会更好的，只要我们两家在一起，永远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亲。“
夜里，小琴对二顺说：
”如果我们再有了孩子，就送给三哥三嫂他们养，可照？“
”你怎么这么想？“
”我们俩一个接一个地生，三嫂治也治不好，我们替他俩生一个不也行吗？“
”你个傻婆娘，这是生娃儿呀，又不是小猫小狗，生了可以送人领养？“
”我们俩家近，他们养和我们自己养还不都是在眼跟前。哪里会不照呢？‘
“就是因为太近了，大人心里不会安宁的，不是说他们养不好，而是怕娃儿大了，怪罪爹娘呀，再好的家庭，都不及自己的爹娘亲。你快打消这个想法。他们如果真的想领养，也要远远地找，不知根不知底的才好呀。那样才算是自己亲生的。”
“唉，你们男人尽是事事的，想得那样多！”小琴有些闷闷地。
“头发长，见识短，这会你不懂，以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二顺用手点点小琴的额头。
这话就此打住，小琴心想，得非没有跟三嫂讲，要是自己嘴多讲了，那还真不好打圆场。
其实，周老三心里有数，他每天看着慧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疼呢，要解她的心头好，心病还需心药医，终归孩子才是解药。他想：悄悄地从远远的地方，捡个孩子回来养。他得碰碰运气，这大山窝里，难得捡，捡不到的，不如托外地的工友帮想想办法。但他知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的事，事缓则圆，急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