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来不知人间苦 回头已是苦中人
多么美丽的夏夜啊，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知了，在草丛中、池塘边、树隙上轻轻唱出抒情的歌曲。而辽阔的旷野在静穆的沉睡中，那碧绿的庄稼，那潺潺流动的小河，那弯曲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小路，那发散着幽香气味的野花和树叶，那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显得分外迷人，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静静的夜晚，稻香的味道，有种很安静的感觉，林慧妹静静地躺在夜的怀里，享受这轻轻的风，淡淡的月光，一切的一切，都已拥有，此时，她只希望，在一这片静谧中缓缓睡去，不辜负，这一切的美好 ！
可是，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遗憾，这种遗憾像是生命中的一种缺失，她不知道将如何去面对，去承受。
这几年的生活虽然从饥荒中熬了过来，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这片大山，还拥有三哥无微不至的爱，这些于她是感恩的。每当看到小琴家的那一儿一女，她就从心底产生出无限的渴望，她渴望自己也能当妈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自己生的就好了。她时常有一种担心，二嫂这么多年和她一样，没有生育，二嫂的心态性情在发生着不可预料的变化，多疑、狂躁、歇斯底里，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歇晌时，她悄悄地问过小琴：
“小琴，我们都是女人，看着你给二顺生了两个宝宝，我好羡慕哦。我也结婚这么多年了，与三哥的感情很好，为什么就没能怀上一儿半女呢？小琴，我是不是有什么病，不能生孩子呢？“
小琴也觉得奇怪，她一连生了两个，都是顺其自然，没有任何阻挡。她就问慧妹：
”你自己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小琴，其实我以前月事很正常的，就是嫁给三哥前，我舅让我嫁给大队会计的儿子，我不同意，在出嫁的腊月初八，我跳塘了，当时，塘里的水结了很厚的冰，我以为自己会被冻死或者淹死，结果，是三哥及时跳进水里，把我给救了起来。那时我身上正好来的月事，跳水受寒给冻回去了，从那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啊？还有这事啊，今天才听说，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差点丢了性命，还好是三哥救了你！”
“这女人如果没了月事，估计还真的怀不孕呢！以前听娘说过，要想不生了，除非身子上干净了，绝经了，就不能再怀孩子了。”小琴又说。
“那我这是不能再生孩子了吗？”林慧妹心里一阵悲凉。
“你莫急，我俩又不是先生，找个有医术的先生看看，问问有没有药可以治。”
“嗯，先放心里，有钱了再说吧。”
林慧妹躺在三哥的怀里，想着白天和小琴说的话，她还是想和三哥也聊聊：
“三哥，大宝二宝好可爱哦，我好喜欢！”
“嗯，我也喜欢！”
“三哥，我们结婚这些年了，我怎么就不能给你生个娃呢？”
“不急，我们还年轻，等日子过好了再要哇。”
“三哥，要是我不能生，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是个女人还不都得生孩子嘛！“
”可是，二嫂就没生，我也没生。“
”现在日子这样，连吃的都没有，得非没生，要是生了，饿着你和孩子，你说我得多心疼！“三哥一边说一边用手揉揉慧妹的头发。
”三哥，如果我有病，不能生，怎么办？“
”小脑袋瓜想整天想什么呢？谁说你不能生？我俩这身体都是棒棒的！“
”三哥，我从那次跳塘后，身上的月事就一直没来了，听说，女人没有月事了，就不能生孩子了。“
”你听谁瞎说的？“
”小琴说她听别人说过。我感觉她说的对。“
”她又不是先生，你莫急，等有钱了，咱请个先生看看，说不定喝点药就好了呢！再说，就算没有孩子，你不是还有我吗？怕啥呢，你！别想多了，睡觉吧。”说着周老三将慧妹往身边拢了拢。
“大热天的，离这么近，你不怕热呀！”周老三也不答话，用嘴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她脸红心跳的的话，两个年轻的身体迅速热了起来
雷雨前的傍晚，天是那么闷热，没有一丝凉风。而远处，乌云一层一层地占据着天空，不一会儿，乌云就像一块帷幕一样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天空。人们等待着老天爷把这块帷幕扯开，让雷雨把大地冲刷得焕然一新，还给人们一个清凉的世界！
张正东趁这当口，光着身子走到屋外墙根那儿，准备将憋着的一泡尿洒在那里！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一声闷雷，从天边滚来，雨跟着他的尿一起，洒了下来。又是一道闪光，刷地把周边照亮，张正东正准备返身回屋，突然被墙角的一堆黑影吓得一惊，赶忙用手将下身罩住。
他向那个黑影移过去两步，那黑影似乎动了一下，这可把他吓坏了。又是一道闪电，唰地照下来，瞬间又熄灭，这下他看清那像是一个人，蜷在那里。
张正东顾不得多看，转身回屋，拉着裤子套在身上，赤着臂膀，点着松明，再次出屋，他要一探究竟，不搞清楚，那他一晚上就会睡不安稳。
松明灯在大风里摇摇晃晃，他用手护着火苗，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喂，你是人吗？”没有回应，他感觉头皮都紧了，头发好像竖了起来。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到跟前一看，真的是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跟死过去了似的：
&34; 喂，喂，”他蹲下去，摇晃着那个人。手感那人的身体还是柔软的，说明还没死。他用手去抹开那散开在脸上的头发，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是一女人。他将手伸向她的鼻息，还有一丝丝的呼吸。张正东转身向屋内喊：
“老四，老四，你快起来看看，这里有个人。”
张正北从梦中被喊醒，“呼”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的雨瓢泼大下，他一出来便浑身湿透了。看着倒在雨水中的人，他立即伸手去将她拽了起来，抱进屋里。
大哥将竹箥支起来，张正北将那人放在上面，再细看，真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这人不像是门口人，估计她走了很远的路，可能是外地逃荒来的。大概是饿的，晕过去了，大哥，你去烧锅，给她弄点糊糊喂一下，看能不能醒过来。”
一会，张正东就拿来一碗面糊糊。
“你给她喂点试试，看她能不能咽下去。”
张正北从后面将女人扶了起来，张正东将碗送到女人嘴边:
&34;喂，你喝点糊糊吧，喂，喂，你张开嘴！“张正东喊道。
许是糊糊的热气把她的游魂吸了回来，女人悠悠转醒，轻轻地吸吮着到嘴边的汤，一口两口下去后，女人就像饿狼一样，猛然夺过张正东手中的碗，一口气将碗里糊糊喝完，又伸出舌头从碗底舔到碗口，整个碗用舌头清洗干净！
女人彻底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大男人，突然就泪流满面，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大哥，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她跪在地上，给两个男人磕头。
”你是打哪儿来的？要到哪里去？“
”俺打河南来的，俺家遭了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接着又遭了水灾，家里房屋被冲走了，俺爹俺娘也一起被冲走了。俺跟俺妹那天上山找吃的，才没被冲走，家没了，俺们俩就一路讨饭，也不知道能去哪，走哪是哪。俺们出来小半年了，妹妹在讨饭的路上又饿又冻，死在老远的荒郊野外。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女子边说边哭。
两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劝说，都不吱声。
“大哥，既然你们救了我的命，就让我留下来吧，只要有口吃的，有个住的地方，就中，俺给你们当牛做马。”姑娘哀求道。
张正北接话说：
”我们家就四个大男人，眼下也缺吃的，你还是寻着好人家去吧。“
”不，大哥，俺寻不动了，风里雨里，黑夜白天，渴了饿了，九死一生，俺这条命早就是赚的了，如今遇着你们好人救了俺，就是命不该绝。你们救了俺的命，俺就要报答你们。“姑娘含着泪说。
张正北不说话了。这时大哥却开口了:
&34;老四，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好歹我们家有住的，吃的大家一人省一口，度她一条命吧。”
张正北丢下一句：
“这事你看着办。”说着转身就走了。那个老三张正西天天跟吃了大烟一样，干巴巴的身子，甚至比不上小五了，啥都与他无关。
张正东看着姑娘又脏又瘦的脸，还有身上又旧又破衣裳，心里蛮可怜她的。就去打来一盆水：
“要不，你先洗洗吧，然后，你睡我的床，我睡竹箥，先住一夜再说。”
姑娘感激地接过水盆，拿到一边洗手洗脸去了。姑娘慢慢细致地将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擦洗干净，盆里的水变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将手巾放水里搓了又搓，绞干水份，然后将盆里的水朝屋外泼了出去。
一个清秀、瘦弱的女子出现在张正东的眼里，这个三十大几的男人，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他瞪着她，发着傻，这样的眼神让女子好不自在，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将盆放在脸盆架上。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那屋歇息吧。我睡这里！”张正东指指已在檐下支起的竹箥说。
”那怎么好意思呢？要不俺睡外面吧。“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睡外面，夜里不怕被狼吃了！赶紧去睡吧。“说着张正东就走出了大门，并将大门掩上。
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会，雨消云散，月亮像刚洗过澡一样，干干净净地挂在天上。
姑娘也不多说了，就进里屋去了。屋里一张简单的木头床，床上边搭一件男人的汗衫。她将汗衫拿起来，搭在床头上，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破旧的衣衫，不知如何是好。她坐在那里，默默地打量着这间家徒四壁的房间，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安全感了。包袱里有件随身脱下来厚棉衣，她将它取出来，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可是，大夏天的，棉衣套在身上的确很热，受不了，她又将它脱下来，放进包裹里。
太困了，她就那样歪在床沿上睡着了。梦里，她看见了爹，看见了娘，看见了小妹，可是，不管怎么喊，他们都不搭理她。她追不上，喊不应，一急，就醒了，在黑暗里睁着大眼睛，回想今天的一幕，她感觉仍像是在梦里。
睡不着了，就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俺不走了，走不动了，走到哪也不是个事，这个家看起来虽然穷，但他们都像是好人，给俺吃，俺我住，不如，不如不走了，跟了他们，过个安稳日子，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俺。
第二天一大早，小五起床了，看到屋里有个姑娘，就问：
”四哥，她是谁？打哪来的？“四哥说：
”我也想知道她是谁，打哪来的。“
”那她怎么在我们屋里呢？“
&34;”问你大哥去。“张正北撂下一句话，就出门了。
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问谁去？小五就瞪个大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小弟弟，俺叫陈艳芳，打河南逃荒来的，昨晚，饿晕在你们屋外，是你哥救了俺。”有这么个小弟，她和他们相处就要方便得多了。
“俺给你做饭去，你们家有啥吃的？”她问。
“我不知道，都是大哥、四哥管的。”
“俺看那有野菜，给你们做面糊糊吧。”说着她就去点灶洞，往锅里添水。这时，张正东手里提着滴着水的青菜，进来了，看到她已经将锅里的水烧开了，就说：
“把菜放进去，再加点葛根粉一起煮了吧。”
“嗯。”她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轻声地答着。
饭好了，她将锅里的菜汤盛在盆里，拿出碗给大家装，装了四大碗，盆里已经没啥了，她将盆用水涮涮，倒在另一只碗里，捧起来喝。
张正东看在眼里，扯过她的胳膊，将自己碗里的汤往她碗里倒了一半。她紧张地说：
“不用，不用，俺不饿，不饿呢。”
“吃吧，都不容易。”说完，他已经将喝空的碗放进光光的盆里，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