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你猜他把谁搬出来了?”远帆恍然笑出声,“倒是没想到你在他眼里能量那么大,他说我就算拒绝也在这行做不下去,冷大少爷指明了要让我知难而退。”
冷凌云眼神急剧变得狠厉,冷声说,“他就是条得寸进尺的狗。”
远帆一愣,紧接着却大笑起来,“你们可真是……”
狗咬狗,一嘴毛。
她在心里说。
冷凌云看她,目光中不再掩饰,皆是被拆穿后的坦然。
待她终于笑够,他从容解释,“我确实对范文成授意不给你派题,压你的新闻,是因为我想和你定下来,你从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我认为跟你的职业有关。”
他稍顿,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范文成竟生了别的心思,居然癞hama想吃天鹅肉。”
远帆点头,平声问,“说完了?”
冷凌云一怔,随即目光变得热切,“你知道我这么做只是想和你好好走下去,我对你是认真的。”
远帆轻笑,某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她理解了他的设计和用心。
可那笑意很快消失,她的目光变得深不见底,“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公开关系吗?”
冷凌云:“为什么?”
“你跟范文成那么授意的时候,显然也没明说我们的关系,他因此才会生出无端的妄想。”她一语道破,“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从不认为我们是一路人。”
冷凌云手微不可查攥紧,半晌没有言语。
远帆觉得言尽于此已经太多,再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她复又盯着面前的那杯咖啡,浅棕色的底,拉花图案是极常见的心形,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那颗心即刻发生偏斜,不再完整。
有些外在的美好注定是要被破坏的,就像这杯咖啡,若想维持它的美好,那就永远不要喝掉。
远帆起身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留下,自然也没注意到冷凌云几分失措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才将她彻底推离自己身边。
地铁上,远帆接到许军的电话,他似乎听到周遭的嘈杂,沉声问,“还没到家?”
远帆缩着肩挤在座位上,身体随车厢晃动,她说,“刚才在楼下耽误了点时间。”
“唔。”
那边含糊应声,紧接着吐出一口气,远帆猜到他在抽烟,轻笑着问,“你在超市还是在家里?”
他答,“超市。”大约自己都意识到回答过于冷漠了些,接着又补一句,“刚吃完饭。”
远帆抿了抿唇,随口问,“吃的什么?”
“泡面。”
关于泡面的回忆和梗接踵在脑海中浮现,她不由笑着调侃,“过期的吗?”
许军也跟着笑,在她听来格外低沉而动听,身体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远帆轻咬下唇,恍若咬住了心里挠不到的痒。
“回去有没有饭吃?”他问。
“没有,一会儿点个外卖。”
许军沉吟几秒,再度开口时声音格外不虞,“你可真是懒到家了,煮个粥总会吧?”
远帆丝毫没感觉心虚,笑嘻嘻地搪塞,“丁玲家连米都没有啊。”
许军:“……”
两人煲了一路电话粥,以至下地铁时,手机和耳朵都在发热,她进屋先给手机充上电,接着打开美团点外卖,犹疑片刻,却自动跳过种种重口味,选了极清淡的清粥小菜。
二十分钟之后外卖到了,远帆将吃食一一摆放好,拍了张照片发给许军,外加一段极具意味的话:
【点个粥还是会的。】
完美回怼了他那句“煮个粥总会吧”之语。
没一会儿他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复:
【发人。】
远帆不解,回了个【?】
隔一会儿,许军直接发来一条语音,“发你的照片。”
远帆随即举起手机,对着镜头大大方方一笑,画面定格,她顺手把照片发给许军,并说:
【你先欣赏,我要吃饭了。】
那边便真的安静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吃完饭洗了澡已经九点了,丁玲还没回来,远帆给她打了个电话,丁玲却说今晚要跟闵建过生活,不回来睡了。
那边传来另外一人略显尴尬的轻咳,远帆听出是闵建的声音,额角不由一跳,无语地说,“祝你们生活愉快。”
挂断电话后,她侧卧在床上看许军的对话框,他不知在忙什么,这会儿连微信都不回,远帆几分不耐地拨了视频过去,竟也破天荒地没接通。
顷刻间,不耐发酵为气恼,在胸口堆积郁结,正不知怎么发泄,视频却突然回拨过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点接通,气闷终于找到出口,劈头盖脸吼道,“大半夜的你干嘛去了?”
许军被吼得一窒,沉黑的眸子竟有几分无辜感,随着镜头晃动,他停在房间正中说,“我去洗澡了。”
“洗这么久?”远帆皱眉瞧他,“你看看我上条微信,你什么时候洗过一个多小时的澡?”
他的目光沉而静,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无奈,远帆心底倏然无措,是不是自己有些……过于霸道了?
可已出口的话没法收回,她只能屏声望着他。
镜头里的许军似乎长出了口气,声音松散而无奈,“真想知道我干了什么?”
远帆迟疑着点头,闷声问,“干什么了?”
他扶额,突然扯唇笑了笑,“我压根就没出过这院子,先在屋里待着,然后就是洗澡。”
“那干嘛一直不回微信?”
“不方便。”
远帆愣住,心里像堵了一团棉絮,烦躁又憋闷,许军却在那头笑,“不骗你,确实不方便。”
远帆恼怒,“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爪子废了?”
许军却也不恼,只隔着屏幕打量她此时的表情,从紧蹙的眉梢眼角,到抿至平直的唇,尽是藏不住的愠色。
他轻捏眉心,心想若再不说实话这女人恐怕要气炸了,他如实回答,“我刚才石更了,自己解决了一把,弄脏了衣服就顺道洗了个澡。”
远帆倏地睁圆了双眼,嘴巴开合几次,愣是半晌没组织出一句话。
许军短促地笑了一声,问她,“还气吗?”
远帆脸上有些讪讪的,可嘴巴仍不饶人,“所以,你竟然为了兄弟不理我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是真的拿着女人没一点办法。
然而还没完,远帆接着又问,“你伺候你兄弟时在想什么?”
许军面无表情睨她,“还能想什么?”
她故作不知,“请正面回答。”
许军简直败给她,单手掩面,一声长叹,“老子刚问你要了照片,你说老子在想什么?”
“……”
申请调岗的事并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一时冲动,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这回跟冷凌云彻底撕破了脸,也让她愈加笃定了这个念头。
然而从社会舆论记者转为政法线记者并没有那么顺利,她提出申请,还要经过上级一层层审核和考量,谈话更是必不可少,来来去去过去小半个月才将这事拍板。
之后便是正常交接工作。
这次回来她在舆论科尚未经手重大专题,只手头上几个c类新闻,发布了也就完事了。
闵建几分不忿,苦着脸说她不讲武德,他专程千里迢迢跑去西河镇把她请回来,她倒好,一回来就调岗了。
远帆笑着纠正,“注意语言的准确性,顺道和专程这俩词意差别挺大的。”
被怼后的闵建脸更丧了。
这段时间忙着调岗和交接,虽实质性的工作不多,但上上下下地谈话、沟通几乎耗尽心神,远帆很有些忽略了许军。
他倒也淡定,每日的晨昏定省从不缺席,即便电话被漏接,微信被无视,也不多说什么,俨然一副脾气极好的样子,与前阵子远帆因他没接电话时的气急败坏和蛮不讲理对比鲜明。
当然这是远帆单方面感受到的的。
另一边,在三百公里开外的西河镇,许军其实却并不淡定,尤其是发了一条微信却挺长时间收不到回复,或者拨过去电话被无情拒接之后……
某次联系,远帆简单提了一下她那边的情况,许军知道她现在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他替她高兴,只是心里难免苦涩,因他自己的庸庸碌碌、无力追逐。
深夜来临时,许军依然常常失眠,若不去想她,便会有更多不堪的记忆纷纷涌进脑海,于是在寂静无人的时刻他总是放任自己一遍一遍地回忆,从最初的初遇,到后来的拥有。
凌晨一点,他又开始想,这次想得漫无目的。
想起她描绘过的种满花草的小院,也想起她酒醉时娇憨可人的神情,想起她周身散发的清淡气息,想起她燃透冰冷的笑……
不合时宜的铃声打断美好思绪,许军蹙眉拿起手机,如他所料,又是刘成。
他接听了电话,却并不出声,直到那边传来加重的呼吸,几分哽咽,“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国?”
许军听出他的醉意,厉声说,“你能消停几天?”
“我消停个屁!”他似乎被酒精麻痹了理智,情绪格外激动些,“翟雪半年前就回国了,她说等我回去就带我见她爸妈,可这么久我都没法给她答复,她提了分手……”
许军用沉默代替回答,胸口剧烈起伏,明明在用力呼吸却仍感觉极度憋闷。
“求你给我个准话,我想回去,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伯明翰。”他几乎在哀求。
许军心中剧烈震荡,压抑着声音说,“刘成……”
“去特么的刘成!我不是刘成!”
“刘成!”
然而沉声怒喝丝毫压不住刘成压抑已久的情绪,他几近崩溃地呼喊:“我不是刘成!我是杨路遥!杨帆,我是杨路遥!”
他的声音已经脱离了少年的青嫩,有着男人的低沉,然后此时却腔调悲怆,豁然撕破黑夜。
良久过后,只余脱力后的,含糊不清的呢喃。
“杨帆,我不是刘成,我是杨路遥……小叔,我是杨路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