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远帆愣住。
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在树下待了有一会儿了,或许是随她一起来的。
她抿唇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跟前,负手而立。
他身形未动,垂眸看手中瓦片,西斜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偏暖的色调,柔化了硬朗的面部轮廓。
远帆突然笑了,“你属猫的?走路都没动静。”
许军面无表情瞄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往前又跨了一步,仰头问,“水漂是你打的?”
避无可避与她对视,女人眸中波澜沉静,有细碎笑意,他收回视线,手中轻巧一抛,瓦片随即向湖心飞去。
远帆随即转身看向湖面,依次数去,声量因兴奋而渐高。
“打了六个!”她惊喜回眸,“你教我打吧?”
许军搓掉手上细尘,睨她一眼,“找你男人打去。”
远帆初时不解,反应过来便出声笑了。
她碎步往前,两人之间不再有间隙,呼吸霎时相缠,她轻声说,“我男人……不是你吗?”
许军眸色转暗,沉沉看着她。
沉吟良久,终是抵不过占有欲,目光别扭地从她脸上移开,粗声问道,“刚才那小白脸是谁?”
远帆一愣,紧接着却软在他身上,笑看着他,“我闻着怎么那么酸?”
“你还笑?”
远帆勉强忍住,可是看到他别扭又气滞的表情,几秒破功,“噗嗤”笑喷。
许军彻底黑了脸,扣住她的头,倾身吞下她的笑意,轻易便抵开牙关,舌尖激烈追逐,带着近乎暴戾的独占欲,侵吞她唇舌和呼吸。
加剧的心跳短暂屏蔽听觉,远帆并未觉察周遭有人经过,直到被他抱着原地转身,抵在偏硬的树干上。
许军的手垫在脑后,宽大的身躯将她遮盖,隔绝身后几道探究的目光。
极近的距离,远帆看到他染了水泽的唇,与眼眸间极致的黑。
心跳平复些许,远帆方注意到周遭似有人声,她歪头朝他身后望一眼。
再度对视,脸上带上戏谑笑意,“猜他们会说什么?”
许军整个身体将她罩住,哑声嗤道,“管他们。”
“刚才那人是谁?”他没忘那个问题,神情依然别扭。
远帆本来也没打算瞒他,只是此刻他过于在意的样子,让她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被在乎,被珍视,被……在心理上占有。
她笑,浅淡眼眸被炽烈的余晖渲染,是琥珀的颜色。
“是我搭档,”她说,“工作上的。”
许军面上并未放松许多,别开视线,仍是别扭,“嘁,男女搭配啊。”
远帆忍俊不禁,“你吃醋?”
“老子喝酱油。”
她笑出声,抬手摁在许军隆起的眉心,轻声说,“他在商阳出差,顺道过来看我,丁玲,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
他“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远帆继续说,“他俩在一起了。”
许军挑眉,“那女的和这小白脸?”
画风确实不相符,远帆笑说,“是,丁玲被美色迷惑,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他。”
许军眉间稍霁,抬手顺了顺她被风拂乱的发丝。
他没问,远帆却想告诉他,“我和闵建,”话音一顿,她解释,“就是今天来找我这人。”
“我们搭档三年,报道方向从社会民生到舆论监督。”
他稍稍打断,“比如?”
“比如群众热线举报,服务窗口不作为之类的,也有较大的突发事件,火灾、车祸,当然这些比较少,而且报道的媒体多,我们不见得能抢到头条。”
许军了然,等她继续说。
“这几年报道挺多新闻,揭露现实和丑恶也好,为弱者发声也好,我从未害怕,也从不退缩,只因觉得我的工作是有意义和价值的,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说到这儿,远帆突然低头,额头抵在他胸口处,声音滞涩几分,“可总有人把简单的问题变复杂,把话语权和权色利益画上等号,我不愿意那样……”她停顿片刻,接着说,“但总有人喋喋不休地让我屈服,说我太固执,太尖锐,太理想化。”
她缓缓抬头,微红的双眼专注地看着他,“可是新闻记者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那双眼睛充满委屈和不甘,盈着蒙蒙雾气,氤氲湿润。
许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
远帆定定看着他,“今天闵建告诉我,压我新闻,挑各种理由不给我派题的主任被举报了。”她轻抿唇角,目光几分闪躲,“新闻中心有意让我回去。”
声音渐收,尾音没入沉寂。
许军沉吟良久,忽地扯唇轻笑,“好事啊。”
轮到远帆沉默。
须臾过后,她说,“我没想好……我还没有决定。”
夕阳下沉,地平线上只剩半盏落日,金黄的光将两人侧影皆镀上一层琥珀样的光泽。
他沉声笑,语调慵散,“这不就是常说的那什么,什么正义?”
“天降正义。”
“对,天降正义。”他轻抚远帆的长发,低声说,“这事挺好。”
“可我如果真回新闻中心……”
“远帆,”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做你想做的。”
眼中潮湿弥漫,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人,远帆低下头,不想被看见,可眼泪却砸在他胸口,灼痛他的心。
他当然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他们渐渐明朗的情意,也许会因距离而不得不走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回去的途中,许军紧握着她的手。
路过王东来开不下去的烧烤店,路过那一排蒙了灰尘的共享单车,路过一起吃过早餐的街边小铺……
在昏暗暮色中,它们静静伫立,无声无息。
远帆没确定离开的时间,许军也没问,但谁都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必定会走。
他们只能几近疯狂的拥抱彼此,在每个短暂的黑夜,放肆地爱抚和沉沦。
天有些热,许军在院子里铺了软垫和凉席,远帆枕在他胸口,仰头看天井上空的星星。
小镇的光污染不似城市严重,但仍看不到繁星满天,风吹动云层,缓缓遮盖如钩弯月,夜深静谧,万物几乎噤了声。
“真像一口井。”
“什么?”许军抚着她光洁的肩膀,哑声问。
“你的院子,像一口四四方方的井。”她侧转过脸,看着他轻声笑,“你太懒了,院子里连棵植物都没有。”
许军枕着自己的胳膊,垂着眼看她,“养那个干嘛?我还不如种棵葱,还能蘸酱吃。”
远帆拍他胸口,“事实你连葱也没种。”
许军:“……”
她转回去,看着死四角的天发呆,“如果是我,会种些栀子花或者夜来香,”远帆陷入无尽的遐想,“或许还会种棵树,海棠或玉兰。”
话音顿住,许军却问,“还有呢?”
“嗯……”她在漫无边际地想,“养一只脾气好些的狗,体型大一些的比较霸气。”
许军沉声笑,胸腔振鸣让她耳根发痒。
“想法挺多。”他说。
远帆也笑,“当然,还想听吗?”
“说。”
“会在门口搭一个简易的木制廊架,随便种些爬藤植物,廊架底下放个躺椅……”她还在想象,眼中神往,“还有秋千。”
男人在躺椅上小憩,女人坐在秋千上,狗在花丛间跳窜,捕捉流连蕊间的虫蝶……
“小日子不错。”许军给出评价。
远帆看着星空愣住。
她勾勒出的,恰是梦想中家该有的样子。
高考来临,撒亮格外紧张,连续三天,他到点就去蹲守沈思萍的考点,嘘寒问暖,外加心理解压。
9号,终于考完最后一门,他直接将沈思萍领到超市,一进门就释放着宣告,“热烈庆祝沈思萍高考圆满结束!”
沈思萍红着脸捶他胸口,撒亮顺势牵住她的手,嘿嘿傻乐。
远帆被许军摁在腿上,挣扎着起身,抬手在他肩膀掐了一下。
她绕过收银台走到沈思萍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恭喜你。”
沈思萍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刚考完呢,我也不确定考得怎么样。”
远帆鼓励她,“尽力就好。”
“不然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吧,”远帆突然说,“正好思萍也在,再喊上大宝。”
撒亮兴奋地怪叫,又被沈思萍笑着打了几下。
许军却看向远帆,两人默然相望,她抿唇不语,良久才微微偏头,露出眸光闪耀的笑。
许军霎时垂下眼帘,神色狼狈而晦暗不明。
聚餐定在西河镇一家顶配的饭店,说是顶配其实也是相对而言,饭店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差,吃个热闹和团聚的氛围却也足够。
菜品陈列在橱窗里,看上去尚算新鲜,只是点菜麻烦些,得移步陈列区自选。
远帆托撒亮去点菜,沈思萍自然跟着,李大宝关心能吃到什么,也屁颠颠地跟去了。
饭桌上只余今晚最沉默的两人。
远帆叹了口气,手探至他手侧,随即被握住,轻轻放在膝盖上。
他没有说话,远帆也没有。
沉默却不是无声的。
许军听得懂她所有未尽的话语,可他无法报以回应。
所幸她没说出口。
点完菜的三人很快回来,李大宝兴奋得两眼发光,撒亮直说他没出息,一口吃的就能收买。
他牵着沈思萍的手坐下,笑着对远帆说,“帆姐,这顿还是我请吧,”他瞥向沈思萍,脸上泛出一抹可疑的红,“前几天思萍生日,她忙着复习也没给过,今天正好补上了。”
远帆打趣,“你不会连礼物都没准备吧?”
沈思萍接腔解释,“送了的。”
撒亮嘿嘿傻笑。
远帆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仍被许军攥着。
“说好了这顿我请,”她说,“过几天还得托你们帮忙呢。”
撒亮忙打包票,“帆姐,有事你说话!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远帆笑,“有你这话就行。”
许军手收紧,待她回眸,沉声问,“什么事?”
“不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