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龙巢
“芽芽三号好可怜呀，刚出生就一直喝海水，撑死了又喝，比吃泥巴的芽芽二号惨太多啦，我们可以帮帮她吗？”
“我……下海时……就……不可怜吗……”
刚回到海底的启路，卡着痰问诺诺。
“咦，丑八怪死远点！”
“……”
跨过鲛蛇的尸体，四人继续前行。
有鲛魔之王在场，任何生物都只能避而远之。
半个时辰后，他们全力冲刺，终于来到了左肩海域的中心地带，亦是御镜之星的第三深处，距离海平面高达一万八千尺。
像是被陨石撞击过似的，一个个望不到边际线的巨坑，呈现在他们眼前。
“龙巢。”
坑中被闪电般的岩浆裂缝撕开，浮出沸腾的高温气泡，透出微弱的红光，照亮一条条毛骨悚然的轮廓。
短则百米开外，长则数十千里，大大小小的蛟龙在此盘踞，发出幽远的低鸣声，宛如一个史前新世界。
体长十千里的生物，是个什么概念？
放在陆地，能和一座城市一样庞大！
仅一眼，就让人压迫感十足，不寒而栗！
“诺，这就是龙吗？”
启路歪歪扭扭的站在海底，瞳孔猩红：“蛟龙……不是……独居动物吗……为什么……这么多……”
罗斯道：“四千年了，神明大人，它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有了孩子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有了孩子的孩子，孩子的……”
诺诺傻眼：“你搁这儿玩绕口令呢？”
罗斯咳嗽一声：“神明大人，它毕竟是我们养大的，感情比野生的蛟龙更丰富，肯定不忍心赶走自己的徒子徒孙。”
“它……能不能……认出我……”
“它们要是能说话，还不得趴在地上叫祖爷爷呀。”罗斯捂嘴笑，直接把诺诺给扔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好启路眼疾手快，要不然诺诺瞬间就会被海水挤成压缩饼干。
“吼！”
“吼！”
“哈！”
当四人靠近，几十条蛟龙立即冲了上来。
“大胆！”
罗斯眼神凌厉，随手一握，就让它们动弹不得。
“呼……”
黑色的蛟龙之母眼见儿孙被训，立即从龙坑中苏醒过来。
它吐息着滚烫的岩浆，仅仅摆了个头，就让寂静的海水极速涌动。
罗斯的碧发像海带一样飘荡。
一只直径几十米的眼球，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张深红色的幕布。
“老朋友，不认得我了吗？”
罗斯抱着芽芽三号缓缓靠近。
“呼……”
蛟龙沉闷的呼吸着，看不见任何表情。
这让罗斯也有点慌，毕竟送它过来时，自己还有着纯正的鲛人血统。
四千年来，蛟龙一直在进步，罗斯却在沉睡，双方早已面目全非，实力不同往日。
而领地意识，足以让野兽发狂。
仅凭罗斯身上一点点的熟悉气息，就能让它温顺吗？
果不其然，蛟龙的红瞳流露出一抹杀气，下一秒就要张开百米深渊巨口，将他们吞噬其中。
“小黑……”
猛然间，蛟龙瞳孔收缩，死死盯住启路身体上的紫气，瞬间想起把自己喂大的主人。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它发出鲸鱼般空灵的叫声，在深海中振聋发聩。
“好久……不见……”
蛟龙属于龙族中较弱的种群。
神兽无法操控灵气粒子进行御空飞行，所以蛟龙一生都离不开海域，也就难以对陆地生物造成太大的威胁。
神兽的元素随着环境孕育而生，一般在一到两个池位。
蛟龙和鲛魔久居深海，岩浆、海水、岩石、沙粒等等物质，自然成为了它们的首选目标。
但人类几乎不会把岩浆当作元素，因为他们的皮肤无法承受这样的高温，而普通的火元却可以和灵气相互制衡，保证使用者不被灼伤。
“张嘴……”
并未叙旧，启路发号施令。
他才没有那么多感情。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让诺夜和烟芽化形，只要控制好灵气，他们的外形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强大的龙族血统，甚至可以让难以开灵的普通人踏上修行之路。
“神明大人不愧是神明大人啊，还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也知道，岩浆蛟龙的寿命在三千年到四千年之间，这种元素会不断侵蚀它的五脏六腑。小黑同志已然老却，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神明大人想抽人家的血，不给个摸摸奖励吗？”
他们走进潮热的“山洞”。
“臭死啦！”诺诺捂着鼻子，四下打量蛟龙的口腔，“我们不会被它吞下去吗？”
“呕，呜呜呜……”芽芽三号一边吐一边哭。
找到大树一般粗壮的血管，启路没有废话，徒手撕开一个裂缝，炙热的龙血像洪水一样往外倾泄，接着他把芽芽三号拎过来，丢过去冲刷。
“嗞嗞嗞！”
她稚嫩的皮肤瞬间被煮熟，衣物点燃，大火焚身。
“啊！啊！啊！”
她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挣扎着爬走，却被启路生生按住，并向其中注入灵气，粒子会随着烫烂的血肉遍布全身。
运气好，烟芽不仅能够获得龙族血统，修行之门也将为此打开。
但这个过程，实属残忍。
芽芽三号的秀发逐渐脱落，皮肤一层层的卷起来，血肉不断融化蒸发，几乎快要见到白骨，哪里还有什么国色天香的模样？
即便化形成功，不也会变成一个烧得扭曲的怪物吗？
罗斯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嗞！”
愣了半天的诺诺，突然爆发镭射眼。
“放开她，诺。”
虽然不痛不痒，但启路还是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失去灵气的中和，芽芽三号直接被烫穿，香消玉殒。
诺诺不顾双手被烧伤的疼痛，连忙把将要复活在原位的芽芽三号拖出来，护在身后，满含血泪的怒视启路。
启路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堵住了血管，沙哑的说：“诺诺……有些事……你必须经历……你不可能……一直天真无邪……这条路……注定满身荆棘……”
“我明白！你不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诺诺仿佛变成了诺夜。他歇斯底里，又无比失望的咆哮：“我是天真！但我不是蠢！我天真是因为有你在！我知道你在保护我！可你真的是在保护我吗？真的是这样吗？”
“烟芽化形后……有了灵气……我就可以……无限使用巫术……巫术修行……难以想象……”
“你为什么要这样？满脑子都是修行修行！变强变强！你不是唐映洲吗？你不是化身巨龙吗？你傲视群雄天下无双又如何？你得到了什么！”
“我们……终有……分开的……一天……”启路面无表情，“我想……让你有……自保的能力……”
“烟芽是不死的！还用你操心吗！”
“不……太普通的不死……会被有心之人……折磨……而且……无法反抗……巫术和灵气……可以避免……”
“所以你就能折磨烟芽了吗？”诺诺眼中含着血泪，“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诺诺……”
“别再这样了，好吗？”
启路不再说话。
长生者的思维，注定不被世俗理解。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烟芽和自己的故乡。
诺诺的心性才刚刚成长起来，他的观念善恶分明，一时半会怎能听得进去？
启路走到诺诺身前。
诺诺居然后退了一步，死死将芽芽三号护在身后。
芽芽三号害怕的哭泣，含糊不清的说着婴语，揪着他的衣角不放。
“换……我不伤害烟芽……诺夜……换给我……”
诺诺犹豫了一下，擦干眼泪，还是伸出了手。
紫光一闪，诺夜径直钻进蛟龙的血管中，抓紧壁面以防冲走。
“山洞”内安静下来。
罗斯低着头叹了口气，忽然说道：“他没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
“神明大人活了无数个轮回，都只是为了回家。在他的世界，他有他的父母，也有梦里无数次去过、却从未实现的地方。”
启路微微愣住：“他……从没有……说过……”
“因为你还太小，说了你也可能理解不了他的世界。那里呀，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人人平等，和谐共生。”
启路想象不出来。
“回头，我送你一幅画，他画的。”
“谢谢……”
罗斯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爱：“你呀，没我了解他。他看起来或许有些冷血无情，心却是热的。活了那么多年，换作是我，也会把人生看得透透彻彻。于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孕育而生。但归根结底，他的冷漠，都是用来对待旁人，他的心，一直都会留给我们。”
“真的……是这样吗……”
“你回想你们之间的经历，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时光在启路的眼中倒流——
少女趴在老人的腿上，掰着手指数着他的皱纹；
“事实上，我也活了太长时间。在那之后，寄魂妆，会代替我陪伴你；”
黑漆漆的山脉前，少女把双脚磨破，少年在身后默默跟随；
“以后，我们不分彼此；”
“不论喜怒哀乐，记住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瞬间；”
“有你和我的地方，才是家；”
“诺亚……诺芽方舟；”
“诺从不骗你。”
“……”
罗斯怅然若失的笑了笑：“为什么他说，你们注定分开，因为他和烟芽都可以永生，永生就代表着一定会有分开的一天。他的目光，很远很远。他爱你，什么样的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