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烬燃
临近午时,红色乌鸦低空盘旋,落在屋顶翼角,扭着脑袋四处张望,低下长喙啄起了羽毛上的雨水。
哭声渐止,大门无声的推开。
夜家祖父迈出沉重的步子,神情惊愕而呆滞。
妗紧随其后,佝偻着腰身,轻轻关上房门。
“祖父,我儿怎么样?我父亲他二位呢?”宁修竹急忙上前问道。
祖父看向他,明显有些缓不过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他不是你儿。”
宁修竹退后一步,难道诺夜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
黑皇之脉。
所以,妗也不敢为难?
“他不是诺夜。”
祖父突然间变得气喘吁吁,目光无神,摇摇欲坠般向前行走。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
“祖父……”
一条条的光弦从老者身上迸射而出,它们像是拥有生命似的四散而逃,照亮朦胧的雨幕,湮灭于虚空之中。
“烬燃……”
“夜家老祖竟然烬燃了!”
“祖父!”
老者回过头,对宁修竹绝望的说道:“这个家,靠……”
他肉身溃烂,骨架崩塌。
“弟子,恭送老祖!”
“恭送老祖!”
夜氏一众子弟,在暴雨中单膝下跪。
皇帝搀扶着妗,号令部下撤退。
盔甲下的他笑得十分灿烂:“真是大快人心!祖母,夜家最强沉睡者已烬,剩余二人,不过是鱼虾之辈,至此再无威胁!”
“皇帝,其余二人已死。”妗凝重的说道。
“哈哈哈哈!多谢祖母相助!日后,儿臣必将乘胜追击,削弱夜家势力!”
“忘记我之前怎么说的吗?”
“什么?”
“冰释前嫌。”
皇帝愣了愣:“恕儿臣愚昧,祖母,您这是为什么?您当真有这个打算?”
“没有,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是因为……”皇帝转了转眼珠子,“诺夜?”
“没错。”
“您……如何知晓他的名字?他不过是个废材,还是一个人尽皆知的混小子。他杀了儿臣的孩子。”
“你的孩子很少吗?”妗道,“大族子弟,维系我们之间微薄感情的,只不过是一个姓氏。你失去的东西,微不足道,但得罪诺夜,别说我们瀛氏皇族,整个武国,也会随之葬送!”
皇帝惊愕异常,半信半疑:“他不是废物吗,有这么大的能耐?还是说,夜家背后,还有更高级别的沉睡者?”
“他不是诺夜。从今日起,他不再是一个废人。”妗的眼中充满尊敬,“他是神,远古中唯一真实存在的——神!”
皇帝只感觉匪夷所思,说不出话来。
换作别人,他怎么会相信如此荒谬之言?
但这是他的祖母,地位仅次于开山始祖硸瀛!
“您……可有依据?”
“我不知道你是否熟读古书。《奇闻异录》是我年少时的最爱,其中便有记载,‘紫雷碎天,万物皆生惧意,即神明降临……’”
皇帝打趣道:“祖母,撰写者不过是天马行空的文人墨客,仅凭这一句话您就深信不疑?”
“没错,任谁捧起这本书,都只为图一乐。但我已苏醒,没有任何缘由,惶恐不安,仿如天塌。我回到宫中后,人人都在讨论此事,这与书中描述所吻合。今早,你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皇帝瞬间汗毛炸立。
“确有此事。可是祖母,您怎么就确定这位神,是诺夜,而不是别人?”
“他不是屠杀了一整个家族吗?”
皇帝道:“祖母,当时有人从宫中赶来报信,说您已苏醒,儿臣才有了讨伐夜家的想法。当然,烟家的灭亡方式有些蹊跷,绝大部分的尸体没有半点伤痕,包括夜家大长老。诺夜五十星,尚能存活已是万幸,怎么可能是神?”
“皇帝,神就一定要使用灵气么?我刚刚才在屋中领略了诺夜的神威!无灵气波动,却能引动雷元,凌空而起!”
妗目光火热,“神没有感情。你觉得夜家沉睡者之死,是我所为?对,是我,但却是诺夜下的命令!没有他的命令,我不敢动弹!”
皇帝的三观被冲碎,他沉吟半晌:“儿臣一直以为,神学是历代皇帝的巩权手段,没想到真有神的存在……”
妗拍着他的手背,意味深长的说道:“从今以后,瀛与夜不仅要和平相处,你皇帝,也要举国之力支持诺夜的选择。哪怕他觊觎你的位置,你也必须拱手相让,懂吗?”
“儿臣明白。”
“诺夜的身份,你烂在肚子里。他下界体验人间,你把事情做好,瀛氏便能千秋万代。”
“是!”
屋檐挂着水珠,滴答滴答。
持续一天一夜的暴雨,在翌日清晨渐渐停止。
地平线的鱼肚白宣告着时间的进程,主星旭旭东升,万家灯火逐一熄灭。
旧街门庭若市,人流攒动,行色匆匆。
门童扫着院前的碎石,失神地望着残破不堪的古城。
医馆排起了长龙。
憔悴的女人双手合十,跪在香火旺盛的街边小庙,虔诚祷告。
身旁,凉席裹紧的小孩,早已失血而亡。
事实上,蓝月神从未满足任何人的愿望。
它更像蜉蝣之物的精神寄托。
而击碎命运桎梏的念想,也终将成为砥砺前行的肾上腺素。
大街小巷贴满了建筑工人的招聘告示,翻番的工资让各个年龄段的底层民众喜笑颜开,他们像不辞辛劳的蚂蚁,清理着战后的残乱,向往明天。
一点点的希望,总能让人起死回生。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不会变好。
诺夜提着热气腾腾的瘦肉粥,踩着积水回到了夜府。
他漠视众生的眼神,仿佛真的没有感情一样。
倘若站在领导层的视角就能明白,任何一个拥有智慧生命的社会系统,都不会成为与世无争的乌托邦。
不论是御镜之星,还是他梦寐以求的地球,再发达的文明,也是如此。
当然,《哈姆雷特》有一千种解读,人生百态,各有理解。
“我们处于随波逐流的牛群,妄图穿越栅栏的思想,即是不可理喻。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