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生
狂风灌满整间屋子，案桌上的书籍快速翻篇，红帐劈啪作响，放线菌的味道卷进鼻腔。
诺夜呼吸急促，半长的发丝拍打着脸颊，略痒。
万年轮回的磨练，他的心脏早已铸成铁壁铜墙。
但这一次，他情绪复杂，神情恐惧。
迈出凝重的步伐，他返回床边，缓缓蹲下，沙哑的喊了一声。
“烟芽。”
烟芽好奇地投来视线，嘴里“咿呀咿呀”，纤纤十指胡乱抓着空气，身子左右蠕动，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似乎并不熟悉自己的四肢。
诺夜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凝视着她。
“啊，啊……”
她纯真的笑起来。
诺夜闭上双眼，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体温正常、脉搏正常……
她为什么还活着？
被夺舍过的人，都失去了灵魂，为什么她还能活？
诺夜睁开紫瞳，低声问：“你是谁？”
“呜呜……”
似乎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烟芽突然哇哇大哭。
“你是谁！”
诺夜失控暴吼。
霎时间，紫光闪烁，烟芽失去了心跳，再次沦为一具尸体。
诺夜微愣片刻，莫名觉得有些后悔。
但……
“啊，啊，妈，啊妈……”
好像每一位新生儿，最初的发音都是如此。
几乎所有关于母亲称呼的文明，音译而来皆是“妈妈”。
烟芽活了，短短几秒，再次复活！
诺夜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情况？
他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失态的跌坐在地。
片刻后，他平复好心情。
“除了我，谁都不能夺舍烟芽的身体！”
诺夜双眼爆出紫气，伸出电光闪耀的食指，在烟芽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烟芽停止呼吸。
可是下一秒……
“妈。”
又一次，烟芽死而复生，天真烂漫的看着诺夜。
正如他所书写的《宿命论》，一切命中注定，而一切看似自我决定的选择，也都是宿命，终归于后人撰写的历史。
诺夜呆坐良久，终于坦然接受这一场诡异的变化，单手扛起烟芽，拖着宇航服，大步离开了烟府。
第一次感受暴雨的冰冷，烟芽号啕大哭，像泥鳅一样不断往诺夜的怀里钻。
灰色的街道淅淅沥沥，空无一人。
夜氏。
“少爷，您这是……”
诺夜未曾理会看门人的呼唤，沉着脸走进夜府，依靠着宿主的记忆，很快便寻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庭院。
一脚踹开房门，木栓断裂。
屋内坐着七个年龄不一的玲珑美人，她们衣衫不整，更甚者一丝不挂，身上皆有大大小小的淤青，看样子，不知平日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少爷，您终于回来啦！奴家等得您好辛苦呀！”
原本花容失色的她们，立刻强颜欢笑，换上一副谄媚妖艳的神态，悉数围了上来。
“都穿上衣服，然后滚到另一个房间，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得出声，不得张望！”
“是，少爷。”
虽然不知道诺夜是何用意，但她们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旋即如获大赦一般，马不停蹄地跑出了房间。
紧接着，诺夜快速给烟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上被子后说道：“别乱跑，等我回来。”
“啊……”
她笨拙的拍拍手，脸上挂着纯美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着新的环境。
诺夜快步离去，从库房找来一个合适的防水大木箱，扛起来原路返回。
“诺，您不是去迎接你的新娘了吗？”
途中偶遇一群嬉闹的青少年，一见诺夜，众人立刻收敛姿态，噤声作揖。为首者惺惺作态的问了一句。
诺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消失在雨幕中。
“这小子，有些反常。”
书生冷笑一声。
“的确，换作平常，他定会出言羞辱我们一番。”
“若非家主偏爱，诺夜区区五十星，如何能在皇城横行霸道？”
“可不是？咱们易水二十岁的年纪，就已有七十一星的实力！这才配得上是夜氏第一天才，诺夜早已名存实亡，他凭什么？”
“我清楚各位的心里都憋着一口火气，但，莫要心急。”
易水夜沉沉一笑：“待……岁月长流，待我等踏入百星之列，待夜氏易主！诺夜，必将被钉在石柱上，等待红月神的审判！”
“呵呵，那便再让他嚣张几年，我听说家主的身体……”
“大忌。”
诺夜提起铁锹，在院子的角落挖起了坑。
有着五十星的灵气加持，这等粗活简直手到擒来，仅仅用了几分钟，他就将装着宇航服的木箱埋了进去。
“哇哇哇……”
屋内的烟芽又大哭了起来。
诺夜脱下湿透的上衣，露出健壮的肌肉，瞥了一眼雷雨交加的天空，转身进了屋。
“怎么了？”
诺夜搬来凳子，坐在床边，闻到了一点臭味。
烟芽跪爬着，撅着肥臀，不停地哭。
诺夜的子嗣遍布大陆，他知道怎么带“孩子”，立刻将烟芽抱在怀里，先是颠了几下，然后轻声细语的哄着。
见没什么效果，他猜烟芽兴许是饿了，又准备去找下人要些羊奶……
但转念一想，她只是婴儿的灵魂，身体发育接近完善，普通的食物足以消化，便端来了桌上的水果，细心剥了皮，送到她的嘴里。
可烟芽尝都没尝就吐掉了，依旧大哭不止。
诺夜或许是懂了，褪去她的裤子，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他最开始竟然没反应过来，烟芽把屎拉在了裤裆里……
“芽儿乖，不哭不哭。”
诺夜一边安抚一边给她换裤子，看到曾经“使用”过的器官，他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芽儿，站起来试试。”
婴儿难以站立，是因为骨头很软，烟芽应该没问题。
但她很呆。
诺夜刚放手，她就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新生命一切空白，聪明或愚笨是刻在基因里的程序，后天的学习大多可以弥补，而“学习”的另一个含义是“模仿”，父母将短暂的成为他们的目标。
诺夜相信，烟芽成熟的大脑，很快便能把心智提升上来。
“诺！”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诺夜按住烟芽的脑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陛下亲临，出来接见。”
诺夜眉宇一凝，拉上蚊帐，套上一件衣服，打开大门。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衣着雍容华贵，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站在暴雨中。
“亚父。”
诺夜喊了一声。
闪电一晃而过，影子拉长，他的发端滑落一滴雨水。
“告诉我，烟家发生了什么？”
夜家家主“宁修竹夜”走上前来，歪过纸伞，宁可自身湿透，也不愿让诺夜沾上一点雨水。
一个简单的动作，足以证明后者显赫超凡的身份。
“如你所闻，亚父，烟家已然灭门。”
诺夜轻描淡写的回答，率先向外走去。
宁修竹反倒像是一个仆人，毕恭毕敬的跟着，但眼中隐隐藏着怒气。
“诺，烟家不足轻重，可你不该对十一皇子动手。”
“陛下来问罪么？”
“一命抵一命，这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