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在死而复生前，乌爾奇奥拉有一段苏醒的记忆。
说是苏醒，其实更像是午夜梦回。只是梦境太过逼真，他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他梦到自己回到虚圈，目睹大战后的虚夜宫残破不堪，在弯月下犹如死去的巨人。从属官寥寥无几，游离在废墟间清理残骸，一派凄风苦雨。
从他们不多的交谈中，乌爾奇奥拉得知其他十刃的情况。破面军团之中，仅有第三刃的蒂雅·赫丽贝尔与第六刃的葛力姆乔·贾卡杰克存活。
驻守在虚夜宫的副官仍在苦苦等待，只是两位十刃都未回归，不知所踪。
“蓝染大人，呜呜，蓝染大人……”
“您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那些该死的死神……”
还有破面小声啜泣。“葛力姆乔大人，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乌爾奇奥拉大人……”
没有意义。同样被呼唤的第四刃冷静想到。
时光无法倒流，哪怕蓝染大人真的能从尸魂界那些死神手中逃脱，虚圈也再恢复不了往日的荣光。这是毋庸置疑的。
死亡，沉睡，尘归尘土归土。
对于逝者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低下头，看清自己仍然穿着破面的白色装束。斩魄刀形态的“核”插在腰封间，未被解放。拉下衣领，锁骨中央的黑洞空荡荡的，甚至还有穿洞而过的风声。
乌爾奇奥拉记得很清楚，在死亡前的那一刹那，这个地方才被真正充盈，填满补足。
然而那种陌生的触动，再不会出现了。
破面不由地叹息，遗憾的情绪翻涌而起。他仰首望去，上空正是虚圈的黑夜，深沉浓重到压抑。
……实在可惜。
太可惜了。
……
留在虚夜宫的破面不曾知晓，在天盖上方无尽的黑夜里，有一股阴冷沉寂的灵力长久以来都消散不去。无形之中，它在静静地盘旋，聚集，直到天空撕裂，黑腔开启。
对于乌爾奇奥拉来说，这场梦无波无澜，不过是他对同胞仅有一点情谊的体现。唯一没预料到的，是在梦醒后的他所见并非是虚圈的夜空，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属于人类少年带着擦伤、焦急凑近的脸。
“喂，你还好吗……”
“这是……蝙蝠？”
居然能看到么？他难掩惊讶的情绪。
寻常十刃的灵压，足够让普通人类的灵魂当场溃散。昔日的牙密就在空座町探查中把无数魂魄当做过零食享用。
即便现在的乌爾奇奥拉实力大减，四周的生命体仍支撑不住这股灵压，不是昏倒就是陷入幻觉。也只有眼前的黑发少年，尚且保留着神志。
他踌躇再三，稚气的眉毛挣扎地蹙起。最后才解下脖颈上的围巾，小心翼翼地包覆在黑翼大魔的身上。
“难道还是那些混账……可恶……”
大概是把他当成什么无辜受伤的生物吧。
乌爾奇奥拉当然不知，黒翼大魔的本体固然骇人。可是缩水几十倍后落到他人眼中，就无限接近于羸弱的小蝙蝠。更不用说他刚刚复生，连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触手更是冷得像寒冰一块。
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他安静地蜷缩起来，被人类带了回去。
少年的家里没有长辈，只有一个同是未成年的姐姐，还有一位并不同住的监护人，他们管少年叫“惠”，在书包内的课本上，乌爾奇奥拉则看清“伏黑”的字样。
所以少年的名字，叫作【伏黑惠】。
很有天赋，而且勇气可嘉。
还是更直接一点，说他愚蠢更好？
换作乌爾奇奥拉，谨慎如他绝不会随意把未识别的生命体捡走带回。且不论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是单纯评价这种行为而言，就相当没意义。
但到底为什么，伏黑会做这种无用的事？
还是说因为他是人类的缘故？
黒翼大魔被他捧在手中，很不能理解。
在检查过程中，即便发现了这是具有危险性尖刺与长尾的蝙蝠，黑发少年也完全没被吓退的迹象。他更加兴致勃勃，手指轻轻触碰那嶙峋到骨节凸显的背骨，绿眼中尽是纯粹的好奇。
“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呢？”
我也不明白你。
乌爾奇奥拉没有反抗，他平静地调过头，张开薄薄的翅翼，然后飞进先前的围巾里蜷成一团。
“……好吧，你应该是累了。”
伏黑看了眼动都没动的水果和牛奶，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发。
“对水果不感兴趣……”
难道是食肉类型的蝙蝠？
这样简单的一番互动，让少年变得热情高涨，他干脆打开电脑开始查阅讯息。
借着桌上台灯散发的人造暖光，破面能清楚看到，伏黑搜索的都是【蝙蝠】【尖刺】【食谱】之类的关键词。
人类的文献是找不出针对破面的记载的，第四刃对此客观的评价。
毕竟黒翼大魔不是真正的蝙蝠，不可能摄入现世的食物。这个人类注定要白费力气了。
若说乌爾奇奥拉当下的状况，的确糟得不能再糟，现有的灵力都不足以发出一记虚闪。来自身体内的疲倦十分明显。想来世界是公平的，即便是破面死而复活，也不是全无代价。
一次性养足精神的方法并不是没有。至少破面还有【魂吸】的绝技，用吸取大量人类魂魄的方式来满足需要。
不过至少到现如今，乌爾奇奥拉都没考虑过这么做。
他不是牙密那个贪吃鬼，还没到饥不择食的那一步。
墙上的时钟滴答，窗外的夜色也越发深黑。或许是门缝中透出的灯光太过明亮，津美纪在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
“早点睡，惠。明天还要上课。”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姐姐。”
“惠才是，不要又偷偷熬夜了。”少女轻笑。“晚安，做个好梦吧。”
伏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了个懒腰，抬头后才发觉，原来蜷在围巾内黑漆漆的小家伙并没有睡着，依旧睁着眼睛看他。
“你也听到了，津美纪让我们早点睡觉。”
伏黑认真道，“她睡觉一向很轻，被发现熬夜的话又要念叨了。”
那双绿莹莹的兽瞳一眨不眨。不知为何，少年从中硬是盯出了与我何干的疑惑。
他扯了扯嘴角，伸手点了点小动物的脑袋。见半点反应也无，又不甘心地摸了一把围在身上的长尾。
黒翼大魔无动于衷。细长的尾巴轻晃，尾端的尖刺绕过少年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朝内收了收。
“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伏黑打了个哈欠，把围巾捧起放到柜子上方，之后寻来一张毛茸茸的方毯，虚虚地盖上。
临睡前少年瞅了半天，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把刚刚盛水的杯子取来，放到临近的阳台边上。
“不行的话去图书馆，或者去宠物医院……”
“总会有人知道你吃什么的。”
直到进入浅眠，乌爾奇奥拉都在思索一个问题。
——这个名为伏黑的少年，是将他当做宠物圈养了吗？
连认都不认识就敢养，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
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伏黑惠跑遍图书馆，又在网上寻觅资料，甚至去询问学校内的生物老师，都没有找到关于“长尾尖刺蝙蝠”这样类别的生物。
理所当然的，他也没有为捡来的小动物找出适合的食谱。
事实上，伏黑尝试了所有的可选项，连传说中热带美洲吸血蝙蝠的菜单都咬牙备了一份。可这黑漆漆的小家伙始终没有吃喝，拒绝得相当干脆。让少年难免有些灰心丧气。
它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而已。
但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不要食物的生灵？
它连水都没碰过，这怎么可能呢？
朦朦胧胧之间，有个不曾设想过的答案就在那里，不急不徐地等待他揭晓谜底。就在伏黑计划带着捡来小动物去医院检查之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持续数日的僵局。
而拨开眼前迷雾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的姐姐，津美纪。
“你在做什么，惠？”
敲门后步入房间的少女手里端着热茶，疑惑瞧他伸长手臂的动作。她仰首张望了一番，满是不明就里。
“你怎么把围巾搭在柜子上了？”她说道。“会落灰的，还是拿下来吧。”
少年顿时怔在原地，浅眠的第四刃也睁开眼睛。
“……姐姐，看不到吗？”
“嗯？那不是你的围巾吗？”
津美纪将热茶放下，桌上垒起的自然百科全书自然而然地引起她的注意。“这些都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吧，好认真啊。”
“我记得你还会比出动物的手影呢，像小狗，小兔子……”
她兴趣盎然地说道。“惠是对其他动物产生兴趣了吗？”
“……”
半天没等到回应，于是津美纪抬眼望去。
只一眼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因为少年怔愣着半天都缓不过神来，渐渐显出懊恼的神情。
“怎么了，惠？”
面对姐姐的惶惑，伏黑只能苦笑，颓唐地歪坐回椅子上。
“没什么，只是没什么精神。”
“欸？怎么突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少年有些烦躁。“不然还能是什么？”
“……”
津美纪似乎有些不安，双手无意识地扭绞在一起。还是伏黑整理好情绪，努力露出一个不大自在的笑。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谢谢你泡的茶，姐姐。”他放缓语气说道。“过会我会喝的。”
“……嗯。惠才是。”
黑发少女动了动嘴唇，深色的眼睛中掠过一丝难过。
她最后勉强笑道。“累的话就早些休息，不要太辛苦了。”
……
津美纪在关门离去之前，情绪好像不大对劲。
之后再跟她道歉吧……伏黑在心中这样想道。刚才的他一时有些心乱如麻，说话的语气太过强硬，伤到姐姐的心也说不定。
眼下要对付的，是比安抚姐姐还要紧急的事情。
少年深吸一口气，手指下意识握紧成拳。他扭头转向柜子上方，正巧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绿眼睛。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时醒来的。但可以相信的是，这只黑漆漆的小兽，早就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
而这自始至终都安静过分的神情，只能说明一点：它都能听懂，也有足够的智力去理解他的话语。
“……迟钝的人，是我才对。”
明明早该想到的，捡来的动物其实并非“动物”，而是咒灵之类的可能性。
不提伏黑在发现它的那日黄昏有多诡异，只看它异于自然常理的长尾与尖刺，他就找不出任何一种相似的生灵。
因为无论是那副柔韧的翅翼还是带刺的长尾，都是用作杀敌的利器。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了……”
少年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处理你。”
乌爾奇奥拉转过眼睛，静静地望了过去。
人类少年的身上，终于传递过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嗅出了伏黑的“决心”。
这样罕见难得的波动，甚至让破面稍微产生些许兴趣。
表面上的他依旧一动不动，凝神扫视。只见后者神色肃穆，双手合十，接着比出一个奇妙的手势。
“【玉犬】！”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蓦然出现！
它们围着伏黑欢快地绕了几圈，随即一声轻吠，朝着柜子上方的黑影猛地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