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周五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温度虽然下降了些，因着外头的阳光灿烂，烤得人暖烘烘的。
明天蒋明会带蒋东亭去医院，所以只能选在今天。鹿家其他人都特地请了半天假，赵河君一大清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最好的猪肉和新鲜的菜，还去隔壁借了锅，准备炖一锅鸡汤。
气氛和过节无异了。
昨天，他们将楼上的缝纫机搬下来，费了很多功夫。赵河君没想起那个盒子的事情，大概年代久远，他们自己也忘记藏了一盒信的事情。
钱小燕今天早上看到重新刷漆上油的缝纫机，惊喜得舍不得离开，又听说鹿晓将家里的杂物间留出来，却没有鹿晓想象中的高兴。
钱小燕站在杂物间前问：“那我们是不是不租场地了？”
鹿晓说：“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余钱……”
钱小燕笑道：“不如我们像之前卖货那样，有钱的先凑凑，后面赚了钱再补进去。”
鹿晓微微挑眉，她没想到钱小燕居然不喜欢这个杂物间。或者，她们其实已经不喜欢在鹿家干活了？
她细想了一小会儿：的确有些不伦不类，算起来，她也不是她们的雇主，现在摆摊和干活都已经上手了，也没必要再听她的意见。
鹿晓突然有点失落，她回道：“如果现在租场地，我们就没有钱进货了。”
“哦。”钱小燕遗憾地回应，“那我明天再过来，到时候试试你这个缝纫机！”她愉快地离去，并没有看见鹿晓逐渐消失的微笑。
鹿向平从旁走出来，他刚才已经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忍不住问：“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亏了？”
“不算。”鹿晓低下头绞着抹布，“不过的确要重新考虑了。”
鹿向平靠在墙上看着她笑，“考虑什么？”
鹿晓很认真地说：“我也要像你一样，多学学，多看看，我现在这点小本生意，能做多久，而且我的目标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鹿向平问，见鹿晓不回答，忍不住揶揄，“你不肯和亲哥说，是不是和蒋明说了？”
“说什么呢！”鹿晓捶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
鹿向平说：“我们都知道，吃完今天这顿饭，你们的关系就要更进一步了！”
“胡说！”鹿晓从旁边跳开，正巧迎上赵河君从厨房里出来。
赵河君督促兄妹俩：“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去打开大门，准备迎接你们蒋叔叔！”
兄妹俩面面相觑，鹿向平道：“妈，你这有点夸张了吧？”
赵河君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和重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往门口推。
鹿晓和鹿向平像门神一样站在门的两侧，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门口闲聊了十分钟多，蒋明就出现在了巷子口。他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后面带着比之前更加消瘦的蒋东亭。
兄妹俩很默契地迎上去，扶着蒋东亭从自行车上下来。蒋东亭抓着鹿晓的手有些发凉，温和地笑着。
蒋明手里拎着一堆东西，还是之前那些物件，上面缠了一些红线头，还夹着红色的卡片，不知道写了什么。
鹿向平唤了一声蒋老师，便带着他们进了鹿家的门，“爸，蒋老师和蒋明来了！”
“来了。”鹿简章从屋子里出来，有些慌张地戴上平常不怎么戴的老花镜，走过来握住蒋东亭的手，“蒋老师你好你好！”
两个人红光满面相互寒暄，一会儿赵河君从里面出来，声音充斥了整个小院，“里头坐啊！外面有风！”
鹿晓心里充盈，回头看向未关闭的门，正有邻居朝里面看，笑着低语。不用猜，鹿晓也大概知道他们聊的什么，红着脸走过去打了招呼，便将门关上了。
蒋东亭上座后，赵河君也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赵河君热情道：“知道您不喝酒，所以我早早就去买了鱼，炖汤，营养又好喝！”
“客气了客气了，您也坐下来吃吧。”蒋东亭说着要起身，赵河君哪里肯，也跟着坐下来，剩下的菜让鹿向平去端了。
平常只坐四人的客厅，现在寄了五个人，原来的宽敞顿时成了拥挤。然而气氛不一般，烘得鹿晓脸上热辣辣的。
赵河君特地将蒋明的位置留给鹿晓，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听着长辈的话语。
鹿向平也坐下来以后，话题才正式开始。
蒋东亭看了一眼蒋明说：“原来想着我稳定一点就过来，听说之前出了一点事情，耽搁到现在。”
鹿简章摆摆手，“不提也罢，以后孩子正式成家了就好了。”
蒋东亭点头，表情慎重，“我也接触了鹿晓有一段时间，她是个好孩子，蒋明能遇到她是他的福气。”
赵河君立马说：“也是我们晓儿的福气。我是越看这两个孩子越相配，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有喜事，也好冲一冲您的病。”
蒋东亭笑着摇摇头，“我不兴信那些，要看孩子们的意愿。”他说着叹了口气，看向蒋明说，“这孩子早年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也希望他早点成立自己的家庭。”
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话题，所以鹿简章也叹了口气。
蒋东亭他们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大家便默默地吃着，中间才穿插了几句问候蒋东亭病情的话语。
蒋东亭没吃几口就说饱了，赵河君给他盛了一碗汤，他也是没喝两口就说喝不下去了。饭桌的热气消散，他脸上的红光也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发黄的面色。
他不吃，其他人便不好意思继续动筷子。赵河君将菜撤走，端上了一些水果。蒋东亭则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卷轴，摊开，上面赫然写着“婚书”二字。
这两字太显眼，鹿晓顿时脸红了，在桌子底下悄悄撤了一下蒋明的袖子。蒋明微笑着对她摇摇头，大概告诉她不要太紧张。
蒋东亭说：“虽然这种日子说这些话不太好，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了。我提前给小明拟了一份婚书，等结婚的时候，就能拿出来用了。”
鹿简章接过来，挑了眼镜细看。蒋东亭不愧是大学老师，写的字堪称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点都看不出是出自病人之手。
赵河君哀愁，“您就安生养病，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讨论，或者，我们刚好今天坐在这里，就决定好订婚的时间吧。”
“妈！”鹿晓不好意思了，哪有这么快的流程，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几个人冲着她笑了起来。
赵河君立马回房拿了黄历出来，又拿出一支笔，在厚厚的一本日历写着字，嘴里念叨：“月底倒是有几天适合订婚，但那阵子我们都忙着呢。诶，国庆一连好几天都是好日子，不然就那个时候？”
方才蒋东亭已经说，并不在乎这些风水，但国庆这个日子也太近了。鹿晓觉得不妥，看向蒋明。
蒋明却微笑着，“你们看什么时候方便，都好。”
赵河君喜笑颜开，在黄历的国庆一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上“良辰吉日”四个字。
她写完，将笔和黄历推到蒋东亭跟前，“蒋老师，我觉得国庆那天不错，您看看哪天？”
蒋东亭笑着翻开黄历，手指头停在赵河君的字上面，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几秒的沉默后，众人才觉得不对头。赵河君疑惑地看了一眼鹿简章，问：“怎么了？那日子不好吗？”
鹿晓也疑惑地看向蒋明，她明明注意到蒋东亭的手微微颤抖着。
蒋东亭皱着眉头，将黄历推回去，说：“您麻烦写一下，推陈出新，锦上添花这两个词？”
赵河君笑笑，拿起笔就开始写，一边说：“蒋老师是想起什么吗？怎么还写成语呢？”她很快写完，又推给了蒋东亭。
蒋东亭捏着那张写着成语的日历，手指的力度越来越大，几乎将那张纸拽在手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蒋明终于问：“爸，是怎么了吗？”
蒋东亭起身，后退的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像打破了空气中的什么一样，屋子顿时冷了几分，而蒋东亭的语气更冷。他一字一字地问：“你们，认识陈锦枝女士吗？”
几个人迷茫地相互看看，也是好一会儿后，赵河君脸色大变，惊悚地看着蒋东亭，“你、你……”鹿简章扶着自己的妻子，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几个年轻人的脸色也变了。鹿向平的最惊讶，他左看看右看看，希望能从他们脸上读出答案。
鹿晓也在此刻想起“陈锦枝”在哪里听过，那不是昨天鹿向平拆的那封信里的吗，那个赵河君曾经举报过的人。
为什么蒋东亭知道这个人？
鹿晓的心里隐隐出现不安，再看向蒋明，他的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而原本亲和的蒋东亭，戾气渐现。
只有鹿晓犹豫着开口：“陈锦枝……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她只好看向蒋明。
蒋明低下头，声音很小，“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