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蒋明从外面的黑暗里钻出来，走进教室，非常自然地抬头扫了一眼这个教室。
鹿晓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梅芳说的人居然是蒋明。他既然是设备厂的工程师，不是会比鹿向平更忙碌吗？
她还来不及多想，蒋明开口说：“从今天开始，由我代课教你们，直到有新的老师过来。”
班上有一个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说：“这么年轻，能行吗？我叫不了老师。”他一只胳膊撑在后面的课桌上，斜眼瞧着蒋明，一脸无所谓。
蒋明今年二十二，大概因为皮肤白，所以看起来的确比周围同龄人要小一点，班上很多学员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父母了。
蒋明并没有生气，淡然地看着那位中年男人，不急不缓地问：“这位学员是在哪里上班？”
男人很自豪地拍拍胸膛回答：“我是农业设备厂的焊工！”
蒋明点点头，说：“古人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意思是能帮我们解答疑问的都可以称为老师。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了解农业设备的相关问题，想向您请教，我也愿意称呼您为老师。”
这番话说得清楚又充满诚意，那位质疑的男人顿时羞愧起来，他坐正了翻开课本，掩饰一样地说：“上课上课，啰嗦！”
拼音的知识已经教过了，今天开始上半节课以复习为主，后半节课教新的字。
没想到蒋明做好了功课，无缝衔接了上节课的内容，讲到复杂的字，都会延伸一个小的典故，像听故事会一样。今天意外地没有学员打瞌睡，都听得认真。
鹿晓也不自觉听入了迷，居然比她以前上课还有趣。不知不觉，两节课快结束了。
和林老师一样，下课前十五分钟是测试，五分钟批改。鹿晓依旧是班上唯一的满分学员，字体也写得比其他人端正。蒋明批改到她那一张习题，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他似乎才认出鹿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很好。”
简单的两句夸让鹿晓心里开了花，她身后的张兰几个却同时冷哼了一声。
鹿晓收起笑容，对蒋明鞠躬，“谢谢蒋老师。”随后她拿起自己的习题，奔出了教室。
鹿向平在楼下等她，见她下来，得意地问：“新来的老师怎么样？”
鹿晓很快想起了他们之前在饭桌上对她的误解，她脸上一热，说：“你早就知道是蒋明了，他很好。”
她要坐上车，鹿向平却不打算开走，而是说：“等一下蒋明，他和我们是顺路。”
五分钟后，蒋明果然下来了，鹿向平开朗地和他打了招呼，他去停车处取了车，才和他们汇合。这个过程，鹿晓一直在观察蒋明，直到他过来，她才避开眼神。
两个人并肩骑着，鹿向平当然要说起感谢的话，又问为什么蒋明答应了要当代课老师。
蒋明回答得坦然：“区教育局的干部认识我父亲，他们希望我父亲回来时代课，不过我父亲暑假要留在申市，梅芳又找到我，顺其自然，我就来了。”
“哦。”鹿向平专注和蒋明说话，没注意到车子底下的状况，冷不丁撞上了小石头，车子耸动一下，吓得后面的鹿晓死死地用胳膊圈住他的腰。
鹿向平大笑起来，说：“胆小鬼，难道你还会摔下去不成？”
鹿晓拍了一下她哥的后背，“我当然怕了。”
蒋明看着他们，“你们还是靠里面点吧。”说完他朝前面骑了一点。
鹿向平顺着他的意思朝路里边骑，又和他并肩，这样鹿晓恰好能看到蒋明。
鹿向平笑道：“你太贴心了，将来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和你在一起。”
蒋明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远离工业区之后，路灯也变少，他脸上的阴影重，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鹿晓总觉得他就是不高兴了。有这么夸张吗？就算别人问也不行吗？
两人又聊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情，蒋明住的地方较近一些。差不多快到地方了，鹿向平又说：“蒋明，以后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我妹妹，她性子软，我担心她受欺负。”
蒋明看了一眼鹿晓，淡淡回道：“好。”
鹿晓冲着他盈盈笑着，眉眼弯弯，露出了一小排牙齿，“谢谢蒋老师！”
“在外面就不用叫蒋老师了。”鹿向平起哄一样地说，“蒋明和你梅芳姐一样大，你要叫他明哥。”
“啊？”鹿晓接不上她哥的脑回路，怔了一会儿，还没等她作出什么反应，蒋明就向前骑了。
“我的家在前面了，再见。”
“哦，再见……”鹿向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心里有了闷气，“怎么了？这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躲着你一样。”
“我可没这么想。”鹿晓说，“人家跟我又不熟，你突然那么说，还不许别人反感一下？”
“好。”鹿向平假装委屈，“你哥我为你想，没想到你心思向着别人，以后可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鹿晓红着脸捶了他一下。
第二天晚上，梅芳又来到鹿家，鹿向平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和鹿晓的房间正对着，他不好意思让鹿晓听见小情侣间的谈话，便让鹿晓去饭厅看电视。
鹿晓很不乐意看电视。他们家的黑白电视只能收到三四台，每天晚上固定看央视的电视剧，电视剧没有字幕，对学习并无多大帮助。
唯一让鹿晓感兴趣的是电视剧切换剧集时播放的广告，会出现一些手写字幕，可以跟着学点字，了解时下流行的产品。新奇的是，除了一些她不知道的国产设备，其余基本都是日本产品。
电视剧开始后，鹿晓又觉得无聊了。她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到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门口，她果然听到了对门鹿向平房间里传来了两个人的笑声，除了声音小一点，完全听得清他们说的话。两个人似乎正在看一本什么书，谈着书里的内容。
鹿晓本来想开门进自己的房间，却听见鹿向平谈起自己，她停下了开门的手。
鹿向平叹气说：“我本来想撮合一下蒋明和我妹妹，但蒋明这个人也太冷淡了。”
“他呀。”梅芳捂着嘴笑了起来，“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思。”
“为什么？”鹿向平对鹿晓的信心不亚于母亲赵河君，“我妹妹漂亮又乖巧，哪个男生不会喜欢她？”
“和鹿晓没关系。”梅芳带笑说，“是蒋明这个人，他是独身主义。”
“独身主义？”鹿向平不可思议，“他认真的吗？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他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追他追得很紧，后来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宣布自己独身主义。不然以他的条件，说不定早结婚了。”
“真是个怪人。”鹿向平最后评价。
两人又换了话题，鹿晓不再听下去，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桌前，想着鹿向平和梅芳的话。
蒋明果然是个不婚主义，那原书里的鹿晓岂不是攻略错了对象？为什么大好青年要不婚呢？
鹿晓搜遍了记忆，也没找到真相。只怪原书梅芳大女主，蒋明说到底是个配角，哪有那么多戏份给他。
算了，她只要确定蒋明对她没有类似杨大友的威胁就好了。
“蒋明。”鹿晓笑着念出他的名字。
周五晚上第二节课，蒋明还是准时出现上课。
和周三不一样，今天上课的学员少了一半。蒋明看了一眼，从自己的教案底下抽出了一本花名册，开始点名，每回应一个人，他就在上面打勾。
有个四十几岁的大姐带着浓厚的北方口音问：“小伙子……蒋老师，您这是嘎哈？”
蒋明收起花名册，说：“以后我的测试，分数分为卷面分和平常分，如果考一百分，最后得分是80，剩下的20分看出勤率。”
学员们交头接耳后反应过来，张兰率先站起来，说：“我反对，大家白天都是有工作的，晚上又要照顾家里人，有些人还要上夜班，总有不能来的时候。”
蒋明沉默几秒，说：“上夜班可以先和别人调班，上课时间可以让其他家人做家务。现在男女平等，看孩子做家务不一定只有女同志能做。”
有些人笑了起来，窸窸窣窣地反驳，有些人说自己孩子太顽皮只有自己能治，有些人说丈夫不会做饭，有些人说不能麻烦别人换班。
蒋明低着头拿出教案本，说：“希望各位明白，学到的知识一辈子都是自己的，在其他位置上，一时半会儿缺了你也没关系。劳烦大家也告知其他学员，谢谢。”
鹿晓观察了其他人，大家并不太将他的话当回事，直到蒋明说上课，才真正安静下来。张兰一直都不高兴，板着一张脸，看着还怪吓人的。
虽然大家对蒋明说的规则很不满意，但他讲的课却又容易让人入迷，念诗歌时抑扬顿挫的节奏，甚至让困顿的学员也拥有了激情。
随堂测试后，鹿晓又毫无意外地获得了满分。
蒋明将她的习题递给她后，对后面的学员说：“这次鹿晓学员又得到了满分，大家要向她学习。”
鹿晓听见后面有人开始鼓掌，她忍不住红了脸。
“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兰怒道，她上前，从鹿晓手中抢过了她的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