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拉场戏“分驴”
[张多福、大媳妇、老大、老二、驴形。
[张多福手拿小鞭同驴形舞上。
张多福 （唱）张多福，福多多，
赶着毛驴乐呵呵，
下了岭，又爬坡，
颠颠哒哒过小河。
给亲戚打工在外把活做，
我那“连桥”对我还挺够说。
砖厂倒闭这毛驴儿归了我，
别看没挣着工资上下也差不多。
越想心里越是乐，
小毛驴儿也撒欢撂撅亮蹄壳。
[怪诞的音乐起。
驴 形 （唱）谁说咱是吃草的货？
这回咱这驴的价值八成要提格！
张多福 哎……你这驴咋还说人话了呢？
驴 形 说驴话怕你听不懂！
张多福 喂呀！你是……
驴 形 我是驴，一个有身份的驴！
张多福 别美了！砖厂都赔黄了！
驴 形 咋的？咱俩下岗了？
张多福 嗯，老板拿你给我顶工钱了！ （稀罕地摩挲着驴形）往后你就是我的了！
驴 形 别动手动脚的，人家还是处驴呢！
张多福 嘿嘿！说道还不少呢！走！跟我回家吧！
驴 形 欧了！
[欢快的音乐中起舞。
张多福 （唱）张多福，驴到手，
得儿驾喔吁往回走，
驴 形 （唱）走着走着站起来走。
张多福 （唱）不知不觉到村口，
我往那边这么一瞅，
驴 形 （唱）来了个娘们儿冲你直摆手！
来者不善，你要多加小心呢！
[大媳妇上。
张多福 别乱说，那是我大儿媳妇！
大媳妇 呀！爹回来了！你这是打哪牵回的驴呀？
张多福 砖厂的，你五姨父给我顶工钱的！
大媳妇 （兴奋地）是吗？哎呀爹呀！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张多福 是时候？
大媳妇 啊——！我是说你儿子，昨天在水库打了几条鱼，可新鲜了！我还正想去看看你回来没有呢！
张多福 是嘛！
大媳妇 嗯！快走吧！
张多福 这……
大媳妇 还这啥？走呗！
[大媳妇去牵驴，被驴蹄了一下。
大媳妇 呀！这驴脾气还不小呢！走！
[圆场进院。
大媳妇 （对内）老大呀！
[老大内应：“哎！”，一瘸一点地上。
老 大 （念）腿脚不好，半拉残废，
生死不怕，就是惧内。
大媳妇 快过来呀！
老 大 这不来了嘛！
大媳妇 你看谁回来了！
老 大 （发现大媳妇牵的驴）驴！
大媳妇 腿脚不济，眼神儿还不好！你往后看！
老 大 啊！是爹呀！
大媳妇 这是爹在砖厂挣回来的驴，你说咱爹可真赶上那及时雨关云长了！
老 大 你拉倒吧！及时雨不是宋江嘛！
大媳妇 别管宋江不宋江，这节骨眼儿，爹送驴比送啥都强！
张多福 （不解地）我？送驴？
大媳妇 啊——你儿子腿脚不好，看人家前院牤牛子赶个小毛驴车收破烂儿，比种地挣的都多，他也活心了，这不这几天正张罗拴车呢！
老 大 嗯，这回好了，我不用出去买驴了！爹呀！这驴就卖给我吧！
大媳妇 老大！你咋说话呢？他是谁？你是谁？父子爷们儿能谈上买卖嘛！
老 大 （语塞地）这……
大媳妇 （唱）老大你说话不对劲儿，
哪能把爹当外人儿。
别看你走道当啷一条腿儿，
没有这个爹哪有你这儿。
驴 形 （对张多福夹白）他夸你呢！
大媳妇 （接唱）爹跟儿子是咋回事儿，
你听我从头给你捋到根儿。
娘肚里是他给你撒的籽儿，
屎一把尿一把拉扯你成人儿。
你上学他买书和本儿，
你成家他给你盖房子儿。
他打井来你喝水儿，
他栽树来你背阴儿，
他活着为你攒家底儿，
也就是死后图咱收那把灰儿。
驴 形 你这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老 大 我……
大媳妇 你啥呀！你和爹俩论买论卖的能对劲儿嘛！
老 大 我寻思咱买谁的不是买呢！爹兜里有俩钱花着不也方便嘛！
大媳妇 你瞅你，越说越不上线儿！爹兜里有钱啥时候自己花了？（对张多福）你说是不是？爹！
张多福 啊……是！是！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有啥花钱地方
大媳妇 再又说了，爹养你这么大，兜没钱他有事儿，该花你不得花呀！
老 大 我寻思他不是在老二那嘛!
大媳妇 （不耐烦地）中了！中了！别说了！在哪不都是你爹嘛！爹有事你这当儿子的还能不管！哪回有病你没拿钱？（对张多福）你说是不是？爹！
张多福 是！是！
老 大 当初不就那么规定的嘛！
大媳妇 别规定了，还小王八屁股呢！规定你要不拿，爹还能上你家拔锅呀？（对张多福）你说是不是？爹！
张多福 是！是！爹跟儿子到啥时候也不能那么干呐！
大媳妇 就是，你说儿子拴车使爹的驴，还整个买，跟谁俩呢？你那么说话能对起爹那片心嘛！（对张多福）你说是不是？爹！
张多福 （言不由衷地）是爹！是爹！是爹呀！
驴 形 忽悠！忽悠！真能忽悠!（大叫）
大媳妇 老大呀！驴饿了！快！我刷锅炖鱼，你割草喂驴！
驴 形 （对张多福）瞅着没？咱俩快拴到一个槽子上了！
[老大送驴下，复上。
大媳妇 （对老大）今天你和爹好好喝两盅！啊？
张多福 喝啥，我不喝正好，一喝就多。
老 大 你可别让爹多喝！他喝多了好哭！
大媳妇 哭就哭呗，必是心里有憋屈事儿，哭出来八成还能得劲儿呢！
老 大 我没啥憋屈事儿！
大媳妇 你别说了！和那二毛驴子在一块还能不憋屈！爹呀！今天你管够喝！
[乐起。
大媳妇 （唱）不用抱柴不用点火，
老 大 （唱）酱焖鲫鱼它就出了锅。
大媳妇 （唱）爹爹你老请上坐，
张多福 （唱）这杯苦酒不好喝（呀）。
大媳妇 （唱）要吃鱼你老快剪彩，
我给爹爹夹口眼窝。
（夹白）高看你一眼！
老 大 （唱）媳妇的嘎巴心眼儿虎不了我，
张多福 （唱）怕只怕乐极生悲要起风波。
[老二上。
老 二 呀！嫂子！这喝酒咋不招呼我一声呢？
大媳妇 不招呼你，你闻着味儿不也上来了嘛！
老 二 那是咱有口头福，我可不领情！
大媳妇 哥兄弟，啥领情不领情的！今天我给爹接风,你跟着借借光,快上桌吧!
老 二 行！嫂子挺够意思！
大媳妇 啥叫够意思呢，孝敬老人是咱做儿女的责任！
[驴形自边幕出。
驴 形 忽悠！忽悠！（又叫）
大媳妇 快喝酒吧！来！给爹满上！（倒酒）
老 大 爹！你少喝点儿！喝多了你该哭了！
张多福 喝多了我也不哭！（拭泪）
老 大 （有些醉态地）你哭了！你哭了！不哭你擦眼泪干啥？
张多福 我这是瞅着你们高兴啊！（感慨地）你爷爷给我起名叫多福，我这辈子，养了你们两个儿子，你说！我这福多不多？
老 大 多！
张多福 那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老 大 该高兴！
张多福 那你还跟你爹装啥屁驴子！来，喝！（喝酒）
老 二 爹！这一年多，我五姨父给你开多少钱呐？
张多福 没给钱！你五姨父给我一头驴。
老 二 一头驴？
大媳妇 啊！爹说借老大栓车收破烂去！
张多福 （害怕地）我没说！我没说！
老 二 （恍然大悟地）我说这咋又是鱼又是肉的呢！
大媳妇 鱼肉咋的？孝敬老人不应该呀？
老 二 别挑好听的说了，你那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你是想用两条鱼换这头驴吧！
大媳妇 （拿腔做调、故作轻松地）嘻！爹挣来的驴，那还用换吗？
老 二 （对张多福）爹！趁没喝多，你把话说明白，你要愿意在老大家，我不强留，你要还想和我们一起过，那就下地穿鞋，牵驴回家！我明天给你吃松花江的‘三花一岛’！
张多福 （唯唯诺诺地）我回家！我回家！
大媳妇 （不示弱地）爹你领回去行！这驴你不能牵！一样的儿子，这驴为啥偏得给你呢？
老 二 （故意气人地）爹在我那，那你没法！
大媳妇 爹在你那不假，可爹有房子、有地，没吃着你，喝着你，这些年你尽占爹便宜了！
老 二 占便宜你咋不要呢？
大媳妇 我要！我要！
老 二 你要爹？
大媳妇 我要驴！
老 二 你想拔根驴毛都不行！
大媳妇 你不讲理！要那样，往后爹有个天灾病业你别想让我拿一分钱！
老 二 哼！要真有那天，你少拿一分钱也不行！
大媳妇 你,你不就看你哥老实，好欺负嘛！他一个人窝囊，不能都窝囊！你寻思这一筐木头砍不出一个橛来呢？
老 二 那好，今天我就踹踹你这个橛子！
大媳妇 （耍泼地扑了上去）给你踹！给你踹！
张多福 老二！
老 二 你看她……
大媳妇 今个你不踹就不是你爹……
张多福 （对老大无奈地）老大呀！你咋不管管你媳妇呢！
老 大 （嗫嚅地）我哪有那功能啊！（一个劲儿地喝酒）
老 二 （怒不可遏地）那好！你不管，我替你管！（二人撕打起来，老二使劲地踹了大媳妇一脚）
大媳妇 （大哭大叫地）啊呀！了不得了！老大！你个窝囊废！人家跑到家里来欺负你，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你!
老 大 我放！我放！（狐假虎威地）老二！你干啥呢？她再不济也是我媳妇呀！有我打的，还有你打的！再说了，打狗你也得看主人呐！
大媳妇 你才是狗呢！还主人呢！我看你是当王八的货！
老 大 完！好不容易放个屁，还不臭，行行行，我是王八，我是王八还不行嘛！
大媳妇 你！你那是骂谁呢？（大哭起来）我可没法活了！
老 大 就是，当王八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呀！（喝酒，咬牙）你等会儿的！
张多福 （老泪纵横地）我，我这是作孽呀！
大媳妇 （站起身，对老大）你真是裤兜子的货！还有你打的，你打吧！
老 二 他敢嘛！
大媳妇 （疯了似的扑向老二）你敢！你敢！给你打！给你打！
老 二 告诉你，你离我远点儿！我可不惯孩子！
大媳妇 你毛驴子！活毛驴子！
[驴形凑到张多福跟前。
张多福 （对驴形）你来凑啥热闹！
驴 形 他侮辱我！
老 二 你说谁毛驴子？
大媳妇 说你！说你！就说你！
驴 形 你看看！她还说我！
大媳妇 你连毛驴子都不如！
驴 形 这……这还差不多！
老 二 好哇！你说我连毛驴子都不如，那今个我就把这驴牵回去，好好跟它学学！
驴 形 我可不收他这样的学生！
大媳妇 今个我就不让你牵！
老 二 我就牵！
大媳妇 我不让你牵！
老 二 我就牵！(二人夺驴)
驴 形 (愤怒地踢大媳妇和老二)
王多福 (拦住驴形)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走!一边眯着去!看崩身上血!(同驴形下)
老 二 把驴给我！
大媳妇 把驴给我！
老 大 （突然一反常态地）别吵吵了！都听我的！
大媳妇 （莫明其妙地）都听你的？
老 二 （莫明其妙地）都听你的？
老 大 对！都听我的，我是老大！（走到老二跟前）我说老二呀！哥问你，挨饿那年头，爹领着咱兄弟姐妹好几个，一块窝头大伙掰着吃，那也没争没抢过，如今这点事儿就整不明白了？
大媳妇 （不服地）你能整明白呀？
老 大 这话说的，我是谁？小样不济，大队会计！
大媳妇 （旁白）我不寻思多大的官呢！
老 大 当初咱讲得好，日常天灾病业，花钱大伙均摊，死后老二发丧，遗产归他所有！
大媳妇 不对！这驴是新遗产！
老 大 说啥呢？爹还没死呢！啥遗产遗产的！
大媳妇 没死趁明白也得把话说清楚哇！省着往后留罗乱！
老 大 你消停点儿！听我给你们分驴！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分驴？
老 大 对！分驴！
（唱）老大我借着酒劲儿要练胆，
定要给他们说出个一二三。
都说这家务事清官难断，
我比那清官还清官，
没理各打三十板，
有理摆到人面前，
我这里不偏也不向，
定让你们嘴服心里也安然。
大媳妇 分呗！我看你咋分！
老 二 咋分，别顺拐就行！
老 大 都别说话！听着！今天这一头驴俩人分，要不是杀驴卖肉的话，那就得先卖驴分钱。
[王多福急上。
张多福 哎呀！这驴可杀不得！也卖不得呀！
老 大 对！杀了白瞎，急着卖还卖不上价！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那咋办啊？
老 大 别着急呀！有法办。咱先给驴做个价，然后，二一添做五，要钱的，别要驴；要驴的就掏点钱。这驴定价一千元，咋样？现在就看你们俩谁要驴，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我要驴！
大媳妇 你家不有小四轮子呢嘛！你要驴干啥？
老 二 一千块钱能买这么一头驴吗？不使我卖它！这么点儿便宜我还看不出来！
老 大 （旁白）价钱定低了！
驴 形 升值！
老 大 一千一！
驴 形 一千一，一次！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我要驴！我要驴！
老 大 一千二！
驴 形 一千二，两次！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我要驴！我要驴！
老 大 一千三！
驴 形 一千三，三次！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我要驴！我要驴！
老 大 一千四！
驴 形 一千四，四次！
大媳妇、老二 （同时地）我要驴！我要驴！
老 大 一千五！
驴 形 一千五，五次！
老 大 （旁白）这咋都不驴了呢？价钱又高了！（想了想）那好办。咱取个中间数（大声
地）一千四百五！
大媳妇 我要驴！
驴 形 成交！
老 大 （对大媳妇）你要驴，是不是？
大媳妇 要驴！不管多少钱，我就是要驴！
老 大 好！你要驴，就得往出掏钱。”
大媳妇 啥？让我掏钱？
老 大 对呀！
大媳妇 那驴不是分给我的嘛！
老 大 你看，一说往出拿钱这咋就糊涂了呢？这驴作价一千四百五，你要驴不得拿出七百二十五元给老二嘛！
大媳妇 啧啧！那叫啥分驴呢？那不还是买驴嘛！
老 二 七百二十五元你就想买驴呀？
大媳妇 可这是从自己爹手里卖驴！花一分钱都图鄙，让人笑话！再说了，就是买我也拿不出钱来！
老 大 （小声地）咱家不是……
大媳妇 去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不用你分了！
老 大 我……
大媳妇 （咬牙切齿地）你等下晚的！
老 大 （旁白）这乱帐会计也整不明白！费了这么半天劲，养活孩子喂猫了！
老 二 （气急地）不分了？那今天我就牵驴！
大媳妇 我就不让你牵！（二人下）
[驴形上，二人追驴上，从台上追到台下，老大跟下。
张多福 这可怎么办哪！（坐在地下失声地哭了起来）
张多福 （唱）我哭了声地来叫了声天，
这人到老了咋这么难！
兜里要没钱得吃下眼饭，
又怕给儿女添负担，
兜里要有钱儿女争家产，
当老人的一碗水难往平端。
有钱没钱都难办，
早知这样何必当年，我育什么女儿，生什么男，传什么宗？接什么代？续的是什么香烟！（哪）！（踉跄地险些跌倒，老大急忙扶起）
[幕内传来一声驴的长鸣。（效果）
[驴形上，老大、大媳妇、老二追驴上。
驴 形 （愤怒地）你们两个没人性的东西，今天我让你们看看啥叫驴性！
[驴形与大媳妇、老二开打，二人均被驴形踢倒，老大去扶大媳妇，张多福去护老二也跌倒在地。
张多福 老二！伤着没？来，爹看看！（抚摸着老二）
驴 形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爱抚地拍打着张多福）
张多福 （痛楚地）你们都别争了！老二呀！就把这驴给你大嫂吧！爹再出去……
老 二 不行！今天我就是把这驴砸吧砸吧添灶坑了，也不能给她！
驴 形 哇塞！太残忍了！
张多福 （对大媳妇）老大媳妇！那你就让老二把驴牵回去吧！
大媳妇 让他牵回去？
张多福 嗯，爹求你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明天爹拉车进城，替你收一年破烂，完了再回老二家，行不？
大媳妇 （犹豫地）爹，那……
张多福 没事儿！你没看关里过来那些收破烂的嘛，不都是拉着车子满街跑吗？我行，还能顶上一头驴！
大媳妇 （思索地）那……（对老二）那爹在我这一年的口粮你得给我拿过来！
老 二 那驴在我那，这一年不也得喂吗？
驴 形 （对张多福）咋样？我说咱俩差不多吧！
[ 张多福伤心地哭了起来，一束追光打在张多福身上。
[幕后传来一个童声童气，十分空灵的声音：爷爷！别哭！别哭！哭坏了该生病了！
张多福 爷爷不哭，爷爷不能生病，爷爷还要看着我的孙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当爷爷呢！
[还是那个空灵的声音：不！我永远也不当爷爷，就当孙子！
[幕落，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