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不念的那一桶汽油来自【商城】——当然，是顾知秋的【商城】。
系统展示给不同等级玩家的【商城】界面中，商品的种类相差不多，但价格天差地别。
顾知秋这类高积分玩家，同类型的产品，她若是购买，只需要花费陈不念的三分之二，甚至还有三分之一。
这像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刺激玩家活跃性的小手段。
陈不念本以为汽油这类商品在【商城】内应该不多，她甚至想好了，如果汽油不够，用来补救的b计划，但让她意外的是，这里不仅仅有汽油，甚至还有更多高危险、高破坏力的工具。
只是那些工具，她和顾知秋都暂时没有购买资格。
但这也无声传达给了陈不念一个信息——这个游戏也好，游戏的玩家也好，都是高危险性的存在。
开始时候，规则提示里那句“请各位玩家务必保证生命安全”，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这个副本，不过是刚刚开始的练手级别的副本而已。
体育馆内，烈火熊熊燃烧，伴随着尖锐的嘶鸣。
火光燎原，陈不念三人站在场馆外，透过被打破的落地窗玻璃的空洞看着——她们看不清火海中挣扎的人脸，他们痛苦地扭曲着身形，最后倒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陈不念看了眼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走吧，”她拍了拍望着火海怔然的艾黎，“我们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艾黎回神，点了点头。
陈不念看着天台上依然乌泱泱一片的【忏悔者】们，头顶上的绿色光球越来越大，这一次她看清了光球的孩子——它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
它的生命存在两种可能。
她们和他们均没有决定它应该走向谁的资格，艾黎也亦然——她们让它重生，而只有它才能决定自己是谁。
它即将诞生，而率领众多【忏悔者】的神，陈不念透过半掩着的门，依稀辨认出了：“那是，郁南？”
顾知秋微顿，上前也透过门缝看去，最后点了点头：“应该是。”
“两只手手背上有两个空洞，嘴里好像也没有舌头。”顾知秋补充说。手上的空洞是陈不念捅的，嘴里的舌头还在陈不念的【工具】中。
陈不念轻啧了声：“他是要打报仇局？”
顾知秋耸了耸肩，回道：“大概。”
艾黎一直没有说话，她透过门缝，直直地盯着站在她曾经站立过地方的郁南。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手心发疼却不自知。
这种感觉，大概是恨吧。艾黎想。
她拥有自我的意识之后所感受到的情绪，第一是羞耻的痛苦，第二是恨——恨不得将这个挑起她所有不幸与耻辱开始的人撕碎蚀骨的恨意。
如果说艾黎现在的恨意只是源于自身，那当郁南抬手制止【忏悔者】们继续低头，挑衅而傲慢地看向绿球中的陈嘉时，她的恨被转移成了怒。
“他想阻止那个孩子的诞生。”陈不念微微蹙眉，拿出了【匕首】，同时点进了【商城】，顾知秋也拿出自己的锤，艾黎却抢先一步推开了天台的门，眸光灼灼地盯着高墙之上的郁南。
“陈不念，我给你们杀出一条路，”她向前走着，声音不算大，平静而坚定，“救陈嘉。”
“我欠她的。”
她可以死，但陈嘉要活下来。
艾黎手持那根曾经象征着羞辱的烧火棍，她的身体是那样单薄，步调却又是那样的坚定。
她是被替换的神明，她的信徒改换信仰，面对着曾经无比虔诚祈祷宽恕的神明，他们是无所畏惧的，他们迅速地围成了一个圈，她是圈牢中的猎物，亦如曾经那样。
只是这次，她有了名为反抗的本能。
这本能驱使她成为了主动出击捍卫自己的那一方，她不再是被动挨打的那一个。
她是为自己、为盟友而战的战士。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是陈不念。
而陈不念的身后，有一个顾知秋。
“我来明修栈道，”陈不念选好商品，退出【商城】，言笑晏晏地拍了拍顾知秋的肩膀，“你来暗度陈仓。”
说着，陈不念便要冲出去，没等她迈出第一步，衣领就被顾知秋揪住。
“哎哎哎，干嘛啊？你想不费吹灰之力然后直接收割？”陈不念不解地看着顾知秋，“你不像会这么干的人。”
“谢谢你对我人品肯定，以及，你对自己良好的自知之明。”顾知秋假笑了下，没有再说废话，“我明修栈道，你暗度陈仓。”
陈不念眼睛倏然瞪大，但还是控制住了声量：“你有病？你还记得你是个断臂大侠吗？”
顾知秋耸了耸肩，语气理所当然地有点欠打而不自知：“记得，但我又不是两只胳膊都没了。”
言下之意，一条胳膊也能让这群蝼蚁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陈不念：……被她秀到了。
她没在纠结，松开了手，但还是在顾知秋去之前，灌给了她一瓶【敏捷液】。
顾名思义，顾知秋本就出类拔萃的敏捷度更上一层楼。
直到做完这些，陈不念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敏捷液】200积分一瓶，为什么要买给她？！
顾知秋也怔了一瞬，也只有一瞬，她眼睛亮了亮，对陈不念点了点头，她在极力地掩饰开心，但陈不念还是看出了她的欣喜——算了，总不能一直薅羊毛还不给羊吃草。陈不念想。
顾知秋进场便是以残影的速度绕场飞，郁南和【忏悔者】们也被她如此莽的行为创昏了头。
一时哑然，艾黎趁机抄起烧火棍，凭借本能攻击着围住她的【忏悔者】——烧火棍已经是经受过烈火烧制，但在碰到【忏悔者】黑袍的瞬间，还是燃起了几点火星。
那一闪而过的火星燃起了艾黎的希望——一点火星难成燎原之势，但如果这火星大了起来呢？
长久的隐藏在黑暗之处的欲念惧怕星火，【忏悔者】们的进攻多了几分闪躲，反观顾知秋这边——
她凭借着【敏捷液】的加持，单手持锤，几乎是横扫姿态进攻着。
但很快，顾知秋便发现了问题——【忏悔者】们越杀越多了。
被她击倒的【忏悔者】们，在倒地瞬间，便会分裂，成两个。
顾知秋的攻击不是致死，而是壮大了他们的队伍！
但她又偏偏不能停止攻击。
能够彻底消灭【忏悔者】们的只有火，但她无法靠近艾黎。
【敏捷液】不是永恒生效，时限只有十分钟。
顾知秋下意识看向门口，陈不念却不在，她在【忏悔者】之中。
陈不念身上多了一件黑袍，她拿着【匕首】，任何阻挡在她前面的【忏悔者】都被她稳准狠地刺中要害。
——这场景似曾相识。
最开始，她也是这样杀上来的。
几乎是瞬间，顾知秋反应了过来，对艾黎喊道：“攻击他们的要害！快！”
陈不念半张脸掩藏在斗篷的帽檐之下，手上重复着机械的绞/杀动作，她一步一步走向着高墙之上的“神”。
直到挡在她身前最后一个人也倒下，陈不念将匕首扣在手臂内侧，缓缓抬头，望着“神”。
笑容纯良，双手合十，轻轻抵在额头上，而后颔首，仿佛忏悔。
“慈悲的神啊，我向您真诚地忏悔，我愿付出我最珍贵的，恳请您宽恕我的罪孽，给予我重生。”
话音刚落，陈不念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她悬浮在了半空，身后的绿色光球，颜色几近透明。
陈不念抬眸，正对上了“神”——郁南的眼睛。
那双眼睛实在称不上圣洁，漫布血污。
说来也是拜她所赐。
她是割掉“神”舌头的“魔女 ”，“魔女”的低头，无疑满足了“神”巨大的虚荣心。
他倨傲地看着陈不念，眼中的杀意浓重——倏然，郁南身后冒出了巨大的触手，它们死死缠绕住了陈不念，之上吸盘诡异的吸附感，陈不念生理性的自胃底涌起一阵翻滚。
但还在控制的范围内。
触手的力道越来越大，窒息感越来越明显，陈不念的笑容却越来越粲然——
【玩家生命值持续下降中】
【提示：【生命值】低于60分，玩家全属性将降至当前分数的40】
陈不念以压榨自己【生命值】为代价，以一次次迫近死亡为筹码，换取全属性升级，这是疯子的玩法，但也是最有效率的玩法——
她恶劣地想:上一次使用，她从精神病院醒来，这次呢？
倏然，缠绕住的她的触手于半空之中破碎。
攻势翻转，她几乎是瞬间，贴近了郁南，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颈椎关节咔吱作响。
“慈悲的神啊，”陈不念近乎疯癫地看着他，“我是您的信徒，我如此虔诚的信仰着您，您难道感受不到呢？”
“我如此虔诚的信仰着您，您倾听了我所有的罪孽，所有的欲念，我却从来不知道您的所思所想，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陈不念拿出【旁观者的舌头】，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到郁南嘴边，“来，告诉我，慈悲的神明啊，您心底最万恶不赦的欲念，是什么？”
郁南恐慌的眼神忽然平静了下来，永远诚实的【旁观者的舌头】开始替曾经的宿主自白：
“我渴望认可，我要成为父亲认可的儿子，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
“长姐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赔钱货罢了，凭什么母亲与父亲要把她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培养？我是唯一的儿子，我才应该是那个站在所有人面前，享受一切荣耀的那一个人，这样才是对的！”
“那些女人，你看看那些可笑的女人们！她们看着光鲜亮丽，纯白圣洁，结果呢，不过是我的一个眼神，便开始为了我的那一个眼神开始争斗，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还有你！”郁南倏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陈不念。
陈不念仿佛观看小丑表演的观众，饶有趣味的期待着，而她脚下，之前躁动的【忏悔者】们，也因为“主神”的剖白，重新回到了【忏悔】。
“你才是最该死的人！一个底层的阿塔，一个黄泥塘里摸爬滚打的臭虫，怎么敢触碰我的鞋尖！”
“你们都该死！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卑劣的女人！”
陈不念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抬起拿着【匕首】的手，刀面一下下拍着他的脸：“我知道了你的低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叮】
【玩家陈不念使用【天赋】】
【判定成功。】
全属性被拉到了最大，
郁南点头的瞬间，陈不念唇角的笑意绽放到了最浓：“那，亲爱的朋友，请你为了我，去死吧！”
话音刚落，郁南的躯体被刺穿——
他的眼睛陡然瞪大，眼呲几近裂开，两行污浊的血泪落在了陈不念的手腕上。
郁南倒下了，刺杀了他的人，双手不受控地颤抖着，却依然稳稳站在陡立的高墙之上，望着陈不念。
她是艾黎。
陈不念笑容依旧恬淡。
她们的身后，那个巨大的光球终于变成了全透明，天空依旧阴沉，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