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精神病院?
陈不念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精神病院?
这也是游戏中的一部分?
桐花第二精神病院。
陈不念回忆着,她确定在她的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这样一个精神病院。
她也没有自己生病了的记忆。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陈老师,你终于醒了。”
陈不念循声抬头,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病床旁边。
露出的眉眼弯弯,长发绑成低马尾垂在脑后。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突然太陌生的缘故,陈不念总觉得这位大夫连同站在她身边的护士,都不像“真人”,而是虚幻的npc。
她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往后挪了挪位置,没有回答。
女医生对她这样的态度似乎见怪不怪了,和一旁的护士相视一眼,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医生像是猜到了陈不念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小陈老师,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江涵。你是去年入院进行治疗的。”
江涵说着,顿了下:“说来惭愧,你入院一年了,各项检查做了又做,都没有查出来有什么问题,但你又确实,情况特殊。”
她斟酌了下措辞:“这一年你总是反反复复的陷入昏迷,每次持续时间三到四天,有时候还会更久,伴有肢体震颤,也就是癫痫的症状。可监护仪上的各项数据都显示正常,脑电波也一样,醒来后就像今天这样,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愿意说。”
“但去年十二月,冬至那天,你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主动说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但问你梦到了什么,你又不说话了。”
陈不念看着她,视线停留在她的嘴巴上——她看着那张略微干涩的双唇张张合合,一连串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信息铺天盖地的向她的耳朵里涌入。
江涵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陈不念这才回神,看向她的眼睛,说:“我在这儿,已经一年了?”
江涵点了点头。
“这一年我总是处在昏迷的状态?”
江涵:“是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陈不念有了底气,马上问出了关键问题:“那我这段时间的医疗费用?”
天下尚且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免费的医疗费了。
一旁的护士莞尔道:“现在的政策是老师、工程师等高智职业,还有策划师这种文科类职业的医疗费用是全免的,您不用担心费用这方面的问题。”
陈不念这才想起来,是有这样的一条政策。
还是她刚毕业工作的时候颁布并实行的。
她所生活的时代,科技高度发展下,经济繁荣,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方便。
但同时,各类资源,例如教育资源被垄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语在这样的环境下,现实趋势越来越明显。
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找到出口,于是便在虚拟世界中宣泄情绪,以网络高端技术作为基础的娱乐至死口号风靡。
老师教书育人,但也无非是“高级保姆”中的一类,这个政策算是“精神损失费”;策划这类统筹文科类职业,提供虚拟快乐,最开始的提案中并没有它,硬是靠着游行请愿进入了队伍中,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人们走上街头,为自己的精神娱乐争取权益,这似乎荒唐,但不乏合理。
“小陈老师,”
陈不念抬头,江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梦里的一切都只是梦,成不了真的,所以不要害怕,再凶险的噩梦也只是一场幻影,可能会有点可怕,但不会伤害你。”
“你看,你现在完好无损,很安全。有任何不舒服告诉我们就好,相信我们。”她笑着说。
这些话像是安慰。陈不念猜测想。
见她没有回答,江涵轻吁了口气,没有再多说,转身准备出去了。
陈不念却叫住了她:“大夫。”
江涵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陈不念唇角上扬到恰如其分的角度,礼貌诚挚:“谢谢。”
“不过,”没等江涵开口,陈不念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实在对您没有印象,刚才的态度过激了,抱歉。”
江涵一顿,眼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没关系,再认识一次就好,刚才也只是说了名字,你大概不知道是那两个字。”
“我姓江,江河湖海的江,单名涵。涵虚混太清的涵。”
陈不念垂眸,像是在思考具体是那个字,很快又抬起头,眼中的笑意更加温和:“我记住了,江医生。”
江涵。
陈不念目送江涵离开病房后,才收回视线。
——都是一场噩梦,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吗?
陈不念看着枕边极小的玻璃碎片。
病房的窗户玻璃完好无损,它来自那里不言而喻。
江涵和护士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信。
但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不念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项链还在。
她像是被难解的题目困住良久的学生,终于找了思路,证明自己没有错。
项链还在,游戏就没有结束。
“还好,还好。”这个该死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游戏没有结束,那这个精神病院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她是在即将玩完的时候到了这里,那这个精神病院,应该就是一个安全区。
——但,它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安全区?
她想不通这一点。
但眼下的情况,貌似是对她有利的。
她当务之急是要回到微澜国际中学。
陈不念紧紧攥着那个被她定性为玻璃的装饰物,窗外的阳光似乎变得越来越亮,金色逐渐被淡化,向刺眼的白靠近着。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强烈的光感消失后,一阵喘息声越来越清晰。
疲惫,但平稳。
她睁开眼,落进了顾知秋的眼睛里。
——宿舍内可谓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满是粘稠的粘液,窗户已经碎开,玻璃碎片黏在地面上,床被掀翻,横在她和顾知秋中间的碎木昭示了书桌悲凉的下场。
顾知秋靠着墙面,身上的制服凌乱,鼻梁上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痂。
伤口不算大,但她的脸色太过惨白,这道伤口便显得愈发刺目。
顾知秋看到她,也怔愣了一瞬,几乎是同时,她想要站起来,长腿却只是费力地蹬了两下空气。
陈不念忙上前想要扶她起来的时候,手却扑了个空——
顾知秋的左臂没有了。
“不是砍断的,”顾知秋望着她,说,“眼珠的黏液有腐蚀性。”
陈不念懵了,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往后退了。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顾知秋。
顾知秋望着她,眼眸微微颤动——
她受伤是因为站在了陈不念面前,她当然注意到了陈不念后退了。
陈不念余光看着她,顾知秋依然没有表达任何愤懑或者道德谴责的表情。
她只是看着她。
像等待被她捡回去的小狗。
陈不念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她捂住胸口,吐了一口气——刺痛依然没有消失。
陈不念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握住了顾知秋的右手。
顾知秋很轻,她没用多少力气便把高出她半个头的人拉了起来,但满目的残破告诉她,她消失的那几分钟里,顾知秋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再能打也是人,陈不念见她站起来后,刚想松手,顾知秋却整个人向她倾倒。
陈不念下意识屏住呼吸。
顾知秋在她的怀里,头低垂着,靠在她的肩上。
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陈不念一时间失神,大脑空白了一瞬——她应该怎么做。
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顾知秋是因为站在她前面才落得成为独臂侠的下场,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多少得说一句“谢谢”。
——等等,等下不会还要给她赔钱吧?
这个倒霉游戏的流通货币是积分,难道要割积分给她?
开始的那一长串规则说积分能不能转账来着?
陈不念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自己脑子为什么不够用的怨怼。
她想到自己的口袋里好像还有没吃完的巧克力,顾知秋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低血糖。
“那个”陈不念刚把【巧克力】拿出来,话音未落,顾知秋往后退了一步。
她应该是想自己站稳,但奈何体力不允许,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
陈不念忙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顾知秋才免于和地面的亲密接触。
陈不念看着她,胸口像是被棉絮堵住,郁气成结,挥散不开。
她强行忽略萦绕在心口的不适感,撕开巧克力的包装:“哎!”
顾知秋抬头,便被塞了一口【巧克力】。
她含着巧克力,有些懵地看着陈不念。
陈不念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叼住了,就这一块了,你要是晕在这儿起不来了,我就白得一个肉盾。”
说完,她才松了手。
顾知秋也听话,真的叼住了。
“还真是听话。”陈不念嘴角微微上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像小狗。
顾知秋的【体力】下降了不少,但还没到威胁【生命值】的地步,她吃完巧克力整个人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断掉的胳膊依然没有长出来。
陈不念看着她的断口:“你这个胳膊,结束后还这样?”
顾知秋看了一眼,耸了耸肩,回道:“不知道。”
那就是有可能出了游戏也这样的意思了。
陈不念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顾知秋闻声笑了,一字一句说:“陈不念,你在担心我。”
陈不念也笑了:“嗯,”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断臂口四周的皮肤,触感仿佛和风吹动的芦苇拂面,酥酥麻麻的。
顾知秋咽了咽,没有躲开。
倏然,陈不念靠近,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担心你,”陈不念笑容恬淡,“但不要误会。如果没有了你,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傻的挡在我前面。”
“我想要活着,想要找到我那圣母心泛滥的朋友,然后一起回到那个操蛋的生活里,我需要一个傻子给我当肉盾,”陈不念的每一个字都不友善,顾知秋神色却始终如常,“我需要这些。”
陈不念望着她,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需要你。”
直到听到这句话,顾知秋的神色才动了动。
她望着陈不念良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的失误造成你失去一条胳膊,看到你平安没事我松了一口气,但对于你失去的胳膊我深感抱歉,”
陈不念一怔,顾知秋语调平淡地继续说:“我想要赢得游戏,我想要找到朋友,想要出去,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
顾知秋轻笑了下:“陈不念,你看,其实好好说话并不困难。”
说完,她又好像自言自语,喃喃补充了一句:“算了,你不好好说话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