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拉扯
这么多话,李青梧当然没有全部说出来。
她只是简单又平静地描述了一下,她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她真的很不会讲故事,说的皱巴巴干扁扁的。
秋澈又想了半天,终于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段细碎的片段来。
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件事。
不过那天秋家人其乐融融围在一起吃饭赏月时,她娘因为触怒了秋初冬,跪在后院洗衣服。
甚至不许任何人去帮她。
那是秋澈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到无力与愤怒。
可彼时她没有功名在身,甚至无法反抗父亲的任何一个决策。
庞大的父权威压,和兄长讥讽得意的眼神,还有母亲劝诫她不要为了自己和父亲发生争执的话,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眼不见心不烦。
秋澈提着那盏因为手头没有银两所以临时做出来,想给父亲当礼物、以期对方能夸赞她几l句的花灯,逃也似的离开了秋府。
那本是她最拿得出手的礼物了,可想到收礼物的人根本不屑一顾,秋澈就不愿送出去了。
李青梧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
后来发生的事她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因为她在出来的路上买了酒,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看着看着就喝醉了。
最后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第二天就把自己和对方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只把那位“萧姑娘”,当做有缘一聚,又再次失散的过客。
人这一生实在是有太多数不胜数的过客了。
年少时和她一起雕木工的玩伴,后来各自种田的种田考官的考官。教导了她十年武功最后自认丢脸离开京城的武学师父。陪伴她从小到大却对她狠狠背刺一刀的丫鬟云燕……
秋澈的记忆里,有过太多太多记忆深刻的人,和忘不却的事。
十一年前的上元节,只是她匆匆过往中,最不起眼的一抹一闪而过的火光。
但她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因为这场她认为并不重要的一面之缘,竟然就让李青梧惦记了这么久。
秋澈想了想,灵光一现:“所以……你那箱子里的灯?”
李青梧脸红了:“是你的灯。”
秋澈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她突然又发现一件事。
李青梧……似乎很容易脸红?
是只对她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李青梧大概也不自在极了,双双沉默片刻,她偏过头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没关系,是我愿意说的,不管记不记得,我都不怪你。”
秋澈舔了舔唇,还要说话,李青梧已经匆匆打断了她:“……关于藤首草,有消息传回来吗?”
她先前是最不对这事抱希望的一个,也很久没问过了,秋澈还以为她并不在乎呢。
闻言她诧异地摇摇头:
“没有。”()
藤首草就算真的存在,也是在南夷境内的密林里,那是据说除了南夷人以外,进入后九死一生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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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办法让手下用生命冒险,去找一种或许并不存在的草药。
见李青梧失落了一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秋澈迟疑道:“不若让陈回春再来给你看看?”
李青梧摇摇头,想说不用麻烦了,但秋澈又说:“没事,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她放下碗筷,提笔就写,李青梧见状,也就默默闭了嘴。
她看着秋澈三言两语写好了信纸,又将那薄薄的特制信纸一卷,走到窗前,召来夜明城饲养的白鸽。
垂眼系信纸时,她沉静冷淡的眉眼又和梦里那个“十年后的秋澈”重合在了一起。
李青梧惊醒,不让自己再深思下去。
她匆匆收回目光,像是没话找话一样,又提起一开始的话题,道:“秋家的案子,人证,或许你可以交给我试试。”
秋澈一愣,扭头看她:“……你有办法?”
李青梧低声道:“——不确定行不行,不过,应该可以一试。”
秋澈也没怎么犹豫,点头:“好。”
等待陈回春过来的这段空隙里,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l句。
秋澈又重新拿起碗把粥吃完了。
正漫不经心地聊着,一抬头,忽然见李青梧凑了过来。
她微微弯着腰,靠得极近,目光凝在秋澈脸颊边,在秋澈抬头时,半空中伸出的手一顿。
秋澈茫然一瞬,下意识微微后退:“你干什么?”
李青梧欲言又止。
秋澈差点以为自己脸上有饭粒,结果在脸上一摸,什么都没摸到。
李青梧已经直起身,半靠坐在桌边,侧对着她,目光平静道:“没事,是我看错了。”
秋澈忽然觉得这场面眼熟得很。
前几l天她在玲珑阁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伸手去给李青梧撩头发的吗?
她知道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都能转回来?
秋澈郁闷之际,李青梧却有些出神。
她想,看起来很正常。
秋澈对她的接近,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没有脸红,没有结巴。
对比起她来,真是冷静太多了。
她一向很难从秋澈身上看出什么除了镇定以外其他的情绪来——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这也让她更加不敢将那点难言的喜欢宣之于口。
瑶台说先培养感情再坦白……
李青梧却在想,她真的配得上秋澈吗?
秋澈的目标是文官之首,而她的目标呢?
瑶台说,你用心起来,或许成就不在秋澈之下。可她无心朝堂,也不想和秋澈争这个丞相之位。
她只对行商有些兴趣,可这除了经济上能帮到秋澈以外,别无用处。
秋澈与太后合作,是用什么代价换取
() 的呢?()
李青梧从前是没有深思,可她其实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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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一天,坐上帝位的人变成了太后,到那时,李青梧这个前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是不是也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哪怕不说这些,就说本身。
秋澈不喜欢缠足的女子。
可李青梧已经缠足了——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没有办法恢复如初。
残缺丑陋已经形成,如果她是秋澈,哪怕不介意喜欢女人,恐怕也不会想喜欢上这样一个几l乎百无一用,只会拖累人的“公主”。
越这样想,李青梧的情绪就越发低落,周围的气压都沉了下来。
陈回春姗姗来迟,又给李青梧诊了一次脉,同样摇头:“还是那两种办法,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治,两位自己看着办吧。”
秋澈喊住他。
“陈先生。”
陈回春笑眯眯地摸着胡子,回首道:“嗯?”
秋澈道:“我查过你,你不是京城人。”
陈回春眯了眯眼,乐呵呵道:“所以……?秋公子要说什么?”
“关于所谓的藤首草和过情关,”秋澈说到这,微妙一顿,“我翻阅过大量书籍,尚且只能查到只言片语,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藤首草能活死人肉白骨?”
陈回春沉住一口气,转身道:“秋公子,这就问的太多了些吧?”
秋澈微微一笑,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推到陈回春面前道:“请见谅。身为夜明城城主,自然要清楚手下每一个人的来历。陈先生若是不说清楚,秋某心中不安啊。”
她示意陈回春请坐,“这是府中最后一点锦龙雪莲茶了,整个大夏别无二家。陈先生确实不尝尝吗?”
双方僵持片刻,陈回春哼了一声,还是没忍住,坐下来端起了茶杯,闻了一口,顿时露出沉醉的神色来。
“好茶……好茶!”
秋澈挑眉:“现在能说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陈回春叹口气,“老夫确实不是京城人,而是晋州人。”
晋州就是朝京相邻的城池,与南边的南夷密林交界。
“老夫的师父,是南夷人,一个游医——”陈回春苦笑一声,道,“我被他捡回去养大,他的模样也一直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从未变过。”
“我并不知道他来自南夷的哪里,只是他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带着我在大夏四处云游,从没有去过南夷。我所知道的这些南夷传闻,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老人家叫什么?”
“这就恕老夫不能奉告了。”陈回春遗憾道,“师父他真名叫什么,连我也并不清楚。”
送走陈回春后,秋澈靠在门框边,似乎还在思索什么。
李青梧问:“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秋澈看她一眼,说:“我以为他会提起那些传闻,想必是亲自见过所谓的藤首草的,如今看来……”是她想
() 岔了。
李青梧心头一暖,反倒反过来,平静地安慰她道:“无事,治不好便治不好吧。”
秋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想治?”
李青梧:“可是治不好。”
“还没到最后呢,你怎么知道治不好?”秋澈道,“我不喜欢事先给任何事情做假定结局,即便做,也必须是好的结局。”
李青梧失笑。
她点头道:“好吧……那确实是我太笃定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太难治的话,也不用如此费心劳神,”李青梧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为我这种小事伤神。”
“这不是小事。”
秋澈顿了顿,看着李青梧微微愣住的模样,欲盖弥彰地扭头,加了一句,“能治好那就是大事。”
李青梧温和地笑笑,不置可否。
秋澈没看她,开始发呆。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
为什么偏偏面对李青梧时总觉得怪怪的,对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说不上来哪里怪,但就是怪。
会不自觉地注意对方呃一举一动,格外在乎她是否会跟自己肢体接触。
而且越看对方越顺眼,越看对方越觉得好看。
秋澈心想,她真的很怪。
可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事。
就这样心不在焉了好几l天,有一日碰到玉砚在摸鱼看话本,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一下。
“什么嘛……为了男人和姐妹反目,太假了。”
“这是男人们用脚写出来的吧?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
闲得无聊的人们总是乐衷于看话本,并对话本里的人物们做出点评的。
秋澈本该训斥她,或者学着李青梧刚柔并济,宽容一些转头就走。
可她站在廊下,半晌挪不动步。
许久,她突兀地出声道:“你很懂?”
玉砚一惊,立刻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哪哪哪哪有……”
“别紧张,”秋澈颔首,“我只是想说……”
她思索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对她另一个朋友有点怪怪的。她不很喜欢看到那个朋友和对方心悦之人在一起,也不喜欢对方提到那个人……这是嫉妒吗?”
怪。
真是越听越怪。
不止秋澈觉得,连玉砚听得也是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啊?公子……你不如说说,你这朋友和另一个朋友,是什么关系?”
秋澈想了想,艰难地找了个形容词:“……假夫妻。”
玉砚惊了,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她沉思片刻,一拍手掌,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秋澈不自觉地站直了,紧张道:“……你明白什么了?”
玉砚信誓旦旦道:“那肯定是你朋友喜欢他夫人呗,还能有什么可能?”
“话本里也有这种情节,假戏真做嘛
,嘿嘿嘿……还怪刺激的嘞。()”
秋澈口水都被倒呛了回去。
她?
喜欢李青梧?
秋澈觉得真是荒谬,又有些啼笑皆非。
都是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李青梧?
秋澈摆摆手,心想她也真是糊涂了,竟然脑抽来问一个为人处世上比她更糊涂的小女孩。
她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顿住,随即退了回来。
玉砚心头一紧:公子……()_[(()”
秋澈面无表情地伸手,“话本。”
“值班时间看话本,扣月俸100文。”
玉砚:“……”
她苦着脸,硬着头皮把话本递上去,脚底抹油地跑了。
公子真可怕。
也就公主受得了她了。
午时,玉明敲门禀报秋家一案的消息时,秋澈还坐在桌前,握着一只墨笔发呆。
她面前是一本摊开的话本。
双方对视一眼,秋澈迅速回神,把话本给合上了。
玉明看见封皮上的“风流才子俏佳人”的书名,呆滞了一下。
秋澈咳了一声,若无其事:“这是玉砚的。我拿来翻了几l眼罢了。”
玉明欲言又止。
这话本她跟着玉砚一起看过,这明显不止看了几l眼吧?
都翻了一半了。
别以为她没看见旁边画着的人物关系线。
秋澈又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挡住她的视线,面上平静:“只是……嗯,觉得女主角的性格挺可爱的。”
玉明心想,行吧。
男人好像都喜欢这款。
她汇报完事情就离开了,也打算直接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毕竟她是个合格的下属,嘴巴得闭牢。
谁承想刚闭了嘴不到一天,李青梧就找到了她。
她上来第一句话是:“驸马爷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
玉明点头:“是的,八月十七。”
李青梧若有所思。
她第二句就有些扭捏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羞囧地攥着手帕,小声问:“那你可知道……你家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玉明呆了一下:“……啊?”
李青梧红着耳朵:“就是……她可曾说过,心悦什么人?”
玉明心想这不就巧了吗。
她家公子昨天才说过,她喜欢那话本子里活泼开朗的女主角。
说给公主听应该没什么吧?
玉明没犹豫多久,就把自家主子卖了个干净:“他喜欢可爱活泼的。”
然后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主动的。”
李青梧:“……”
“确定吗?”
玉明义正辞严:“当然。”
这可是她家主子亲口承认的。
就是这么说的话,似乎有点伤夫人的心?毕竟一看长公主殿下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活泼主动的类型。
李青梧红着脸点头:“多谢。”
秋澈原来喜欢这样的?
果然不是自己这样的吗……
李青梧认真地想,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玉明眼看着她转身离开,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在公主面前,说她家公子喜欢其他的类型?
……完了。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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