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医治
秋澈与他寒暄几句,见他目光只是轻轻扫过自己的衣襟,随即始终目不斜视,不见表情有什么变化,微微挑了下眉。
不管两人心里如何各怀鬼胎,但至少面上看着还是挺和谐的。
双方入座,而在秋澈第三次提到自己与新婚妻子如何夫妻恩爱、如何如胶似漆时,杨裘终于面露几分尴尬,开口打断了她:“秋大人。”
虽是一品异姓王赵王之子,但杨裘如今也只是个从七品小官,见了秋澈这个从五品,称一句大人不过分。
他斟酌了一下,道:“您不必一直转移话题——你应当知道,杨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吧?”
“啊?”秋澈眨了下眼,做无辜状,“杨公子说什么呢,在下不太明白……难道杨公子要干什么,我该知道吗?”
杨裘双手持杯,坐姿端方稳重,很符合他这个人波澜不惊温润如玉的气质。
说话的嗓音也很温和:“秋大人若是不明白,就不会特意晾某这许久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看了眼身侧低头站立的几个丫鬟小厮。
秋澈神色随意地抬了下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能做天子近臣,又能舌战群儒的状元郎,绝不是沉迷美色之人。”等人走了,大厅的门被玉明关上,杨裘才继续开口。
他平静地作揖道:“杨某在此为昨日婚礼的失约道歉。但大人应当知道,并非某不想赴约,而是……这京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大人,某不敢堂而皇之地与大人交好。”
秋澈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哦?所以呢?杨公子说这些,告诉在下什么?”
杨裘默了默,从袖囊中取出一张书卷,递了过来。
“这是?”
“大人可以理解为,”杨裘慢吞吞道,“投名状。”
秋澈不置可否,饶有兴趣般带着那点淡淡的笑意,打开了书卷。
赫然是瑶台刚刚才和她说过的消息。
南夷细作十二人入境,已经尽数到了京城。
她神色不变,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一看就是化名的人名,看了不多时,又将其合上了,道:“杨公子,这是在向我投诚?”
杨裘似乎有些不适应于她的直白,但还是颔首。
秋澈不紧不慢地问:“我提议改革律法的时候你在何处?我被群臣口诛笔伐时,你又在何处?”
她将书卷合上,扔了回来,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你隐形了这么多天,凭什么认为,如今草案通过了,我还会接受你迟来的投诚?”
杨裘垂眸,歉疚道:“请原谅杨某这段时日的袖手旁观,毕竟,寻求同盟,也是需要观测一段时间的。在下需要知道,你是否是我可以信赖的明主。”
秋澈为“明主”这个词挑了下眉:“那观测的结果如何?”
“大人已经知道了。”
“可是怎么办啊,”秋澈慢悠悠地往后一靠,淡笑说,“你满意了,我还没满意。”
“我这个人不做亏本生意,杨大人此时来投诚,若是只有这些我早就已经知道的消息——你的诚意,未免太过廉价。”
杨裘眼皮一跳,大概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
但随即,他很快就淡定下来,道:“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还有一件事,不知秋大人感不感兴趣。”
“说来听听。”
“南夷人在入京前,曾与吴相有过联系。”
秋澈顿了下,眸色微动,语气冷静:“消息从哪里来?”
杨裘倒也坦诚:“从红阎鸟来。”
红阎鸟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组织,与夜明城常有往来,时常也会有人出钱从这里买消息。
但杨裘一个朝堂中人,能有门路找到红阎鸟,还能得到这种大消息,显然关系网也不简单。
秋澈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行。”
“大人这是认可在下的诚意了?”
“当然,”秋澈笑笑,又道,“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澄清。”
她说着,走下座位,走过杨裘跟前时,又停下步子,说,“我并非明主,也不打算做‘主’,我只是你的盟友。”
“你只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就够了。”
杨裘愣了愣。
有句话本想说,但最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秋澈这话的意思,难道……她已经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但秋澈说完就走了,完全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李青梧被她安排在偏房,听完了整个对话过程。
虽然不明白秋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李青梧还是选择了听从。
等秋澈敲门示意她可以走了,她才跟小心翼翼地在秋澈身后,默默思索着方才听到的话。
随即听见前面的秋澈问:“你听出什么来了?”
李青梧顿了顿:“……这位杨公子,在向你投诚。”
秋澈点头,见她犹疑,平静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她这样说了,李青梧倒也没有再推辞:“他为何会来找你?”
而且秋澈看上去并不意外的样子。
“这我也不清楚。”秋澈想了想,“不过,据我猜测,应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最近递草案改革律法一事。”
上辈子杨裘和她往来其实不多,不过也帮过她不少。
虽然两人政策上的意见实则常有不合,但相处之中,秋澈也能发现,他是个实打实的真君子。
秋澈是想与他合作的,因为朝堂中可用之人不多,而她很看重对方的人品。
但对方虽然是君子,却习惯了弯弯绕绕,性子谨慎小心,心眼不少。她也不想惯着,便没有先开这个口。
她知道,杨裘会向她寻求合作的,因为如今朝中,和他一样想要创新改革的,明面上只有秋澈一个人。
虽然对方处在风尖浪口,但也恰恰证明了她的能力,他若
是想寻找同盟,此时是最佳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往后秋澈就不一定能接纳他的投诚了。
最终,也确实是杨裘先沉不住气,主动找上了门。
李青梧听得一知半解,又问:“另一方面呢?”
秋澈歪了歪头:“大概是因为,赵王爷?”
李青梧默了默,踌躇着道:“我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
“改革律法与他投诚之间的关系,还有所谓的红阎鸟是什么,丞相与南夷怎么了,还有赵王爷……”李青梧声音低了下去,羞愧道,“都,都不太明白。”
秋澈也难得沉默了下。
即便她知道李青梧被困在宫里,对外界知之甚少,可她也没想到,她对政治上和京城局势上的嗅觉,竟然真的如此一窍不通。
李青梧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局促:“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这条路?”
“没关系,你刚开始接触,不懂很正常。”
秋澈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安抚道,“现在还太快了,我希望等你真正考虑清楚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到那时你不懂的,我都会教你。不急。”
李青梧也就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没再问下去。
秋澈忙着继续去修改律法草案,一直在书房里坐到了晚上。
期间玉明玉砚在书房里来来往往,帮李青梧和秋澈搬东西,动作都很轻,没有惊扰到她。
于是后来秋澈听见敲门声时,下意识以为又是玉明玉砚两人,头也没抬,吩咐道:“进。”
“帮我研个墨。”
来人没吭声。
不多时,一碗盛了排骨玉茭汤的碗先放在了书桌最边沿。
随即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拿起她身侧的墨块,悄无声息地替她磨起墨来。
她显然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手法显得有些生疏。
秋澈的余光瞥见,立即认出这不是玉明。
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视线顺着这双手往上抬去,就见李青梧一身靛青色长裙,眼眸低垂地站在她身侧。
她耳戴白玉坠,盘发上插着一支孔雀银步摇,在灯火下折射出细微的光来,衬得她的眉目愈发温婉动人。
连眼尾那颗泪痣,魅人的意味也少了几分。
她不轻不重地看了秋澈一眼,轻声温和道:“晚膳时辰都过了,玉明她们说你不喜被人打扰,不敢喊你,我便来了。”
秋澈顿了下,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处理正事时,确实不喜欢被人打扰,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刚开始玉明玉砚也会提醒她几句,被她皱着眉拒绝几次后,就知道她不喜欢,闭嘴不再说了。
总不可能说事情处理到一半,正在紧要关头,先放下来吃顿饭再说。
秋澈一向认为,早吃晚吃都是吃,只要她不饿,基本都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她做完正事为止。
虽然听起来确实是个坏习惯,但秋澈也维持了很久了,从没有人跟她说,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李青梧也没有说,只是帮她安静地磨着墨,声音不平不淡:“我替你盛了一碗汤来,肚子饿了可以填一填。记得趁热喝,冷了会闹肚子。()”
“5()_[(()”
了一声:“多谢。”
李青梧“嗯”了一声,目光从她笔下的书卷上一扫而过,发现看不懂,又收回了视线:“早些休息,别熬坏身体。”
秋澈也都点头应好。
书房里的氛围一时安静下来,隐约好像有尴尬流动。
但此时若是还有旁人在场,一人磨墨、一人书写,看着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秋澈一边提笔写,一边又突然开口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李青梧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低低回应道,“除了表面的荣宠和地位,我似乎没有什么能帮到你。”
“那就都试试,”秋澈抬头看了她一眼,“人生就是在不断的试错中前行的,犹豫不决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况且,你怎么那么确定,你现在不行,以后就不能帮到我?”
李青梧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
随即她缓缓道:“好。”
秋澈挑眉:“想好了?”
“想好了,”李青梧慢慢眨了下眼,说,“我想帮你。”
她的思路似乎还只停在“帮助秋澈”这件事上。
秋澈发现了,但不知如何去纠正这个说法,不由卡了下壳:“我要你考虑,不是真的只是要你帮我……”
对上李青梧有些茫然的眼神,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最后摸了摸鼻子,叹道:“好吧,也行。”
这只是迈向新观念的第一步,李青梧一时转变不过来不要紧。
反正做得越多,思考得也就越多。
她们都还有很长的时间。
秋澈不再纠结,转过话题,示意她来看自己新写的折子:“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李青梧看了一眼:“律法新案?”
“那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出修改律法吗?”
李青梧抿唇,摇头。
秋澈从旁边一沓折子里抽出一份,递给她:“你先看看,看完了,告诉我你的想法。”
对于朝堂上的事,李青梧首先需要先了解背景,秋澈才能与她就事论事。
这份折子,就写满了玉明近几日从夜明城收集记录来的朝堂官员状况。
李青梧顿了下,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
她其实很想问,秋澈明明有那么多盟友、那么多对政治之事敏感的同盟。
为什么她似乎只对自己格外关注?为什么只执着于要让李青梧也亲自来学习这种事?
() 又怕这问题实则只是她自作多情——
毕竟如今身为“夫妻”,
李青梧若是跟不上秋澈的思路,
也就配合不了她的一些决策计划。
这对于瞬息万变的朝堂上的政客来说,是可能致命的。
秋澈也许,只是为了让她跟得上自己的节奏。
又或许……只是为了将来的分离在做准备。
毕竟,她亲口说过的,迟早有一天,她们会和离。
——李青梧看得出来,秋澈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只是为了对父兄的阴谋负责,就答应了她成亲的请求。
这对她来说几乎是没有好处的,因为连妻子长公主的至高地位,也只会让她处于更风尖浪口的位置。
李青梧知道,秋澈不是会为一处风景短暂停留的人。
她不会停下脚步。
若是想在秋澈身侧呆得再久一些,她就只能努力提起自己的节奏,去追随对方的步伐。
直到有一天能够和她并肩而立。
——就像她身侧的那些盟友一样。
李青梧一走,秋澈立刻就忘了还有汤这回事。
她一直坐到亥时,才惊觉屋内灯火都已经快燃尽了。
于是扭了扭坐得僵直的脖子,合上折子,准备起身离开。
端起那碗汤时,她感受了下碗身冰凉的触感,迟疑了一下。
最后还是不想辜负李青梧的好意,匆匆将已经冷掉的汤囫囵喝了个干净。
沐浴过回到卧房时已经很晚,秋澈却发现李青梧竟然也还没睡,靠坐在床头,腰身搭着被褥,正捧着账本看得入神。
这幅样子,让秋澈莫名想起了她中药那一天,那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当即甩甩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刚踏进去的步子又退了回来。
秋澈转头,低声吩咐了玉明几句。
还是李青梧敏锐地听见了门口低语声,抬头看去,才见她再次抬步走进来。
秋澈问:“怎么不睡,这么晚还在看账本?”
李青梧:“府中没有管家,铺子生意的账本,还是我亲自处理更安心。”
“你不也没睡吗?”
秋澈选择假装没听到她后面一句,坐上了床榻。
李青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位置。
又翻过一页账本,犹豫了下,对着她的侧影解释道:“你那册子我也看过了,但太长,一时记不太住,我明日再看一遍。”
“好。”秋澈也点头,又理所当然道,“既然你管着财务,那我的俸禄也交到你手里吧。”
李青梧愣了下,想说:这怎么行,不是有玉明吗?
可秋澈却仿佛预料到她想说什么一般,提前堵住了她的话头:“一个府邸,账本分了两份来管,到底不太方便。何况府中有你父皇的人。”
若是让人知道夫妻两个的银两还分开管,这岂不是也代表了感情不和?
最后面一句话,她的声音低
了下去(),
(),
不再推脱,说:“好。”
秋澈又就着账本之事与她闲谈了几句,发现她虽然于政事上一窍不通,但在此事上却出奇地思路灵活。
提起该如何经营皇帝记在她名下的那十几间铺子和土地,可谓有条有理,侃侃而谈。
说到兴奋时,她眼眸微微发亮,更加炯炯有神、引人注目起来。
秋澈认真听着,时不时顺着她的话提问几句。
然后都会得到更激动的回应。
最后聊完了,她笑着说:“你不是说你没有擅长的事吗?这不就说的很好?”
李青梧怔了一怔。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说的很好。
“若你有兴趣,不妨试着学一学如何做生意。”秋澈提议道,“你很聪明,于此道上又有天赋——总之,若是换成是我,我是没有这么多经营钱财的点子的。”
“玉砚还总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节制,”她玩笑般道,“现在好了,有你帮忙,不必再愁银子莫名奇妙地被花光了。”
“说不定,它要比政务更适合你。”
李青梧想了想,攥紧了握着账本的手指,半晌,又松开。
她也笑着说:“我试试。”
又是一夜安眠。
第二天,秋澈醒得比李青梧要早。
她是被肚子疼憋醒的。
早起上了两趟茅房回来,她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再回卧房时,看见陈回春大夫坐在主院的院子里,正和玉明聊着天。
这次他没蒙着眼睛。
一打眼从玉明身后瞅见秋澈的脸色,陈回春立刻识时务地起了身,道:“秋大人,这是怎么了?”
秋澈摆摆手:“吃坏肚子了而已。”
陈回春:“……”
不是吧,吃坏肚子也要专门请他来看?
这群土匪到底把他这个名医妙手陈回春当什么人了!
秋澈一看陈回春的脸色就知道这小老头在想些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扭头问玉明:“公……夫人醒了吗?”
玉明显然对“夫人”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福身道:“醒了的,方才还问属下您去了哪里。此时应当还在洗漱。”
秋澈点点头,吩咐她:“你带陈大夫去偏殿坐会儿。”
陈回春一头雾水,还想询问,一听玉明说有上好的锦龙雪莲茶,立刻闭了嘴。
看似吹胡子瞪眼、实则屁颠屁颠地跟着人走了。
锦龙雪莲茶,茶叶的生长环境十分苛刻,向来只有皇家人才能享用。
因为茶味甘甜、叶似雪莲,且出自锦龙州而得此名,是无数品茶之人的挚爱。
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喝不到这等好茶。
公主府中能有,还是托了李青梧的福气。
皇帝虽然心里并不在意她的感受,但面子功夫
() 还是做足了的。
而好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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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回春就是个典型的好茶之人,功名利禄打动不了他,金银财宝他也不缺,又无妻无子,向来孤身来往。
只有一杯好茶,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效忠几分。
秋澈想着,推门进了卧房,见李青梧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桌前看她昨晚给的那本册子。
瞧见她回来,李青梧先是抬头,随即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起身皱眉道:“你一大早出去,是因为身体不适吗?”
秋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只是着凉罢了,上了几趟茅厕,无碍。”
其实应该是昨晚那碗凉了的汤惹的祸。
但秋澈懒得解释,也怕李青梧觉得自己犯蠢,汤冷了还非要喝。
她没有说更多,转而提起其他的话:“这册子,你大致看完了?”
李青梧静了静,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嗯。”
“那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在此时提出修改律法?”
李青梧思索了下:“大概明白了。”
秋澈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她说说看。
李青梧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她的脸色,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表述了一番自己的感受。
秋澈听完点头,感慨道:“你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通。”
只是从前没有这个学习的环境,局限了她的思维而已。
李青梧被她夸得有些脸红,轻声问:“所以,我说对了是吗?”
“大差不差,”秋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揉了下腹部,道,“只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之所以要加上关于缠足、和离等维护女性权益的律法,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或者民心。”
——虽然她在皇帝面前,也是这么解释的。
“我选择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想给自己铺路而已。”
“若有朝一日我女扮男装的消息败露,你可以选择与我和离,而我也能因为律法已经改革,抬高女性地位,从而提高那时我的话语权。”
秋澈看着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私。”
她知道李青梧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对秋澈似乎有一层奇怪的好感加成。
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李青梧都会毫不犹豫地听她的话去照办。
秋澈不理解这种好感是哪里来的。
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最近风头太盛,让李青梧也以为自己真的和传闻中那样,意气风发无所不能了。
但李青梧听了,却眼睫微微一颤。
随即轻轻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次换成秋澈沉默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笑着起身道:“好吧,那就当我是个‘君子’吧。”
“——走。”
“去哪儿?”李青梧下意识随她起身走了几步,慢半拍地问了一句。
秋澈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即目光下移,
() 低低道:“去给你看脚伤。”
李青梧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缩了缩裙摆下的一双小脚(),
“……()[(),
没有受伤。”
只是缠了足。
“缠足也是脚伤。”秋澈平静道,“我虽然废除缠足,免去了后来的女子受苦,可已经缠足的女子,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李青梧哑然,宛如一块废铁卡在了喉咙里,让她满肚子的话突然都变得不上不下起来。
“陈回春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上次也是他亲自诊断,说你中的是过情关——如今他是我们的人,你可以放心。”
“说不定……他有机会能让你的脚恢复。”
“你若能恢复,那其他的女子说不定也能恢复。”
仿佛知道她会迟疑犹豫般,秋澈淡淡笑了笑,搬出了一个李青梧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你就当帮帮我的忙,行不行?”
李青梧还是犹豫:“那如果……如果治不好呢?”
秋澈轻声叹息:“如果他都治不好你,那我也不必再修改缠足相关的条例了。”
这么听起来,倒也确实不是为了她才特意请人来看的。
李青梧心中的亏欠感少了几分,也生不出再拒绝的心了。
如果目的是为了能医治更多的人的话,那所谓的外人不能看女子的脚的旧俗,其实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李青梧低头,看了眼自己小巧精致的金边绣花鞋,恍惚间想的却是:
原来昨天秋澈看她那一眼,不是在嫌弃她?
而是……
想要将她的脚治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