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名画（15）
被软禁在房间里几天后，叶黎又找到了新的消磨时间的方法——写日记。
她拜托管家买来空白的纸张、针、粗麻线，一张张打格子、钻孔、缝合装订。在叶家将近20年，她学会了演奏乐器、学会了画画、学会了社交舞蹈、学会了酒类和美食鉴赏。除此之外，她甚至还拿到了金融学学士学位。
可叶黎唯独没学过怎么穿针缝线，这对她来说是崭新的事物。最开始的几天，她没有写一个字，只是不断研究要怎么把纸张严丝合缝地用线装订成册，还能达到纸张不移位、翻页顺畅的要求。
手是她最宝贵的财富，但她现在不画画了，手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每次穿针打孔，要是控制不好力度，针都会歪斜或是刺穿纸张，扎到她的手上。叶黎最开始会感觉到疼痛，后来扎习惯了，也就不疼了。
经过刻苦的练习，平安夜那天，她终于能顺利地打孔了。
一个月前“一起过圣诞”的约定好像被心照不宣地遗忘了。傍晚，管家面带笑容推着餐车进来，把丰盛的菜品一道道摆在桌子上。
“黎小姐，今晚是平安夜。”他慢慢揭开最后一个盖子，“这是先生和小少爷为您准备的苹果，寓意‘平平安安’。”
叶黎放下自己零零散散的日记纸，微微点头向管家致意，下床走到餐桌前开始吃饭。火鸡肉很柴，而且有股奇妙的味道，但在庄园大厨的处理下，外皮焦脆油亮，内里也是满满的肉汁；奶油蘑菇浓汤很显然是顾明明的口味，很甜，像在吃蜜一般；至于剩下的炒菜和灌汤包，大概是为了顾沉准备的吧。
“您……”管家瞧着默默用餐的叶黎，笑得有些艰难，“您有没有什么想对先生和小少爷说的话？”
“我不喜欢吃苹果，拿走吧。”
“这？您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放着也好，图个吉利平安。”
“就像‘六六大顺’？”叶黎突然反问道，“可最后我们还是遇到了雪崩。”
管家哑口无言，只得鞠躬退出房间。
圣诞节后，马上要迎来跨年，和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春节。不过这些都与叶黎无关。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制作日记上，顺利地做出了两本小册子，一薄一厚。
又来了……叶黎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从圣诞节开始，她总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某种视线正在监视着她，虽然没有侵略性和攻击性，但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二楼走廊拐角，有道影子正藏在里面。它似乎很紧张，额头布满了细汗，单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呼吸，眼神里透着不正常的、过于兴奋的光。
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
“当当。”
敲门声响起，叶黎眼皮抬都没抬，说：“进。”
“叶老师！”
她瞬间扬头，脸上满都是错愕。她快速掀开被子，就算怀里的日记本被扫在地上也无动于衷。
“我来看你啦，叶老师！”顾明明很想念叶黎，踏着虎头鞋扑进了叶黎的怀里，深深吸气，使劲蹭了蹭叶黎的掌心。
“明明怎么来了？”叶黎拉着小朋友坐到茶几旁，拿起霜糖饼干掰开，一点点喂给他吃。
顾明明扬起头，单纯道：“叔叔说，叶老师的病快好了，所以明明就能来见叶老师啦！”
说完，他就着叶黎的手咬了口饼干，情绪低落下去，“但是叔叔说，一周只能来一次。”
“叶老师要快点好起来啊，这样我们就能每天见面了！”
之后，真的如顾明明说的那样，他每周都会来看叶黎，还带了各种各样的小玩具来和叶黎分享。只是最近几次，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叶老师，那支笔是你的吗，好漂亮哇！！”
“是管家在外面买的，明明喜欢吗？”
“喜欢！”顾明明用力点头。
“那老师就把这支笔送给明明了，明明要好好对它。”
……
“叶老师的字真好看！”
“明明想学吗？”
“想！我们互相写名字，然后送给对方好不好！”
“好。”
……
顾明明从叶黎这里收走了很多“礼物”，也是从送笔那天开始，那道奇怪的视线消失了。
1月，园丁托管家告诉叶黎，花房马上要换新的花了，如果叶黎喜欢，他可以把最后一批即将盛开的花送去她房间，再更换新花。
叶黎欣然接受，连着好几天的日记都变成了“花朵观察记录”。然而，花期只有短短4天，第5天早晨，当叶黎醒来，她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朵紫茉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托，花瓣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窗台上，经过夜晚的摧残，清淡的紫色和饱满的花瓣不再，变成了枯黄褶皱的模样。
最后一批紫茉莉随着季节变化，消失在叶黎的世界中。为了留住心爱的花，叶黎找管家要了好几本制作干花的书籍，亲自配置药剂，没日没夜观察花朵的风干情况，终于赶在最后的蜀葵凋零前，把它们制成了干花。
——
“姑姑，叔叔知道了会罚我的。”
“明明乖，算姑姑求你了。”
“那，那好吧。”
两人的密谋被挡在木门之内，无人知晓。
几天后。
“叶老师，你看！我能画小鸭子！”顾明明拖着长布，小眼神忽上忽下，凑到叶黎面前，展示上面歪歪斜斜的黄色小鸭子。
“是姑……啊不对，是她教我的！”
顾明明紧张地拽着叶黎的衣角，伸手指指今天陪同他过来的“保姆”。
在看到“保姆”的脸的一霎那，叶梨彻底明白了顾沉报复原主的动机，以及原主和顾曦间的纠葛。
6年前的春天，叶黎刚在绘画界崭露头角。顾曦偶然间看到了那幅《自我》，便深深的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叶黎，叶黎。这个名字在顾曦的脑海中烙下刻印，她开始四处搜寻叶黎的作品，一看就是一整天。
世界上怎么能有如此完美的画。她痴迷地看着墙上挂的复制品，用手去触碰每一处细节。欣赏完，她又会把所有的复制画撕掉丢进碎纸机。
复制品永远都是复制品，不可能替代正品。
顾沉注意到妹妹对“叶黎”异常地痴迷，这还是顾曦第一次对某件事表现出如此的冲动与狂热。顾沉大喜过望，他为了妹妹的病奔走多年，现在终于看到一丝曙光，怎么能不激动。他买下了许多幅叶黎的作品，其中包括顾曦最喜欢的那张《自我》。
为了满足妹妹的愿望，他便托关系搭上了叶家，请叶黎和他妹妹见上一面。
叶家很快发来回复，说叶黎答应和顾曦见面。
顾沉对这次见面上了一百二十个心，从选址到时间安排，无一例外亲力亲为。
顾曦听说自己可以和偶像见面，兴奋得整晚都没睡着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招了保姆进门为她梳妆打扮。她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带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去见偶像叶黎！
然而当天，意外却发生了。
“这是什么垃圾？”叶黎抱胸，挑剔地看着顾曦带来的画。说完，她还纡尊降贵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房间里的垃圾桶。
“除了技巧，一无是处”，这是叶黎对顾曦画作的评价。
那天过后，顾曦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呆地盯着那幅《自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切，顾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叶黎更是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他再也不能对亲妹妹忍受的煎熬与折磨置之不理了。
愤怒之下，顾沉当着顾曦的面，大力扯下画架上的《自我》，转身走到楼下，毫不犹豫地把画扔进了火盆里。肆虐的火舌瞬间吞噬了画布，很快，盆中只剩一片灰烬。
顾沉由此恨上了叶黎，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让她也尝尝那种滋味儿。
——
“您……”顾曦指尖微颤，“您能看看，我的画吗？”
叶黎愣住了。她以为顾曦是来找麻烦的，难道不是？
“从那以后，我，我就一直在思考您的话。”顾曦炽烈的目光仿佛要把叶黎的身体烧穿。
这种视线，叶黎可太熟悉了。
“请您，再看看我的画。”
叶黎面如寒霜，语气冰冷道：“我已经不画画了。”
“为什么，为什么！”顾曦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您的画，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
那个所谓的冒牌货，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还是被她看出来了！小偷！厚颜无耻的偷画小偷！
“我画不了。”叶黎的神经隐隐作痛，“请你出去。”
“就算如此，也请您看看我的画。”顾曦哀求，“老师。”
“我说了我画不了！！！”叶黎捂住耳朵尖叫。
顾曦揪住衣领，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她努力张大嘴呼吸，可嗓子里却发出“丝，丝”的气音。顾明明早吓傻了，都没注意到他叔叔顾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曦，小曦，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哥！！”
半小时前他还坐在谈判桌上，和宋家的人对峙。
“顾先生这么咄咄逼人，不知道传闻中的顾小姐，是不是也和您是同样的性格。”
“你说什么？”顾沉皱眉。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顾先生。”
察觉到不对的顾沉立即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去查看顾曦的情况，几分钟后却听到管家惊慌的声音：小姐不在房间里！
监控显示，顾曦是跟着顾明明离开的，而终点正是叶黎的卧室。
打开大门的同时，顾沉听见了叶黎的尖叫。
李漕眼尖地注意到桌上摆着的干花，迅速翻出药箱里的哮喘吸入剂，赶紧对准了顾曦的嘴。
顾沉表情狰狞，直接把想要搀扶顾曦的叶黎推倒在地。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利用明明来实施你肮脏龌龊的计划，你就是世界上最自私，最冷血的人。”
叶黎抬起头，平静地和顾沉对视。
“我没有。”
顾沉连冷笑都懒得给她了。
“离开。”
“这里不欢迎你。”
【主线任务‘伤害顾曦’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