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寺里响起了钟声，声音浑厚深远，把人拉到一种清远的境界中，让人产生一种澄明安宁的感觉。
百里溪想到萧衍的消弭苦厄之问。
据说，一位高僧对梁武帝萧衍说过：人的苦厄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掉的，但是如果听到钟声敲响，苦厄就能得到暂时的平息。
人的苦厄真的能得到平息吗？他苦笑，朝着钟声的方向看去，想着现在这个时间点，非晨、非暮，那自然不是梵钟，而是唤钟，它的目的是召集人，有事通知。
数十位香客聚集到前殿，逐个核查了身份证明，听取新的寺规，重新分配厢房、领取厢房号。
厢房先以一家户的分一间，次以熟识结伴而来的为一间，男女分离。
可分到最后发现少了两间房，也就是，多了两个香客。
领取到房号的人已经散去，大殿里只剩下四位香客和分配厢房的师父。
“冷夜、百里溪、巴仙人、阿九。”师父醇厚的声音响彻大殿，显然，这是四个人名。可这四个人究竟哪两个是多余的？没人搞得清楚。
冷夜？这又是哪号人物？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左侧男子，看他身形修长挺拔，剑眉星目，冷酷傲然，如果不是右脸上有一道疤，一定是个翩翩佳公子。
冷夜怀抱一把剑，站在一旁，察觉到了身边异样的目光，眸子一冷，转头看向三人，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屑与傲气。
巴仙人和阿九的头跟转轴似的，又同时一转看向别处，躲开这种能杀人的冰冷目光。
阿九顺便还脑补了一下自己身上穿了好多洞的壮观景象，浑身一哆嗦，也暗喜、庆幸自己头转得快，没被他逮到。
百里溪坦然直视他，两双同样幽黑深邃、如寒潭深渊一样的眸子相撞。
这四目相对，火花四射倒是不至于，抛开性别不说，一个蜡黄的一张脸，看上去从小就营养不良，一个脸上有疤，还凶，颇有几番较量的意思。
也对，丑，可以，但，气势不能输。
难得遇到这样的目光，百里溪也想到一句话：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人的利器，有的人能用气息杀人，有的人能用眼神杀人，行走江湖，只要是能用来杀人的，都不能浪费。
殿前起了轻风，百里溪眨了下眼，收回了目光，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是迎风泪，不由人，没有经过心，不算泪。
他抬手拭去，想起今日凌晨，在院子里看着菩提树上的福条的时候，没由来的，神咒就发作了。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他手伸向袖口，才想起来，上次带的百露丸已经用完了。浑身战栗，只能紧紧抓住袖口，趁着意识清醒的时候，得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一躲，他忍着剧痛用尽全力躲到菩提树后，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不能惊动院子里的人，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噬心剔骨一样的剧痛一瞬间被点爆，涌遍全身。最后，他干脆咬着唇，去分散痛感，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来滚去。
什么时候才是终结呢？
很快了，再坚持一下，一切都将会一了百了。
眼前一片漆黑，头发散乱，身体轻飘飘的已经不在人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落在地上。
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罩住了那滴泪。
……
阿九在原地踏着小碎步，偷偷瞟了一眼冷夜，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些熟悉，不过，她的直觉一向不准，想到这个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去看慧空师父。
了然方丈已去云游四海，寺里事务由大弟子慧空暂为代理主持。
慧空三十上下，身上披了袈裟，脖颈上挂着一串佛珠，手上也持着一串小珠，总是轻捻手珠，道一声“阿弥陀佛”。
阿九觉着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有种超然物外之感。
听说大家能留在佛寺中，就是这慧空师父使了力劝下来的。
慧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师父，听其他师父称呼这小师父为慧元。
百里溪刚进寺里的时候，和他打过一次照面，只觉着他跟一个人架子似的，天蓝色僧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撑不起来。
巴仙人和阿九来得比他早，与他们更熟一些。
兴许是觉得有些歉疚，慧空师父才亲自来给他们安排住宿。
他慢慢走到他们四人面前，单手施了一个佛礼，缓缓道：“四位施主，厢房只剩下两间，东西各有一间，东面的房间小，西面的厢房是两间打通的一大房，有大通铺。因着男女有别，就阿九姑娘一间，委屈三位少侠一间。”
百里道：“不行！”几乎是同时，冷夜也皱眉，执剑上前。
阿九心里一咯噔，怎么的，这还是要干仗啊？
她用手摸了摸腰后的短匕首，这一摸，让她心里格外踏实，安全感十足。不过，细想了想，动武是下下策，出门在外还是以和为贵比较好。
巴仙人左右瞥了两人一眼，郑重道：“我行。”
这个巴仙人，唯恐天下不乱，找死啊，阿九上去使劲儿踹了他一脚，疼得他抱着脚直蹿。
慧空看了一眼百里溪，又看向冷夜，仍是淡淡道：“寺有寺规，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麻烦二位施主下山另寻他处了。”
阿九拦上前去，忙着打圆场：“哎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我想了一个办法”，本来兴奋地跃跃欲试，见大家都盯着她，又转而作出窘态：“我的房间可以分给百里公子住，只要在中间隔断一下就好了。”
“隔断？”
“对啊，就是那种……以后会流行的，我们可以先体验一下。”
阿九眉目流光，说得轻快。
百里溪担心，这样传出去对阿九名声不好，拒绝了这一提议，同意去住西面那个大通铺，反正，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商量定后，慧空让身后的慧元领他们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