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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帝师与太女(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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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陷入良久沉默,顾重也不催促,就像一个颇有耐心的猎人,看着已经掉入布好陷阱的猎物极尽挣扎,直至精疲力尽。

    “陛下···”

    凌烟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重,语气之中带上了哀求。

    颤抖着手轻轻拽住眼前人潮湿的衣摆,她不知晓顾重为何突然这般逼迫于她。

    像是要扒开她的胸腔,掏出她鲜血淋漓的心脏看个明白。

    她只是想最后保留站于顾重身边的资格,有些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这本就是为这个世俗不容的感情,何况她们之间有师生之义,她怕说出来,得到的是此生不复相见。

    看着眼前一向挺拔孤傲如青松的先生,似是弯下了她不屈的脊梁,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顾重终究是心软了。

    “先生啊…”

    她轻叹一声,冰凉修长的手抚上凌烟的面颊,微微笑着。

    “先生啊,我心悦你。”

    犹如一枚细小的石子投入平静湖面,从中央荡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空寂的山林有鸟雀跃过,摇曳了树木枝头。

    这片平和假象被彻底打破。

    话音刚落,她的唇轻轻覆上凌烟的眼眸,顺着往下,到鼻梁,到唇角,好像在认真描摹眼前人的样貌。

    凌烟心脏在那一霎那停止了跳动,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来,好像是一朵名叫欢喜的烟花。

    她感觉自己仿若喝醉一般,天旋地转。

    顾重的舌尖轻轻探到她的齿间,凌烟檀口微启,攥着衣摆的手愈发用力。

    唇舌相交,温热的鼻息混在一处,房外喧闹的落雨也掩盖不了这溢满室内的喘息。

    顾重手臂自凌烟身后环绕,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推着人亦步亦趋地往床榻走去。

    凌烟也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被这温暖的怀抱裹挟着。

    除尽湿透的寒衣,变得炙热的指尖摩挲着她肩膀的伤痕,滚烫的温度烙在身上,印出一道道红痕。

    暴雨来得急而密,令人没有栖息的空隙,清渠里的涓涓细流在雨水的冲刷下汩汩流淌,汇入山间的密林,没入大地。

    “顾重…”

    凌烟的意识已四散零落在滂沱大雨中,清冷的嗓音一声声唤着置于心间的姓名。

    “先生…可欢喜?”

    这罔顾礼教的称呼激起身下人剧烈的反应。

    “别这样叫…”

    那人带着哭腔软软哀求道。

    顾重却焉坏地又唤了一声,“先生?”

    “…欢喜。”

    凌烟眼角渗出泪意,双手揪着床帏的纱幔,根根分明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她沙哑着嗓子轻声应道,燃尽了情欲。

    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注】

    第二日,凌烟悠悠醒转,感觉整个人犹如被装在箱子中颠了整夜一般,四肢百骸都酥软无比,丝毫使不上劲。

    “先生醒啦?”

    顾重一个翻身将她圈住,幽深的眼眸含情带笑,唇角挂着止不住的雀跃与欣喜。

    “陛下,小心着凉。”

    凌烟看着她袒露在外的细腻肌肤,眼神不自觉地朝一旁飘去,伸手将锦被往上拢了拢。

    “我想先生唤我名字…”

    委屈说着,顾重放松屈起的手臂,将身子又往下压了些许,与身下人愈发贴合,一片滚烫自相连处蓦然燃起。

    顾重渴求地看着凌烟,竟是有些食髓知味了,伸手遮住她充满掠夺的眼睛。

    凌烟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和同样渴求的欲望,强行推开了顾重。

    “陛下,您该去处理政务了。”

    顾重捉住凌烟蒙住她双眼的手落下,露出的一双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似是在控诉她为何如此残忍,竟然在大好时光谈什么政务。

    对此凌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坚决,把顾重强硬地赶走。

    她方看向被掩藏的一片狼藉,一朵红梅印在净色的布料上,开得正艳,提醒着她昨日的一夜荒唐。

    白日她们是相得益彰、志同道合的君臣,晚间是心意相通、巫山温存的伴侣。

    日后回想起来,出巡的这段时日当真是难得逍遥的快乐时光,只是梦幻又短暂。

    回京之后,凌烟本以为顾重的安危算是有了保障,没料到她的以为总是出乎意料地被打破。

    事情发生在回京次日的朝会之后,顾重没由来地冲着凌烟发了一通火,待她反应过来,自己也不敢相信,随之呕出一口黑血。

    只见那血沾到大理石的地砖,冒出密密麻麻的血泡,又噗噗地炸裂,转瞬又变为正常的鲜红。

    “顾重!”殿内无人,凌烟顾不得君臣之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宣太…”

    “无事…”

    顾重连忙拉住凌烟摇了摇头,只是她那凝重的神色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

    虽是问句,凌烟说的是确信无比。

    “蛊毒…与父皇的很像。”

    顾重抿了抿唇,看着凌烟不悦的神色,也未再隐瞒,苦笑道,“没想到,真是一语成谶!”

    “没见过有人咒自己早死的!”

    凌烟气极,又无可奈何。

    料想下蛊之机应当是那日清河刺杀,当时顾重受了些许皮肉伤,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不过不知为何这蛊毒是回京之后才发作。

    “蛊毒同巫教一脉起于南疆,先帝是发现太晚,中蛊已深才无力回天,如今我们还有时间,可遣人去南疆寻医…”

    凌烟飞快地分析着,她焦急起来再也不能显得如平时那般平静。

    “不能让别人知道。”

    顾重思考良久,却只是说出这样一句话,直把凌烟气得够呛。

    “顾重,还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先生,如今世家正是气弱之时,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中蛊,恐怕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能功亏一篑。”

    在涉及这个问题上,顾重总是表现出格外的主见与倔强。

    “清河王。”凌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三个字。

    “阿扬?”

    “你可以相信自己的亲妹妹。”

    “让我再想想吧…”

    顾重此次却显得很是犹豫,能把西京托付于顾扬,却不愿她到南疆去,是怕顾扬牵涉过深,安危难定吧,毕竟是唯一的亲人了。

    “顾重,你若实在是不放心,我去也是…”

    “不准!”

    凌烟话未说完,就被顾重一把抱住,恶狠狠地打断了。

    “顾重,你的安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凌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一般。

    “你最重要!”

    “?”

    “先生,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不提一句喜欢,却比万千表白更动人。

    忽视皇帝陛下的一脸怨念,拒绝了她今夜留宿宫里的请求,凌烟乘着顾重贴心准备的步撵,行在出宫道路上。

    “丞相大人。”

    再见陈默贤这位未来皇夫,凌烟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就好像从一个自己不喜的人手中夺走了他的心爱之物,别扭却又畅快。

    “廷尉大人。”

    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连步撵都不曾下,错身而过。

    陈默贤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回到府中书房,凌烟犹豫片刻,还是提起笔来,准备写一封拜贴,邀顾扬一叙,纵使顾重再不愿,蛊毒一事,必须有人解决。

    凌烟落下拜帖的最后一笔,提起纸张,吹干潮湿的墨迹,唤来府中下人将封好的拜帖送去清河王府。

    清河王自然不会拒绝当朝丞相的邀约,次日便应了她过府一叙。

    当静静听着凌烟说完蛊毒一事的来龙去脉,陶制的茶杯砰的一声在顾扬手中炸裂开来。

    “皇姐当真是不要命了,毒蛊怎能再拖?还请丞相随本王进宫。”

    作为专业姐控,顾扬的担忧焦急溢于言表,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到宫里,让犯浑的顾重清醒清醒。

    拉来了外援的凌烟不再势单力孤,甚至不用亲身上阵,自有顾扬磨破了嘴皮子地在顾重耳边啰嗦。

    “阿扬···”

    “皇姐,您就算不在意生死,那让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失去最后的亲人!”

    “阿扬···”

    “皇姐,您要是出事了,我们顾氏就绝后了!”

    这句话听得顾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旁看戏的凌烟也心虚得被茶水呛到。

    “顾扬!”

    顾重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碎碎念,“好了,朕知道了,去南疆,去南疆。只是你莫名其妙跑去南疆,惹人生疑。”

    “只需要演一出戏而已。”顾扬见顾重总算松口,得意地扬起一抹笑,与凌烟对视一眼。

    朝中众卿很快发现,顾重出巡回京后,性情愈发喜怒不定,人也变得多疑猜忌,更不容人违逆于她,不复曾经那么温和好说话。

    连带着一向被视为心腹的丞相和清河王都受了不少发落,倒是挂着未婚皇夫名头的陈默贤颇得青眼。

    在一日朝会上,清河王又一次因为新政激进之事顶撞顾重后,年轻的君王勃然大怒。

    帝言,“汝三番五次为世家言,是何居心?清河案可有汝一份,朕予信重监国,汝以此还之?”

    遂将清河王降为郡王,封于南疆,与流放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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