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营前
辰军卯时压境，于辰楚交界处驻营。
不多时，辰军击鼓宣战，并于营前列阵，楚军却避而不出，缩头缩尾。
白无双于阵前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一个楚将上前迎敌，顿时怒不可遏，痛骂道：“他妈的，楚国究竟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真想冲进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肖明摸了一把胡子，道：“白将军不必着急，楚人的狡猾之处你又不是不曾见过，恐怕不知在酝酿着什么坏心思，就等咱们落了套了。”
白无双自然知道，不过是心里气不过，过过嘴瘾，哪里敢真正贸然前进。
他道：“陛下也是能沉得住气，明明行军时那么着急，现在真正要打起来的时候却丝毫不见心急。”
肖明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只求微之还好好活着，不然老夫是真的无颜去见老陆将军了。”
白无双抬手点了好些士兵，派他们站在楚军营前去叫骂，并好生组织了一下语言，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就连辰军听了，都捂着耳朵，纷纷摇头道：“骂得太毒了！”
可即便如此，等到日上三竿时，楚军还是没有一人出来应战，将辰军的耐性都磨掉了不少。
白无双返回辰军营地里，看到裴岚正淡然地下棋。他行至裴岚身旁，道：“陛下，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楚军还是没人出来应战。依您看，要不要攻城？”
裴岚将手中黑子落下，道：“别急，再等一等。”
白无双知道裴岚说一不二的性子，道：“是。”
但他这人从来都是憋不住性子，想啥便说啥了，将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倾吐出来，道：“陛下为何突然不着急了？明明一开始……”
裴岚道：“别吵。朕忘了刚刚要下到哪一步了。”
白无双悻悻然往棋盘上一点，裴岚将白子落下，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坐下，陪朕好好下完这场棋。”
白无双将战甲掀开，盘腿而坐，真就一来一回地下起了棋来。不多时，一棋下完，他所持的白子部分尽数被裴岚所持的黑子部分吞了个干净。
白无双挠了挠头道：“我输了。”
裴岚已直起身，疾步往营外走去，轻飘飘落下一句：“走吧，是时候该办正事了。”
白无双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裴岚口中的正事究竟是什么，反正无论怎样都比坐在营地里大眼瞪小眼地苦等要好。
辰军又击了鼓，鼓声浩大，如雷声轰鸣不绝，伴随着辰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尽数传到了楚军营帐。
高城听到辰军骂到“断子绝孙”一词，顿时气得半死不活，吹胡子瞪眼地望着陆微之。
原先独孤冶下旨往军营内派来人，他没任何意见。可偏偏这个人是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陆微之，偏偏独孤冶准了他特权，偏偏自己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
甚至现在被辰军骂得狗血淋头，都无法冲出去反驳两句，可想而知其心情有多不好。
高城道：“姓陆的，究竟还要再等多久，你才肯出去谈判？”他一刻不出去谈判，楚军就一刻都不能贸然行动，只能忍气吞声地挨骂。
陆微之将自己的装束整了整，淡淡道：“别急，还不是时候。”
高城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
陆微之偏头看他，道：“不如说你已经问了我不下十次了。”
高城额上青筋暴起，抬手就要劈下。陆微之以掌为刃，接下这力道一击，片刻后反守为攻，制住高城脉门，将其双手反剪于身后，道：“你打不过我。”
高城心中恶寒，挣扎着道：“你不是已经中毒了吗？”
陆微之无比坦诚地道：“是啊。”说着将高城松开，高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惊悚道：“你还是人吗？”
“……”
真是太恐怖了，这等武艺，放在哪处都是非人的存在。上次的汉州一战，只恐怕他还没有使出全力。
忽然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兵甲之声，有探子来报，说是辰军已经往楚营方向行了二十里地。
陆微之抬首望去，道：“是时候了。”他扭头望着还怒气冲冲的高城，道：“去给辰帝传书吧，就说半个时辰后，陆微之营前求见。”
高城活了大半辈子，没有几次低声下气的时候，哪里受得了别人对他颐指气使，刚想跳起来反驳两句，但可气的是自己还打不过他，还不能真正打他。
当下面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疾步踏了出去，还是将陆微之的话原封不动地派信使传了过去，不消片刻，辰帝便回了口信——“允了。”
楚军有个副将没好气地道：“谈判谈判，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谈判，若是真能谈，这辰军都不会打过来了。靠谈判这辰国就能退兵了不成！”
另一将道：“可不就是，也不知道这个陆什么的存何居心，陛下也敢由着他胡来。”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这人物可不简单！”
“……”
陆微之无暇去听别人的议论，他将自己的衣袍整理地一丝不苟。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穿战甲，只简单着一身白色常服，看上去倒也真似一个风雅文臣。
半个时辰已过，高城终于派人击鼓，率着一众楚军踏往辰军阵营前。陆微之跟在队伍一侧，隐在楚军十分不起眼的角落，抬首往辰军之处望了一眼。
只一眼，便看到了那十分张狂，十分孤傲，十分恣意的身形。他立在千军万马前，带着将一切踩在脚底的姿态，一如从前那般叫人移不开眼。
陆微之有些愣神，他总觉得他也在看着自己。但又转念一想，二人隔着好些距离，而且自己现在的位置太隐秘，大抵是个错觉。
又行了不下十里，高城摆手道：“停！”楚军这才缓缓停下，于原地等候听令。高城扭头看他，陆微之这才驾马往辰军营地行去。
裴岚也已翻身上了马，远远地望着驾马而来的白色身影，捏住马鞍的手攥得紧紧的。
陆微之考虑到自己的行为都会被楚军看进眼里，于是没敢行得太近，在距离二人十米之处停了下来。
对上一双灼热似火的眸子，陆微之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瞬间失神。
裴岚喉结滚动，暗哑道：“过来。”
陆微之听到久违的声音，一下子心跳加速了不少，但理智控制着自己，道：“不行。”
裴岚道：“那朕过去。”
陆微之摇头道：“这也不行。”
裴岚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步步驾马行到了他的跟前。陆微之本想纵马后退，可身体确是见到那人以后，有些不受控地想与他更近一些。
陆微之闭了闭眼，心道，罢了，就由着他一回吧。
高城盯着二人，目光一刻未移，裴岚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因此也克制住自己积压如山的思念，与陆微之保持着距离。
裴岚道：“可有受伤？”陆微之摇摇头。
裴岚道：“可曾想朕？”陆微之点点头。
裴岚道：“朕迟早会手刃独孤冶，将他的项上人头取下送你。”
陆微之笑道：“那也太恐怖了，还是别了。”
二人之间尽是坦诚之语，聊的尽是些简单的话题，甚至忘了这是战场，是数万战士的众目睽睽之下。
忽然裴岚想起了今日的正事，道：“朕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去。”
陆微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岚道：“可朕想你，相思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