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失约
第七日，陆微之还未出现。
裴岚站在定都城墙上，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心情也由天上跌至了谷底。
直至夜晚，秋雨寒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恍若刀削般的面庞上，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铸造了千年的雕塑，眺望着远处。
上空的雨忽然停了，裴岚抬头望了一眼，一把伞落在了头顶。
他眸中亮了一瞬，转身乍然捉住了持伞之人的手，却在看清其面容后一把甩开。
裴岚将手撑在城墙上，雨越下越大，几乎将他的发全部打湿。他哑声道：“怎么是你？”
影昭的声音有些酸涩，道：“主人，您别等了。想必陆将军今日应是回不来了。”
裴岚的眸子一瞬间变得猩红，喝道：“他说过，他会回来。”
影昭道：“主人……”
裴岚怒不可遏，道：“容不得你在这里对朕指手画脚！滚！”
他的眸中有痛苦，有悲哀，也有丝丝缕缕的可怜可悲。
失态、失控，直至冷漠到骨里。
影昭挨了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怨言，反而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凉意。
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就仿佛回到了裴岚性格大变的那年。
那年正是陆氏倾覆，陆微之掉入寒潭，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看着裴岚跪在悬崖边上，将手插进发里，以这种悲到极致的眼神望着深不见底的潭水。他想，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拦着，裴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影昭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裴岚站在城墙上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八日的第一抹微光倾洒，落在其俊美的容颜上，他才有所动容。
裴岚仰头，高高地伸出右手，阳光透着指尖缝隙照到他的脸上。
半晌，裴岚喃喃道：“陆将军，你食言了。”
说完，像是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发出几声苦笑。
“你再一次，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
“咳咳咳……”陆微之艰难地睁开双眼，发出几声轻咳。
脑袋好痛……
“醒了？陆将军，您可真是让朕好等。”一阵冰冰凉凉的男声传来，语气中尽是戏谑。
陆微之瞳孔猛然缩成一点，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被人捆了起来，竟无法动弹半分。
面前是一个容貌颇为妖冶的男人。如果说，裴岚的容貌是带有攻击性的；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模样，便是温柔中却又渗透着危险的。
他明明年轻至极，双鬓处却夹带着一抹白发。此刻笑意盈盈，但这笑却恍若致命的毒药般，叫人不寒而栗。
陆微之喘息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人双臂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陆微之，道：“陆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朕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惜了，朕这几个月可是日日挂念于你，彻夜难眠呢。”
此话说得暧昧至极，好比多年未见的旧情人一般。但陆微之听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觉得无比恶心。
陆微之试探道：“独孤冶？”
独孤冶笑道：“说对咯，正是朕。”他顿了顿，道：“这里是楚国皇都洛陵，欢迎你，陆将军。”
陆微之阖上了眸子。
他想起来了。
他前天操练完士兵，正准备回军营时，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仿佛见了鬼般失了神，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陆微之见他行事可疑，将他拦了下来，道：“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道：“我……我……我……”说了半天却道不出一个所以然。
陆微之道：“别怕，你慢慢说。”
那士兵在陆微之的安抚下，终于慢慢缓了下来，道：“我刚刚巡逻时，好像见到山顶上有一个人，披头散发，长得不人不鬼的，露着上身，背上是一个红莲图案。”
陆微之脱口而出道：“红莲？”先前纪申也说过，轻烟身上也有这样一个奇异的图腾，当下心中起疑，凝神道：“继续说。”
那士兵道：“那太恐怖了，我根本不敢上前去看。那人……那人看到了我！突然咧着嘴向我大笑！”
他咽了口唾沫，道：“我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舌头，牙齿也被人拔光了！”
陆微之心中一惊，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切勿多想。”
安抚完那个士兵，陆微之便独自登上了山顶。一阵幽幽然的诡异香气从山顶传来，再接着，自己就来到了这里。
陆微之忽地睁开眼，道：“所以那个士兵，是你的人。”
独孤冶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踱着步子，道：“不过他也算帮了我一件大忙便是。”
陆微之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疑惑、愤怒，唯独没有恐惧。
独孤冶将陆微之的神色看进眼里，笑道：“哎呀呀，别那么不高兴嘛……陆将军日理万机，那些士兵的信息都登记在册，朕想造假也无从下手。所以呢，我只能将林通运送亲自至你的面前，引诱你上山咯。”
陆微之心中一凉，道：“那个士兵说的，山顶上的那个不人不鬼的，是……”
独孤冶拍了拍掌，道：“哈哈哈，正是他。”忽然话峰陡转，狠厉道：“这个废物东西，朕养他几年，总算派上了用场。”
陆微之道：“所以，你知我对林通运有恨，将他故意折磨成那副模样，送到我面前，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上山。”
独孤冶挑眉，在陆微之如玉的面庞上轻点了一下，道：“聪明。”
陆微之别过头，全身不自控地抵触着那人的接触。他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
独孤冶道：“朕并不知道啊，只不过是试一试罢了，谁知道好巧不巧，陆将军真就撞进了朕怀里，真是天赐的缘分呢。”
陆微之屏住呼吸，忍住心中的不适，冰冷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独孤冶凑到陆微之耳边，轻声道：“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朕怎么可能舍得要你的命。你若死了，朕可是会心疼的。”
“更何况，朕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陆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