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约定
只是晃眼的功夫,喻姝便出现在了严暮窗前的万年青之上,只是今日繁复的宫装在这树叶里怕是藏不住了,但今天他们约好了,所以不用偷偷摸摸。
喻姝光明正大落在树枝上坐下,随意看了眼严暮的房间,发现郝成卫这会人不在这,应该是去办什么事情了,只有严暮一人在窗前阖眼小憩。
感受到有人落在了树上后,他锐利的眼神径直直的扫视过来,眼里没有丝毫睡意,见到是喻姝后像死水一样的黑色凤眸泛起了几丝亮光。
她今日早了些。
他知道喻姝今夜前来必然也会落在此处,特意在这挂了几盏灯笼,在暖色的灯光照耀下,喻姝娇艳欲滴的面容添了几分雅致,星眸闪烁之间水光潋滟,两人没有丝毫闪避的对视了一眼,有人心头莫名一动。
严暮轻抚在心跳失控的胸口处,看着喻姝久久没有言语,他完全移不开目光,但此刻他神色微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是真实存在的吗?
喻姝坐在碧绿的树叶间晃着脚,露出一双玉兰攒珠小靴,她身穿一袭天水碧素软缎散花裙,内衬同色金纹蝴蝶裹胸,乌发被侍女灵巧的绾成了飞仙髻,精致小巧耳垂上挂着猫眼石花苞耳坠,像是万年青里生出的仙子一般,灵动又神秘。
喻姝见严暮不说话,也毫不介意他的沉默,从树上一跃而下,直直的落进他的窗户里。
“严暮,今日感觉如何,手上伤好了吗?”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后马上把两只手缩回了回去。
又听见她问话,他悄悄蹭开了无名指结痂的伤口又被,细小的血珠沾在衣服上,神色都有些蔫蔫的。
“痛,药很难喝。”
还痛吗?难道是昨天输入的异能太少了?
喻姝倒是没怀疑他自己蹭开了,以为是他的凝血功能还不行,从背后把他的左手抽出来输入了更多异能,直到伤口马上快要好的状态。
处理完伤口后,喻姝然把他的轮椅轻轻一带转了一圈拉到身前,在他眉心处曲指轻轻弹了一下,稍有些严厉的说了句: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然你的身体怎么能好,我今日也给你带了些药材,年份都是极好的,按照补药的方子来吃就行。”
夭夭在印记空间里瞪大了眼睛,他手不是好了吗?为什么又重新弄开让娘亲治?
她揪着脑袋上的叶子不解极了,但她没告诉喻姝,因为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不用管,娘亲说的。
严暮抬起左手轻轻揉着喻姝弹过的额头,发现他弄开的伤口已经快要消失了,他暗道一句:果然!
她真的不是什么花仙子吗?人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他能付出什么呢?
严暮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神色,没有追问喻姝为什么他马上就好了,只是说话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我在按时吃药,你不来我也知道。”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对喻姝有了脾气,可能是他往下坠的太久,骤然被一个人托住,总是有些不适应,以至于受不得一点委屈,她太过纵容,让他露了声色。
严暮在心中嗤笑一声自己的不知所谓,右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喻姝一直关注着他的小动作,见他突然生气对自己也发了狠,心中便有些无奈,这是什么狗脾气?比夭夭还难哄,碰一下就要生气。
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说孩子不听话就把孩子扔了把。
她只好握住严暮的手腕慢慢掰开指节,轻轻放在手心揉捏他握出指甲印痕的手,然后单手提起裙摆在他身前蹲下,狐狸眼里满是笑意与温柔,语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
“我给你做礼物耽误了些时间,今日可比昨日早,怎么,等不及了吗,小公子?”
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最见不得这样的包容与温暖,也见不得别人发现他的不堪,严暮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几乎不敢直视喻姝的眼睛,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可能是怕昨夜的一切只是梦吧,折磨了他一年的疼痛突然消失,真的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为了履行约定,他在太阳刚开始下落时便等在这了,到现在已经有些时辰了,所以等不及,所以发脾气,严暮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等不及那我先给你。”
“什么?”
在严暮还陷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喻姝已经将她做好的扳指套在了他的右手拇指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毫无知觉的腿部经脉都有了一阵清凉感,这样突然出现的感知,让他环绕在心头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些许。
腿是开始有感觉了吗?
他用力握住膝盖,翡翠与骨骼抵在一起磨的手指极疼,但腿却没有一点反应,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是我想错了?
“很适合你。”
喻姝很满意她看到的效果,跟白日里她想的一样。
骨节分明的手上戴墨翡制作而成的扳指,显得极为素净,扳指的图案也是十分简单,只刻有一个小篆体的“严”字,但这个字体可不简单,连它为了辨别真伪特意修改的笔画细节都完美复刻了上去!
这种工艺让严暮相信刚刚他戴上的那一瞬间的清凉感不是错觉,如果是喻姝做的,她一定用了特殊的手段,今日她送来的药不光有那些药材,还有这枚扳指。
他压下心底的震惊,左手食指和拇指转动着扳指状似无意的问道:
“为何送这个?”
当然是为了回礼,怎么白白收了小辈的东西呢?
但她不能浪费了严暮的心思,左手与严暮的左手交叉而握,十指紧扣,开了个以前队友间常来的小玩笑:
“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可怜他?还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婚约?
严暮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中一颤,虽然他搞不清楚喻姝的态度,但坚硬的心房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交握的手都有些颤抖,他郑重的问了一次:
“你真的会吗?”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不突然消失吗?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不管是喜欢还是可怜,我总会让你在我身边的,因为是你一直在招惹我。
喻姝有些奇怪,她当然会陪他到老,虽然她心理年龄很大,但身体年龄比严暮还小几岁,她带着治愈系异能活到一百岁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吧?为什么这么严肃?
这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喻姝就是直接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的几个男性队员之间经常开这样的玩笑,她并不知道这是形容爱情的。
但喻姝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严肃的回答道:“我从不轻易许诺,每一个诺言我都会做到。”
“嗯。”
严暮转着拇指上新戴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应了一个字。
喻姝站起身来把严暮的手也扒拉了下来,掸了几下裙子上沾上的灰尘,告诉严暮明晚的行程:
“明日我便不来了。”
他转动扳指的手指微微用力,是他话少让她不耐烦了吗?
严暮说话的语气都带上几分阴郁:“为何?”
喻姝挑眉,有些惊讶的看向严暮:
“准备婚礼,‘晨迎昏行’,我寅时便要开始绞面上妆,等你卯时来接,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原来是想着他们的婚礼。
严暮仰起头对她轻轻一笑,仅仅是昙花一现,却晃花了她的眼睛,只听他说到:
“我知道,我会按时到的。”
喻姝心上一热,却突然想到严暮身体不便,大婚当日应当是不能和她在马背上同游的,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她有些遗憾。
沉吟片刻后,喻姝有了个主意,规矩里也没说新娘不能带着新郎骑呀!
喻姝便快速地回了严暮一句:“你等着我来就好,不必前来接我。”
“嗯。”
严暮嘴上听话的答应下来,脸色却一下子垮了,阴恻恻的看着地板,我们的婚礼你却不稀罕我来迎么?
喻姝看着他这变脸绝技有点好笑,小狼崽子,阳奉阴违可厉害了吧?
她倾身抱了一下严暮安抚他的情绪,像是发泄一般地用力把他束好的长发揉的杂乱无章:
“别乱想,这是一个小惊喜,不能提前告诉你,还有就是,你会好的,我会治好你,边疆才是你的归宿。”
严暮是一个战士,最好的礼物便是让他归于战场,有她作为后盾,便也不必担心会遭遇致命的危机,至于这一场婚礼,就当是她转移遗产好了,反正以后都要留给他们几个小的。
“我等你的惊喜,但边疆不是我的归宿了,我好了也没法再去了。”
无一个亲人存活的边疆,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更何况他还被软禁在这京城里,除非她愿意让定国公府帮他,解了禁令。
喻姝也不与他争辩,争出一个可能的结果没有任何意义,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如何选择。
她会给他选择的余地,当她接手他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可以肆无忌惮了。
今日的东西已经送到了,治腿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她将严暮凌乱的头发又一点点理顺之后,说道:
“那我先走了,以后就天天能见面了。”
“好。”
严暮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停的转着拇指的扳指,有些失神。
“主子,晚上的药还没喝。”
郝成卫已经熬好药来敲门了,颜色味道都极具杀伤力,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严暮以极快的速度将手按在胃部屏住了呼吸,脑子里却想起喻姝刚刚的话:良药苦口利于病。
他好了就不用等她来了,他可以主动去找她。
这般想着严暮便如昨日一般仰头灌了下去,今日他一滴未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