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赐婚
前几日顾安和来问过喻姝婚约的事，知道喻姝自己是同意与严暮这桩婚事的，那定国公府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了。
章怀帝整个赐婚过程可以说是毫无阻碍了，不过几日功夫，长禄已经带着赐婚圣旨站在了英国公府的正厅内。
定国公府虽然早就传消息给严暮说是婚约已定，圣旨不久就会到府里，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郝成卫推着出了主院，看着秋日里柔和的日光，漂亮的凤眼都被刺的眯起了一下。
他垂下头，任由带着暖意的光线洒落在身上，怎么也无法驱散心中的沉重感。
如若嘉和长公主真的向着皇家，那么他们英国公府是真的无法翻身了。
定国公府护的人始终是嘉和，在没有齐全证据的情况下，他不知该如何说服定国公府帮助他，毕竟这算是忤逆犯上了，没人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陪他赌一个真相。
太阳被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一下，他带着薄茧的手慢慢伸出去在空中握了一把，试图留下一些温暖的气息，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好徒劳的放回了腿间。
郝成卫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帮他整理一下腿上的毯子，继续向正厅走去，那道刀疤在他凝重的面色衬托下显得极为凶悍。
两人一路沉默，严暮看着正厅备好的香案，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手握在扶手上攥的死紧，满心彷徨。
连婚姻大事都轮不到自己说上一句，这世间他还剩下些什么？果真是如那坊间传言所说，他就是个七煞孤星的命格吗？
反正对于嘉和长公主，严暮是没什么期待的，他一个未及弱冠就双腿残疾的废人，别说是长公主了，就算是普通官家女子怕都是不愿嫁过来的，这就他的命。
定国公传话来说这是他母亲与皇后的遗愿，那这样也好，总归能让母亲安息了。
长禄看着严暮被郝成卫推着前来，膝盖上还盖着厚厚的绒毯，心中满是遗憾，这个年少便在京城久负盛名的将星，终究是陨落了。
也不知皇上这赐婚是好是坏，说好嘉和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说坏她又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孩子，一进门来，必定闹得这英国公府鸡飞狗跳的。
长禄是在章怀帝老年才接任了太监总管一职，他不知章怀帝心中对严家的忌惮，因为怜惜这位小国公爷，还没等郝成卫扶着严暮行跪礼，他双手虚扶了一下严暮，说道：
“英国公，皇上知道您身子还未大好，免您跪礼，您坐着接旨吧。”
严暮搭在郝成卫身上的手有些僵硬，他以为这是章怀帝在羞辱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厉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像刀子一样看向长禄，眼看着就要发怒。
郝成卫见状在他身前站定，扣住他瘦削的肩膀将他按在轮椅上，说道：“主子，您小心坐好。”
长禄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待严暮坐好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开始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和长公主兰心蕙性，淑德含章，英国公严暮德才兼备，战功赫赫，乃国之栋梁，特赐嘉和长公主与英国公于永安四十年十月廿八完婚，钦此。”
严暮低着头仿佛一只迷路了撞得满身伤痕的大型猎食动物，浑身都散发着阴冷而沉郁的气息，苍白瘦弱的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显得他有一种病态的脆弱，只听见他清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禄读完圣旨也不便多留，便准备带着门口候着的宫人回皇宫去了。
走之前他看着面沉似水的严暮，还是提醒了一句：“英国公，公主府还有三月才能建成，您好好准备婚礼吧。”
看英国公的样子，是极为不喜这门婚事的，但定国公可见不得这种事，长禄在心中暗道：再如何不喜在婚礼准备上也不要怠慢了嘉和长公主，不然惹恼了定国公府的人，英国公府才是真的招来了祸事。
严暮闻言诧异的看了长禄一眼，满身凌厉的气势都收敛了许多，这会也明白过来长禄并不是章怀帝派来的爪牙，只是在这个太监总管的位置上，所以被章怀帝派来宣旨了。
他拍了下郝成卫的手，朝长禄点了点头道，语气淡淡的说道：“谢过长禄总管好意，让成卫送你出去吧。”
长禄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他该说的已经说了，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多说多错，他点头便向外走去：“那咱家便走了。”
郝成卫收到了严暮的暗示后却没有动，他担心地看了一眼严暮，见他摇摇头才转身向长禄的方向过去，向长禄抱拳说道：“长禄总管，请。”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郝成卫将一个薄薄的的荷包落入长禄袖中，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后，心照不宣地继续向英国公府门口走去：
“还望长禄总管多多包涵，主子今年遭逢大变，心绪不宁。”
长禄本就没有生出不满意的心思，这会摸着已经拿到手的巨额银票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了，连忙摆手说道：
“英国公本是少年英才，咱家对他也是多有敬佩，郝参将不用多言。”
郝成卫本就不善言辞，心中又在担心严暮的身体，沉默了一阵，才挤出一句：“多谢，您慢走。”
看着长禄上了马车后，郝成卫脑子里一直想着严暮刚才突然坐不稳的样子，飞速的往正厅赶去。
他的父亲是老国公爷严□□的亲卫，他自幼就和严暮一起长大，待严暮如亲弟弟一般，后来更是顺其自然地成为严暮的亲卫，两人一起征战沙场，他从未看到严暮如此脆弱。
仿佛对于未来，没有了半分期待。
忠君爱国恩重如山，这几个字压得严暮喘不过气来，他心疼严暮，却没办法以身代之。
他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看顾着他的身体，不要因为思虑过重，本就毒素未清的身体就这么累垮了。
他刚跨进门，就看见严暮收起了刚刚用过的手帕，状若无事地抬头看向了他，神色淡淡的说了句：
“成卫，我无事，母亲生前便想看着我成家立业，如今我虽不能立业了，但总算是成了家，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其实严暮原来不是这样的，十五岁之前，他见人三分笑，加上长着一张色若春花脸，引得京城贵女竞相追逐。
一年前那一战后，他的脸仿佛就僵住了一般，再挤不出半分笑意，冷峻到了极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朝气，如今这圣旨一接，一个活生生的人硬是罩上了一层暮气，这哪还看的出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将军模样？
郝成卫脑子笨，嘴也笨，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想着跟严暮讲些嘉和长公主的好，让他振作一点，万一这命里面嘉和长公主就是良配呢？只要嘉和长公主站在他们这边，那还怕什么？
于是郝成卫上前推着严暮的轮椅往花园的方向走着，在脑子里简单的组织了一下暗哨传回来的话对严暮说道：“暗哨说嘉和长公主样貌性情与皇后娘娘极为相似。”
皇后虽是出生于武将世家，但却是京城第一美人，她从小被定国公府捧在手心里宠着，所以就算她爱上了当时还毫无权势的六皇子，他们也帮着她，助六皇子一举夺嫡，荣登大宝，成了现在的章怀帝。
嘉和长公主也是这般，被娇惯着长大，有着如皇后一般的容貌又在皇后身边长大，自然也可能是这般深情的女子。
“虽说嘉和长公主刚及笄，但以后，总归你们二人有很长的时间。”
“闭嘴。”
严暮现在哪有心思谈什么感情之事，他不想听郝成卫在这说一些没意义的话，便指挥郝成卫推他回去，一边交待婚礼的事：
“现在就去办婚礼的事，这三个月，这满京城的眼睛都看着的，现在的严家虽说没有一个女主人，但断不可在婚礼礼节上出一丝纰漏，每日去买些新鲜玩意送进宫去，不能让嘉和长公主在婚前就对严家有了不满。”
”那老东西也盯着我们，不要是被扣上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怕真的要再去求定国公了。”
“是。”
郝成卫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今日他说的话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不能更多了。
他将严暮推到他常坐的窗前，便转身离去办差了。
严暮听着郝成卫远去的脚步声，终究是忍不住了，拿起一张新的手帕，张嘴就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熟练地移动着轮椅走到书桌前，快速点起蜡烛，将今日弄脏的两条手帕烧了个干净，他这日子是真的不久了
他腿上的毒素并不如当日太医来的时候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控制在腿部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能感觉到本来该是完全控制的毒素正在他身体里蔓延，不知道能拖到几时。
要是突然毒入肺腑，毁了五脏六腑，说不定他都等不到三个月，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