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意婚约
英国公府。
因为府内唯一主子严暮这一年来性格阴晴变得不定，所以气氛格外沉闷压抑，各个仆役都低眉顺眼的做着自己的事。
但他们路过之时，总要朝主院看上一眼，在府里做了许多年的老人总归还是心疼他们看着长大的国公爷的。
一年前，英国公全族尽皆阵亡在边疆，仅留下这位十五岁的少将军带着亲卫护送数具棺材进京，一夜之间，白绫挂满了府内每一个角落。
回京之后，严暮自己更是因为腿部无法清理的毒素而落下了终身残疾，章怀帝一道休养的诏书下来，他不仅再也回不了边疆，甚至连京城也出不去了。
停柩三月将族人下葬之后，言笑晏晏的严小将军变成了冷漠寡言的严国公，为克制这种不知名毒素带来了狂躁之症再未踏出主院半步。
“主子，您今日要出去走走吗？”
说话的正是严暮的副将郝成卫，侧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太阳穴横亘到眉骨，显得有几分匪气，但他本身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一年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严暮如今这副冷漠阴郁的样子，免不得每天要来问上这么一句，希望自家主子能走出去看看，换换心境。
严暮阖眼坐在轮椅上，薄唇没有半点血色，因为这一年没怎么见过阳光，小麦色的肌肤变成了几近透明的白，眉眼之间满是郁气，黑衣墨发，因为久病缠身而分外单薄的身形像是要融进阴影了一般。
听闻郝成卫的的话，他陡然睁开眼，满身肃杀之气宛如骤然开锋的利剑一般，本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结果他头也不回的送了郝成卫一句：
“滚出去，你每天没什么别的可说了吗？”
郝成卫听着他文华，按照往常的习惯正往外走的身形一顿，身高八尺格外勇猛的壮汉，说出的话却有些心虚的意思：
“今天有，暗哨传来消息，那老东西要给您指婚。”
老东西自然指的就是章怀帝了，自从严暮无故在战场失利，回京却又遭到软禁之后，他们便怀疑这位帝王是害怕他们严家功高震主，所以提前行动了。
“谁？”
严暮指骨分明的手已经握起了拳头，露出泛白的关节，他用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暴戾情绪，阴鸷冰冷的眼眸里杀意凛然：
“呵，这皇室倒是见不得我严家有半分好。”
郝成卫沉默了片刻，他向来不善于在严暮面前隐瞒，虽然其他人让他别说太多，他还是转过身来，语速飞快的说道：“是嘉和长公主，您知道的，要真是圣旨下来，您也不要抗旨，毕竟定国公府那边……”
他们都知道嘉和长公主与定国公府的关系，那老东西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把嘉和长公主嫁过来，若是长公主在他这有个闪失，正好借定国公府势力打压他们英国公府。
暗哨那边并没有说喻姝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他们都以为喻姝还是那个被皇后宠的天真的长公主，嫁过来也定是向着皇家的。
“这个老东西倒是好算计。”
严暮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知道郝成卫的未尽之意，他由于毒素的影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性，如若真的伤了嘉和长公主，那可就真的是恩将仇报，和定国公府结仇了。
他神情淡漠，配上凌厉深邃的五官宛如一具没有意识的雕塑，用指节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去通知定国公。”
他得先告诉定国公府这章怀帝已经有了这个意思，若是能拦下最好，拦不下也不要让两家生了嫌隙，那章怀帝可就坐享其成了。
“是。”
郝成卫没有再多说什么，就退下去办严暮交代的差事了，留下严暮一个人继续坐在窗前看着那棵四季常的万年青。
“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您时常教导儿子忠君爱国之道，要是这君不值得忠呢？”
郝成卫走后严暮怔怔看着这棵与他父亲一起移植的树木，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事实却是他已经看了一年，仍旧不知如何是好，严家人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
第二日，朝堂之上。
待长禄说完：“有事本奏，无事退朝之后”之后，章怀帝暗中朝下面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蓄着长须，头发花白的礼部尚书与章怀帝应该是早就串通好了，他赫然出列，言辞恳切的说道：
“臣有本奏，嘉和长公主已过及笄之年，当有良配，请陛下定夺。”
昨日定国公顾绍已经收到了严暮的消息，他虎目一瞪，这王八犊子说什么呢？殿下是皇室嫡长女还愁嫁？
顾绍才不管礼部尚书是不是年老体弱，昂首阔步的走到他身边，用那坚实有力的武将身躯将瘦弱的尚书一挤，瞬间推的移动了半米，这才向章怀帝行了一礼，说道：
“启禀皇上，恕末将失礼，末将以为长公主尚且年幼，不急于一时，以嫡长公主的身份嘉和长公主也无需在意年龄。”
上面的章怀帝看着顾绍在朝堂上肆无忌惮的样子脸都黑了几分，但他也不想想他们正在讨论的人是谁，按照顾家的护短性格怎么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这样轻轻碰他一下已经算好的了。
章怀帝借着冕旒的遮掩下他假装咳嗽了几声，调整了一下面色后，装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摇着头对顾绍说道：
“如若依爱卿所言，那朕当真的是要对不起皇后了呀。”
顾绍听章怀帝提起女儿，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怒意，他向章怀帝行了一礼，语气生硬：“皇上，皇后娘娘若是在世，应当也想着嘉和长公主在身边多留些日子的。”
殿下又不是嫁不出去，急什么急？
女儿的死本就是顾绍心中一根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章怀帝总是疑心顾绍手握兵权会起兵造反，他不敢正面与顾绍抗争，只能把他捏造的婚约拿出来说：
“爱卿有所不知，皇后在世时便与老国公夫人定下了婚约，你叫朕如何是好呀？”
章怀帝说完这一句手无力地搭在龙椅上，仿佛极为伤心。
一根筋的顾绍也没想到，当着一干朝廷重臣的面皇帝竟会撒这样的谎，他听闻这是女儿遗愿，便也不想多说什么，他心里梗得慌，反正今日安和去了殿下那，问完了再说。
想到这他再次向章怀帝拱手一礼，有些敷衍：
“是末将多言了，请皇上恕罪。”
章怀帝也不管那么多，只要他没异议就好，后面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柔乡腐蚀了他的脑子，他也没想这圣旨就算下了也有方法不履行这个婚约，一心只想赶紧让定国公同意回到他的美人窝里。
抑制住心中的喜悦章怀帝随意的摆摆手，单手扶额撑在龙椅上：
“罢了罢了，若众爱卿无异议，就将此事交于钦天监与礼部尚书尽快去办吧，朕今日身体不适，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恭送声中章怀帝轻轻掸了两下袖子满意离去，他就知道一涉及皇后顾绍便会妥协，顾绍这人脑子倒是简单，不好糊弄的是今日告假的定国公嫡子顾安和，正好趁着他不在就把这事了了。
顾安和出生于武将世家，没有武将的身板，也看不出来点武将气息，却在边疆有“玉面罗刹”之称。
他明明杀敌无数却总是清冷如玉宛若仙人，换下一身盔甲将一身广袖长袍穿在身上，仿佛就是在京城里舞文弄墨的贵公子一般，他的可怕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被章怀帝惦记了一下的顾安和此时已经乔装打扮进了华阳宫，见到了喻姝。
顾安和抱着一把宫廷琴师用到的伏羲氏古琴与喻姝相对而坐，穿着一身绣着祥云暗纹的广袖白衣，遮住了常年征战的肌肉线条，显得清瘦单薄，看上去就是一位沉迷音律的京城贵公子。
顾安和已有几年未见过喻姝了，感受到喻姝大量的的目光，那双本是极为摄人的狐狸眼也不由得温和下来，眸光动人，经过烽火锤炼的温柔让喻姝都有些红了脸。
喻姝看着他的容貌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可惜了，这样的美人，是我舅舅。
她避开了顾安和的目光垂下头就听见他温和的开口问道：“殿下，皇上若将您嫁给严暮，您可否愿意？”
对于这件事的态度顾安和十分强势，喻姝的婚事除了她自己，谁也做不得她的主。
“舅舅，我知你心意，宫外总是比这里潇洒的，对我和明赫都是。”
听闻这个，喻姝仰起头，无比笃定的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甚至隐晦的提醒了她对明赫的安排。
她定是要将明赫带走的，这样都才会安心，放他一人在这宫中，不知会发生什么，年幼丧母的皇子就没有能活着长大的。
看着她坚毅的神色，顾安和心中一震：殿下是要将小殿下带走？！可她怎么才能将一个皇子带出宫去呢？
顾安和面色不变，修长的手却僵在袖中，他没想到喻姝也会想着带走明赫。
据皇后所说嘉和性子纯善，根本没有太多的心思，他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了几分愁绪，到底是他们没护住她。
宫内人多嘴杂，他也不便多问，只能干巴巴的说上一句：
“您有安排就好，需要定国公帮忙的话您随时传信来。”
他一边想着嘉和在这后宫的变化，愈发觉得对不起去世的姐姐，精致的眉眼染上几分对章怀帝的怒意：不知道姐姐去世后皇上如何对待殿下的，让他这般忌讳这皇宫。
喻姝最是见不得好看的人难过了，她脸上绽开微笑，娇艳的容颜在日光下美好的让人有几分晃神：
“不必担心，只是听到不好的消息勿轻举妄动，我自会传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