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陆修清那日被人从幻月境中抬出，醒来后晕晕乎乎的，模糊地听见周围人群嚷嚷说太虚出了一位大魔头，他无甚在意，写了一纸书信送去定虚峰，想要同楚云端告别时，才发现太虚已生巨变。
那个救他性命的，将他当做兄弟的人居然是前任魔君！
他甚至怀疑自己喝酒喝出幻觉了。在经过多方证实以后，他才确信传言非虚。那之后，他便弃了喝酒，让自己保持清醒，思考人生。
他修仙道，为的是斩妖除魔，造福苍生。而他曾被魔头所救，欠了魔头一条命。
按道理，他应知恩图报，救人于水火当中。
但若是按天道，他应和仙门子弟同仇敌忾，要求当即斩杀魔头。
这么一来，便两相矛盾了。
他离了太虚，也没有回无相宗，他漫无目的前行着，直至一天，他在湖边仰天叹气时，猛然间被人往后一捞。因着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湿滑，他脚下不稳，摔了一身泥。
等回过头来看，见一位戴着斗笠的老者，穿着灰色破布衣衫，手中提着一个竹篓，模样笑蔼可亲。
陆修清擞了擞衣衫上的污泥，向那老者微微拱手。
老者朝他微微一笑：“湖边青苔多，离远些。”
陆修清得知他是好意，再一拱手，道：“多谢。”
老者颔首，“凡事看开些，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说完从地上捡起钓鱼竿，转身离去。
陆修清却摸不着头脑，心道老者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苦思半晌，天际泛暗时，脑中灵光乍现，这几日困扰他的问题转而即解。
料想那位老者见他面色颓丧，双足离湖太近，以为他想不开要跳湖，这才出手一捞。
但他没有这个心思，那老者仅单凭所见，却不知他所想，是单方面的臆测。
所见并非所实，那所听更不可信了。
一个人如何，单从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若是楚云端真是大奸大恶之徒，他现今也不会如此犹豫不决。既然有所犹豫，便是自己不信传言，而是相信除了传言以外的另一种结果。
这一番思考下来，陆修清豁然明朗。
去太虚路上，他碰巧遇见仙魔对战，又见本门师兄弟参与其中，便抽刀前去。
斩杀两名魔族小众，他才心道不该，这么一来，便又犯糊涂了。
仙门尚有大恶之人，那魔族是否也有良善之辈，正踌躇间，猛然听到一声惊呼，他朝呼声方向看去，见楚云端正昂首朝自己所在方向看过来，他下意识间的举动便是摆手招呼人过来。
这一举动，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
楚云端拖着若元前去，那声“你怎么在这”还未脱口，眼前突然黑气缭绕，径直向陆修清冲去。
见此，楚云端扔下若元，迅疾用噬月剑相抵，两相威力相冲，血红灵力与黑气两相缠绕，气浪向外冲击而来。
场面一度混乱，楚云端想看陆修清有无受伤，却不得分神半许。黑气魔力蛮盛，楚云端所学的皆是仙门剑法，也是因此，噬月剑才不能发挥其威力。时间渐久，楚云端慢慢落下阵来。
霎那间，白光骤现，楚云端暗自叫苦，瞬即以所学剑招猛攻。若元本想趁此看楚云端魔力恢复几成，谁知半道来了个琴雪离，以防楚云端被琴雪离所伤，他只能鼓气提鞭相向。
琴雪离只冷冷瞥上若元一眼，无痕剑气涌来，便将若元掀翻在地。
楚云端将灵力尽数逼将出来，希望猛攻可以快速击败对手，谁料对方耐性比他更甚，刚开始的确是一味败落，后来渐看楚云端招数越来越弱，趁势而上，黑雾团出，猛然冲向楚云端。
楚云端见势，收回剑招，闪身躲避。突然间见琴雪离提剑而来，慌了心神，眼见黑雾近身，竟不知如何躲避。
陆修清见此，迅速运转灵力持刀侧出，灵光乍现，他硬用蛮力将黑雾击落回去。他这一击，虽是将黑雾挡了回去，但震势同样回击自己，自觉口中腥甜，胸口抽疼，连握刀的气力也无，他眼前一黑，身子摔回地上。
眼前尽是黑雾，楚云端只看到陆修清身躯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待再次侧目看琴雪离时，那抹雪白身影却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这才发现，周围似乎静了下来，刀剑相击声已无，黑雾团团将自己围住，似是与外界隔绝。
“噬月剑留下，留你一命。”
恍然间，一道声音出现在耳边，似乎那人就在自己眼前。楚云端提剑向前一刺，那声音大笑道：“昔日魔君也不过如此！”
楚云端慢悠悠地收回剑，左手轻拂剑身，淡淡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那声音又道。
楚云端悠悠回道：“你管我笑什么。”
他早就猜到了这黑雾身份，魔族如今魔力强盛，一心想夺噬月剑的，除了现在的魔君还会有谁？
上次魔族在太虚落败而逃，准备回魔界休整旗鼓，却不想被别的仙门联手堵在家门口，这才有了今日的仙魔对战。
那声音又道：“别耍诡计！乖乖把剑给我，否则……”
楚云端打断他，说道：“否则你就杀了我，是不是？”
那声音冷哼一声。
楚云端又道：“我把剑给你，你要杀我，我不把剑给你，你还是要杀我，对不对？”
那声音道：“你既然知道，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楚云端“唉”一声，叹了口长气，那声音接着疑惑道：“为何叹气！”
楚云端笑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那声音消失了一瞬，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楚云端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还在么？”
在话音刚落下，楚云端就感觉到身边一阵劲风，随机那道声音也再次响起，“废话少说！”
楚云端见状，把噬月剑往前一扔，说道：“给你了。”
他感觉到那阵劲风似乎在身前停下，那道声音似乎也没料到如此，不禁顿住。
“剑我给你了，但是我猜你不会用！”楚云端补充道。
那声音道：“那你可猜错了。”
楚云端：“不信你试试。”
噬月剑仍旧在原先方位，那声音似乎也没打算要捡起。
楚云端懒洋洋道：“放心。”
他见噬月剑在地上动了动，随后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声。
楚云端道：“怎么，不会用是么？”
那道声音也很感惊诧，魔力为何探不进去。
楚云端提醒道：“你滴一滴血进去试试。”
那声音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楚云端紧盯着噬月剑，面前依旧不见人影，一滴血珠缓缓降落，滴落在剑身上，噬月剑仍无任何变化。
“你骗我！”那道声音突然间变得狠厉，一团黑雾随机缠上了楚云端的咽喉处。
楚云端见机忙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看我的血就有用。”他说完这句话，觉得背后的冷汗已能浸透衣衫。
黑雾顿住，随即去向他手心处，在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血珠顺着指尖流出，滴在噬月剑上。
趁此，楚云端顺势抄起噬月剑，噬月剑光泄出，威力直将黑雾逼散。
一阵痛呼声，身周黑雾散去，刀剑声入耳，楚云端紧握剑柄，奋力控制住不断颤抖的剑身。
他让黑雾滴血是一种试探，在他用噬月剑抵抗黑雾时，尤其是灵力侵入剑身，他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不是他在控制着剑招，而是噬月剑逼着他走剑招。那些招式，不是他从琴雪离那里学到的，也不是他从书中看到的，说不出的离奇怪异。
在与黑雾激斗之时，他分出一半以上的心去控制噬月剑，也因此才让黑雾有机可乘。
在被黑雾笼罩之时，他突然想到仙门大会之时，他用的是不归，那时噬月剑在他身上，在秦子明言语相逼之时，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在幻月镜中，他唤出噬月剑，当时背上流血过多，浸透衣襟流在剑身上，随机噬月剑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由此猜想，是否是自己的血才能引出噬月剑的威力。
他如今的确证实了这个猜想，同时也得知，噬月剑并非只是一把剑，它有自己的心思。若是任由它去，楚云端早晚有天会控制不住他。
噬月剑所爆发出的威力逐渐吸引激战的仙魔两族，刀剑声响渐歇。
一名仙门弟子惊呼：“是那个从太虚逃出的魔头！”
身旁一位魔族小众道：“他手中拿的是噬月剑！”
一时间，嘈杂声不断。
楚云端扼住剑身，用自己的灵力缠绕着剑身，希望由此可抑制住不断散出的剑气。
眼前倏然一道白影，楚云端足尖一转，将噬月剑直指琴雪离。
琴雪离脚步顿住，面色早已阴沉。
若元见状，捂着胸口奋力起身，看了眼快要消失的魔界入口，咬了咬牙，变回木蜻蜓的模样，朝楚云端方向飞去。
楚云端看到了琴雪离身后的木蜻蜓，他粲然一笑，说道：“师尊。”
琴雪离淡淡地应了声。
楚云端张口说话，却并不发出声音。见琴雪离皱眉，他又是一笑。此时，木蜻蜓已飞至身前，楚云端奋力一跃，木蜻蜓急速飞向魔界入口。
琴雪离只微愣一瞬，随即眉目间怒气顿现，掩在袍袖中的手伸出，白色灵力如同织布般转瞬向楚云端卷去。
楚云端拿剑一挥，斩断即将伸向自己的白色光影。白色灵力络绎不绝，楚云端此时已疲惫不堪，这时他忽见琴雪离身影一闪，已然顺着灵力到了身前。
楚云端一惊，若元安慰道：“入口到了，他进不来的。”
一进入口，楚云端登时觉得一股吸力引着自己入内。这时，他突然朝琴雪离一笑，带着丝狡黠。